第3章

第3章

我躲在淨房閉氣凝神,心中驚訝於夜梟的大膽。


 


床上的人動了,蘭簡行緩緩坐起,臉上不是往日所見的溫文爾雅,他恹恹地瞥向夜梟。


 


夜梟收刀入鞘,低頭恭敬行禮:「少主。」


 


8


 


我心神一震,險些露了蹤跡。


 


夜梟聽命於皇帝,隻認皇帝一個主子,能被他們稱之為少主的,我隻能想到太子。


 


可這個蘭簡行,哪怕他少年英才,不到弱冠便升至丞相之位,大家也覺得這是皇帝為了培養心腹而刻意給的榮升。


 


皇帝缺心腹嗎?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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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定要擢升一個明面上沒有家世背景的寒門子弟到這麼高的位置嗎?


 


因為更好拿捏?對皇帝來說是這樣的,可對世家來說同樣如此,所以應該不全是這個理由。


 


被夜梟尊為少主,不管怎麼說這名頭還是重了點,這個蘭簡行總不可能是皇帝的私生子吧。


 


我想到這個荒謬的猜測,自嘲地搖搖頭,蘭簡行年十九,皇帝年三十有五......


 


我頓住,這年紀,似乎也說得過去。


 


難道這就是蘭姨的女兒被取代的原因嗎?皇帝的私生子需要一個身份,寒門之子,少年宰相,再沒比這更出風頭的了。


 


皇帝這可不像是打算把私生子一直藏下去的舉動。


 


思緒雜亂,時間不過幾瞬,夜梟行禮稟告事由後一直未曾起身,蘭簡行垂著眼,突然抬頭朝房門口擲出一支玉釵。


 


門口傳來小聲驚呼,夜梟隱匿起來,我稍稍轉頭看向推門進來的人。


 


丞相夫人,林芝華。


 


她像是剛從睡夢中醒來,簡單披了一件外衣,長發未挽。


 


她拿著玉釵怒氣衝衝地進來,開口就是指責蘭簡行不該如此對待這玉釵,這可是娘留下來的。


 


竟不指責這般對她嗎?


 


蘭簡行不置可否,並不在意林芝華的氣憤。


 


他隻淡淡地說了句她逾矩了,林芝華一頓,臉色變幻,終究還是咬牙退下。


 


我若有所思,他們不像是夫妻,倒像是上下級。


 


京城水深,我越發覺得我們想做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這裡幾乎到處都是秘密。


 


可是,就算是我身法了得,我怎麼就能恰好看見或是聽見這些秘辛?


 


這一切都太順利了些。


 


這個疑惑在我全身而退回到忠勇侯府後也沒消散。


 


蘭姨會和京城的事有關嗎?


 


話說當初,蘭姨一個妓子從良後的繡娘怎麼會去懸崖下面採藥,而且恰好就把我們給救下來了呢?


 


以往相處時被刻意忽略的細節在腦海中重現。


 


我不得不承認,這世間沒那麼多巧合。


 


9


 


我在忠勇侯府養傷,躲了幾日都沒出門。到了那天,我早早起身,叫醒鍾亦。


 


老太君已經著人備好了東西,往年隻有她,今年終於多了兩個人。


 


我們到北山腳下時太陽也不過剛出來,深秋露重,上山的小徑打掃得很幹淨。


 


陪老太君和鍾亦在山上的含光寺給將軍點了長明燈,她們去聽早經順便用齋飯,我則找了個借口去周邊轉轉。


 


來到梅林,一道身影鬼魅般地閃現攔在我面前,樹下那人開口讓他放我過去。


 


「你似乎並不意外?」眼前的人,也就是皇帝,他緩緩開口。


 


我苦笑一聲,養傷這幾天的時間夠我想清楚一些事了,更別說我當時離開丞相府時夜梟給我遞了話。


 


皇帝的人,或者說皇帝早就注意到我了。


 


我應當慶幸之前隻是敲暈蘭簡行而沒有出手傷他,否則我無法那麼輕松離開。


 


蘭簡行身邊早就有夜梟在保護他了,至於他後面受傷我隻能猜測是另一股勢力動的手。


 


能在夜梟的保護下將蘭簡行重傷,對方定是有備而來並且知曉夜梟的存在。


 


這段時間我時常感受到的窺視應當就是夜梟在觀察我,他們在確認我是否屬於那股勢力。


 


前幾天晚上我去夜探皇後宮中,撞見了皇後的秘密,夜梟才正式出手試探我。


 


至於最後夜梟挑明身份還約定這日見面應當是我展現了軍中手段讓他們確認我不屬於那股勢力。


 


本朝與軍隊無關又氣焰正盛的勢力其實有幾方。


 


但結合刺S疑似皇帝私生子的丞相以及我窺探皇後的事實來看,這股與皇帝對著幹的勢力八成就是皇後及其背後的家族。


 


皇後身後的黎家是作為外戚發家的,原先不過是管祭祀的京中小官。


 


蘭簡行的身份對太子和皇後有威脅,所以刺S是必然的。


 


也難怪皇後會那麼迅速在皇帝未察覺之前給太子尋了個強勢的嶽家。


 


而皇後那邊的人不會對她做出窺探之事,所以我的身份也大概可以確認。


 


從這些事來看,皇後和皇帝對雙方的目的和動向不說十分也有八分了然。


 


說到底是為了那個位置,可雙方都是明牌,他們這般對峙的意義是什麼?


 


皇帝不可能會解答我的疑惑,他現身在我面前是另有打算。


 


我沉默地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皇帝的目光有如實質般地壓在我身上:「朕該叫你什麼呢?大丫,歲寧,還是......」


 


我的心高高提起,「梟乙?」心隨著皇帝嘴裡吐出的這兩個字重重落下。


 


他認出我了!


 


背在身後的手微微顫抖,我得用盡力氣才能忍住不讓膝蓋打彎站直在他面前。


 


我閉了閉眼,皇帝輕笑:「朕是不是說過讓你保護好忠勇侯,若他S了,你要如何?」


 


若他S了,我也要S,不必再回來了。


 


可將軍S了,我沒有S,我還回來了。


 


手臂上的傷原本好了大半,此時卻在發燙,裡頭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在啃食我的骨頭,我恨不得砍斷它。


 


我猛地抬頭看向皇帝,他面無表情,眼皮半闔,臉似神佛,眼神卻如修羅。


 


在暗衛營的記憶鋪天蓋地地湧過來,那黑暗的、可怖的、流下血淚的兩年,我以為我忘了。


 


以家人相脅,我五歲入營成為第一批暗衛,通過考驗後執行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任務就是保護率軍出徵的忠勇侯。


 


如果沒有鍾亦這個意外,我應當S在將軍前頭的。


 


皇帝好整以暇地看了我一會兒,我已經快撐不住了,我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攀住皇帝的手,正如我小時候求他時一樣。


 


他揮揮手,一個夜梟出現給我喂了顆藥。


 


緩過來了,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松手坐在地上,渾身已經汗湿。


 


「既然你回來了,那你隻能是梟乙,否則你明白的。」我聽見皇帝說。


 


我明白的。


 


五歲時軟肋是家人,我早不欠他們了。


 


二十一歲時軟肋是忠勇侯府,我卻甘之如飴。


 


皇帝也不全是明牌。


 


皇後不知道皇帝還有一個梟乙。


 


10


 


我思慮再三,還是開口問了老太君,請她出手查一查蘭姨女兒的下落。


 


她並沒有多問,拍著昏昏欲睡的鍾亦點頭答應。


 


想到皇帝給我的任務,我有些頭疼,京城中我熟悉的地方不多,他卻讓我在這裡大海撈針找一個被皇後藏起來的太醫。


 


皇帝不會給我任何幫助,因為他那邊一動,皇後必會察覺,到時候隻會把人藏得更深。


 


沒有頭緒,回到侯府我還是愁眉不展。鍾亦欲言又止了幾回,問我到底在愁什麼。


 


我斟酌著問她,若是想在京城中找一個被藏起來的人,在沒有任何提示隻知道名字的情況下要怎麼找。


 


鍾亦的問題倒是不少,找這人是為了幹什麼,誰把那人藏起來的,藏在什麼地方。


 


這些問題我能怎麼回答。


 


她想了想然後說如果找不到他的話,能不能讓他自己出現。


 


自己出現?常熾常太醫應該被看管起來了吧,怕是無法自己出現。


 


鍾亦倒是清醒,說隻要他意願足夠強烈,總能想到辦法出現的。


 


皇帝曾經派人查過,常熾是個孤兒,機緣巧合下成了一位獨身太醫收的唯一弟子。


 


那位太醫去世後常熾承其衣缽入了太醫院,至今未成家,幾年前休沐出宮時失蹤,部分帝後醫案也一同消失。


 


他手中到底有什麼秘密,能讓皇後不S他反而把他藏起來,是因為以後還有用處又怕皇帝先下手?


 


可是常熾既無家人又無朋友,怎樣才讓他自己想辦法出來呢?


 


大門外街上傳來喪樂,有送葬隊伍經過。


 


嗯,常熾的師父李夏老太醫葬在何處來著?


 


換了身裝束,改換了一下面容,這誰能看出我不是個管家?我找老太君借了幾個人,直奔城外李老太醫的墓地。


 


此山雖有人看管,但也不過是葬在這山中的四五戶人家合計請的人,幫忙看顧些燭火。


 


我裝作貴族豪奴,闖入守山人休憩的茅屋。


 


氣焰囂張地問哪裡能找到李夏的子孫,我家老爺看上李夏的位置了,讓他的子孫快快遷走,別誤了我家後日的黃道吉日。


 


否則別怪我們不留情面直接動手了。


 


守山人是個精瘦矮小的中年漢子,見我們氣勢逼人地進來早就被駭得說不出話了。


 


我眼神示意,帶來的人虎著臉上前將他扯上前來,我笑眯眯地問他聽清楚了嗎。


 


他結結巴巴地應下,我掏出一串銅錢扔到他桌上,說是他的跑腿費,還請務必帶到,明日上午我再來。


 


守山人被我的喜怒無常驚得隻會訕訕應答。


 


我一揮手帶著人離開了,心中愧疚,大哥抱歉,勞駕你跑一趟了。


 


守山人愁眉苦臉地出了門,嘴上嘟嘟囔囔,我讓其他人先回去,而我則跟在守山人後面,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他一路進了城,在城西平民巷子裡繞來繞去,終於在一間不起眼的屋子前停下了腳步。


 


在他叩門之後開門的是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大漢,那大漢冷著臉掃視一圈,守山人點頭哈腰,大漢又將門關上。


 


待門再開時,門後已經換了個文氣的中年人,我眯著眼上下打量,和皇帝給我看的畫像似乎一致。


 


門後那人聽完守山人的話後面色一變,滿是怒氣。


 


他回頭叫人,手指對著守山人比劃了一通,守山人連連點頭。


 


被叫來的大漢搖頭,疑似常太醫的人神情激動,看口型像是他們不願意那他就自己去了。


 


大漢沉吟了一會兒,看表情似乎妥協了什麼。


 


望著守山人離去的身影,我心裡有了底。


 


11


 


第二日一早,我讓昨日同去的幾人喬裝後按說好的那樣再去守山人那處。


 


若有人驅趕,先做出胡攪蠻纏的架勢,實在不行就不要戀戰速速退走。


 


我則一身粗布隱入人群來到城西那民居附近,那大漢果然沒讓常太醫出面,而是自己帶著幾個好手往城外去了。


 


我包好臉上了牆頭,院中晾著些草藥,悄無聲息地放倒留守的兩人,我來到在磨藥的常太醫面前。


 


他很驚訝,我不多廢話,問他:「皇後還是皇帝?」


 


常熾不明所以:「什麼......」我打斷他:「皇後還是李夏?」


 


他目光定住:「調虎離山?」這不是挺聰明的嗎?我無賴地想。


 


常熾很冷靜,問我想要什麼。我說皇後想要什麼我也要什麼,快去帶上東西,時間不多。


 


他速度很快,仿佛時刻準備跑路一般,進了房間沒多久就拎出一個包袱遞給我,走在我前面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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