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這種的嗎,我送你幾支。」
「不用。」
他默然,好像還想問我什麼,又不敢問,最後隨便找了個借口慌張離去。
第二天他就送了一堆羅裙首飾來,隨便拎起一件都價值千金。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送我東西,仔細想來,雖然常伴身側,但他主動關心了解我的次數屈指可數,更不了解我的喜好,所以才會送來這麼多白色的裙子。
喜歡白衣的是姜筱,而我最厭惡的就是白色。
因為暗樓裡的所有人穿的都是白色粗袍。
白色的衣服隻會讓我想起那段毫無尊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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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風期待地等著我的回應,袖口被攥成一團,我笑了笑,一邊示意銜草原封不動地送回去,一邊婉拒,「還是算了吧,我討厭白色。」
他再也掛不住笑,杵在原地,臉上隻餘茫然。
13
過了半個月的清靜日子,沉寂了一段時間的追S令又被提起。
姜筱最近已經放松了很多,她耐不住性子,看妖皇好像不再追S她了,就迫不及待地出去晃蕩惹眼,三兩日都不回來。
銜草說她和李如風吵了好幾次架,李如風希望她能老實待在宗門裡暫避風頭,姜筱卻覺得他在拘束自己,全當耳旁風聽了就忘,說煩了就甩他閉門羹。
李如風氣得幾次說再不管她,遇到事了還是巴巴跑去給人善後。
這次妖皇甚至給她掛了個追S令。
消息放出的當天,在外瀟灑的姜筱就倉皇躲回了衍天宗,哪還有之前囂張的氣焰。
李如風思來想去,決定找機會當面和妖皇談一談,還沒等他找上門,妖皇先差人遞了信來。
內容簡單明了,直白地給他提供了唯一的解決方案——隻要與沈離思和離,他就撤回追S令,和姜筱的過節一筆勾銷。
李如風暴怒地撕碎了信紙。
條件相當離譜,可李如風卻沒懷疑過我和妖皇的關系,畢竟在他認知裡,我向來孤僻,除了他和銜草,幾乎不會和其他人交流,更別提認識妖皇這樣地位的人。
他苦思冥想妖皇的用意到底是什麼,遲遲不敢答應。
可這個條件正中姜筱下懷,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衝了過來,又催又鬧地讓他快點和離。
李如風被她吵得頭疼,姜筱強勢又理所當然的態度讓他感到疲憊不堪。
混亂的大腦裡忽地閃過另一張臉,明明面容相似,性格卻截然不同,沒有這般吵鬧,總是溫柔地說著好,無論走多遠,一轉頭總能看到她安靜跟在身後。
那麼,令人安心。
「別吵了,這次過後我不會再幫你收拾爛攤子了。」
李如風冷下臉,終於做了決定。
14
在聽到李如風來回響了十八遍的腳步聲後,我嘆了口氣打開房門。
他抬起頭,局促地望著我,「思思。」
喊完又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應該是還沒想好措辭,不知道該怎麼跟我說。
我幹脆直接挑明,「我都知道了。」
「思思!」他急切地開口解釋,「正好我打算重新和你拜一次堂,我們解決掉這一切,就……」
我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
「和離可以,但我想要一樣東西。」
他嗓音艱澀,表情慌亂,「是什麼?」
「如星姐姐的那個镯子。」
他愣了一下,緊繃的脊背放松了幾分,大概以為我是因為吃醋才討要這個镯子。
「好,你想要就給你。
「思思,以後我們好好在一起行不行。」
我沒有說話,隻是取了婚契,當著他的面撕掉了。
他愣愣看著金紅色的婚契如火焰燃盡,情緒驀地低沉下來,也不言語,在我屋門口站了許久才離開。
15
镯子遲遲沒有送來。
聽說姜筱不願給,這兩日一直在跟李如風爭吵不休,結果惹來了姜筱最近勾搭上的新歡。
對方境界遠比李如風這個宗門首席要高,兩人都不是一個輩分的,據說現在正被大佬壓著打。
我匆匆趕過去的時候,李如風已經落了下風,節節敗退。
對方好像並沒打算留手,因著姜筱的緣故,下手格外狠戾,更像要借機除掉情敵。
姜筱也慌了,勸了幾句,反倒讓他動作更加暴戾。
眼看他一劍就要刺入李如風心口,我慌忙上前提劍擋下了這擊。
「思思!」
李如風目眦欲裂,眼前的情景幾乎和一年前一樣,那時的無助驚慌再次席卷而來,他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扶起我,眼圈通紅。
「你又是何人。」姜筱新歡提劍指著我,警告道,「無關之人就別貿然插手進來,免得禍及自身。」
我拉住想擋到身前的李如風,撫著胸口猛咳幾口淤血,指著姜筱的手腕道,「你如果不希望她再和李如風有任何牽扯,就讓她把镯子還回來,那是李如風的姐姐,也是我恩人的遺物。」
最後一句話讓旁側的身影瞬間繃直,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看向我。
「你說什麼?」他呼吸都在顫抖,視線在我和姜筱相似的面容上來回轉,時而迷惑,時而痛苦,「你是小四兒?」
幼時我沒有名字,隻有代號 4,被李如星姐弟兩人撿回去後,他們就一直喊我小四兒。
乍然聽到這個稱呼我有些愣神,卻顧不上其中有什麼曲折,隻盯著對面的人。
那人很快反應過來,凌厲的視線掃向姜筱,「手镯。」
眾目睽睽,頂著壓力的姜筱不情不願地退下镯子,沒好氣地扔了過來,被銜草及時接住。
我摸著完好無損的镯子,總算放下了懸著的心。
16
對方本還想不依不饒,沈皈依突然出現,三言兩句就緩和了氣氛,快步向我走來。
大半個月沒見,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舍不得移開目光。鼻尖遊移著若隱若現的血腥味,我緊張地扶住他的手臂,「你受傷了?」
「怎的鼻子比我這個妖還靈敏。」他安撫著我,「小傷而已,我這就帶你走。」
李如風連忙過來抓我的手,厲聲問道,「你帶她去哪!」
沈皈依毫不客氣地提醒他,「你們已經和離,她和你沒關系了。」
「我們會重新成親,不勞你費心!」
他聲音裡透著濃重的不安,表情惶恐,隻能裝出表面的嚴辭厲色。
我嘆了口氣,「李如風,十五年前的恩情我已經報完了。」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又自覺沒理,「我……」
「我要去過自己的生活了。」我沒等他憋出新的話,拂去他的手,任由沈皈依帶我離開。
我以為沈皈依會帶我回小院,誰知他一路風塵僕僕把我送到了一位老翁身邊。
那老翁須發皆白,身上散發著濃鬱的草藥氣味,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瞧出我身上有蠱毒。他笑得慈祥,為我診看後就列了大串的藥材,剛要說這些東西尋來不易,沈皈依就變戲法一樣從介子空間裡一一掏出。
他準備得很充分。
老翁沒再廢話,當場為我清除了殘留蠱毒。
身體久違地感覺到了輕松舒爽,連走路都輕盈不少,我小跳兩步躍進沈皈依的懷裡,攀著他寬闊的肩膀,隻覺得心裡的歡喜快要溢出。
17
沈皈依陪我去了李如星的墓前。
墓前東倒西歪地長了些雜草,我蹲在地上一點點整理幹淨,把自己種出來的花放在了墓前。
看著深色墓碑前鮮豔的花,不免又想到了那個充滿活力、明媚絢爛的女子。
當初我從暗樓裡逃出,狼狽不堪,倒在河邊奄奄一息,半截身子都沒在河裡。我無力再奔逃了,可追捕的人卻始終沒放棄。
絕望之際是李如星撿到了我,她給我吃的喝的,給我買了新衣服,讓我從此脫下了那身低劣的白袍。
她很厲害,暗樓的人後來找到了我的蹤跡,想帶回我的時候,她提著劍,嘴角帶笑,強勢地S退了那些刀尖舔血的人。
心裡始終跨越不過的大山就這麼被擊垮了,那些我以為永遠抵抗不過的人原來這麼輕易就能被打敗,甚至遠比我要脆弱。
我眼裡第一次有了希望。
可惜好景不長,李如星也是脆弱的,她雖然厲害,卻生來體弱,很難以想象,那麼有活力的人身體會衰敗得那麼厲害。
她大口大口地吐血,臉上還是帶著笑,可我看了卻隻想哭。
後來她S了,李如風被衍天宗的人接走了,我又變回了一個人,開始了流浪的生活。
18
我胡亂地說了很多,想到哪裡說到哪裡,沈皈依也沒有打斷我,默默陪著我坐到了黃昏。
起身之時,他拉著我的手,在李如星的墓前深深鞠了一躬。
「我是感激她的,我無數次後悔當初帶你逃跑的決定,那時我太莽撞又太自信,以為自己一定能帶你逃出去,幸好你遇到了貴人……」
他哽咽著,後怕般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驚訝地看著他,記憶裡細瘦高挑的身影恍然間和面前高大英俊的男人重疊,那個會引開所有人,大喊著讓我快跑的男孩也變成了如今可以讓人依靠的山。
我拉著他在墓碑前磕了頭,把那隻镯子留在了墳前。
19
回身時, 正看到李如星站在樹下,神色寂寥。
「可以和你單獨說幾句話嗎?」
我抿唇, 跟著他走到旁邊,剛站定他就回過頭, 視線細致地描摹著我的輪廓。
「分開後,你過得怎麼樣?」
我訝然看他, 稍稍回想一番, 搖頭, 「還好,沒什麼特別的。」
他苦笑, 「你肯定要笑話我笨,竟然把姜筱認成了你,我還天真地以為我們是久別重逢、青梅竹馬。
「可我怎麼也喜歡不上姜筱, 我明明都覺得奇怪了, 怎麼性格和以前比變了這麼多, 竟然都沒有懷疑過一次是自己認錯了人。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穿著白衣, 姜筱也愛穿白衣, 和你又長得那麼像, 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人都恍惚了,我還真以為兜兜轉轉上天又讓我見到了你。」
「如風哥哥,我住哪裡呀!」
「作全」我也唏噓,難怪他會舍得把镯子給姜筱, 可我忍了又忍, 還是沒能忍住, 「那也不能靠衣服顏色認人吧。」
他扯了扯嘴角,似被自己氣笑了,表情灰敗,「你都不生氣嗎?」
復又自己給出了答案, 「你不在意了。」
眼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他哽咽著,「對不起,讓你疼了。
「我發現那個小黑屋了,銜草說那是你每月毒發時躲的地方。
「如果我早點發現就好了。
「對不起,是我食言了。」
他哭了半天,最後是沈皈依實在沒了耐心, 強行把我拖走。
20
我又成親了。
穿著嫁衣,和沈皈依共牽一條紅綢,在高臺上接受眾人的祝福。
這次我的嫁衣終於穿完了全程。
回到洞房的時候, 一封書信被送到了我的面前, 伴著厚厚的禮單, 還有一張簡短的信箋,熟悉的筆跡, 上面隻有三個字——
對不起。
沈皈依從身後抱住我,輕輕拿開那張信箋丟到一旁, 吻著我的脖頸, 不滿道, 「你該看的是我,不是那張紙。」
我抿唇輕笑,反手抱住他, 扯下了帳簾。
良宵苦短,但好在,盛事已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