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膚色白皙,穿來定然像白雪紅梅,雅致出塵。
正想著,宮女捧來一面半人高的銅鏡。
黃銅明亮,我看過去,不由得吸了一口氣。
被自己美到了。
我對鏡轉了十來圈,依依不舍地讓宮女上前更衣。
忽地頭頂瓦片一響,我抬頭還未看清,哗啦啦瓦片墜落,掉下一個人。
宮女們一哄而上護住了我,我看清時忙讓宮女們全低頭退下。
殿內一時安靜下來,屋頂缺了一塊,星星在那裡閃爍著。
Advertisement
賀雲暮徐徐轉身,抬眼看向我。
15
「你偷看我換衣服?!」
「……下朝時路過。」
「胡扯。」
我走近時,他不自然地別開目光,耳根緋紅,猶如晚霞。
我不由得勾唇,轉到他面前,「我穿嫁衣好看不好看?」
「不好看。」
「再說一遍。不然明天就讓全京城的人知道靖安侯世子是個大流氓。」
他忽地握住我的手腕,靠近道,「看自己的娘子,不算流氓吧?」
「殿下也偷看過臣洗澡。」
「我……我就是好奇!」我紅了臉,「而且什麼都沒看到就被你家暗衛丟出去了!」
「我也什麼都沒看到就被你家瓦片摔下來了。」
他說著似乎還剜了那堆瓦片一眼。
我禁不住笑了,「你不是武功高強嗎?」
「比不過公主的屋頂。」他又別開眼,喉頭輕滾。
脖頸上一抹紅痕毫無遮掩地進入我視線。
小小的,紅紅的,似乎還沾了些緋紅唇脂。
這幾日嬤嬤教導的周公之禮一時間全部湧現,我腦門轟地炸開。
「你,你,」我渾身顫抖,抽出手打了他一巴掌,「你不要臉!」
他似是一下子被打愣了,轉眼看我,睫毛還顫著,「我怎麼了?」
「你這裡是誰親的?」我指著那個牙痕,出口哽咽,繞過他就要出門,「我去找父皇退婚。」
「什麼誰親的?」
他急攔住我,蹙眉摸上脖頸,似是恍然,「是你咬的!你要非說是親,也是你親的。」
「胡扯,還胡扯!我這些天都沒見過你,怎麼可能是我!」
淚珠成串落下,我也不知道自己瞎傷心個什麼,用力抿著嘴唇恨道,「你真是身體好了,什麼事都做得了。又是舞劍,又是拈花惹草……」
他一時笑了,忽地一把拎起我放到了背上。
我不防忙抱住了他的脖子,怒道,「你做什麼?」
「你試著咬我。」
我用力在他脖子上咬去,他忙痛喊,「停停,你還真咬。」
「誰跟你玩虛的。」
「你現在看,位置和那個牙印是不是差不多,形狀也一樣。」
墨絲間,兩個紅痕一深一淺,幾乎完全重疊。
「怎麼會這樣?我明明沒咬過你……」我頓時氣勢削弱大半。
他將我放下來,看著我道,「賞花宴上,你喝醉那一次,我好心背你回去,誰知道你路上發酒瘋咬我。我可實在比呂洞賓還慘。」
他揉著自己的臉。
「我不信。我酒品向來很好,父皇母後都說我喝醉後聽話又乖巧。」
我忽地想起來那天的大牙印子,「好哇,我就說,那天我手腕上……是不是你先咬我的?」
他忽地重重咳嗽起來,啞聲道,「殿下,我剛才好像摔著了引發舊疾,先回去看太醫了。」
我揪回來他,「你的牙印怎麼還沒消,我咬得這麼重嗎?」
說著我撥開他的頭發去看,他忙躲,被我扯住。
那裡印痕邊界似是模糊了,倒像是……
「我怕你酒醒後忘記已經咬回來了,特地每日在那裡描畫一遍,留作證據。」
他瞟著天上的星星道。
我聞聲摩挲,那裡暈開一片緋紅。
「賀雲暮,你不要太變態。」
「我不要太愛?」他轉眼看我,眸色忽而濃重,轉身攬著我貼近低聲道,「阿七,你怎麼知道……」
我眸子忽閃,恰對上他的目光,一時四目相對,呼吸相聞。
隻見他順勢合上眼睛,吻了過來,「這是還方才咬我那一口。」
我眼睛眨了幾眨。
「這是還方才那一耳光。」
他離開我唇畔,又輕親一下臉頰,眉眼彎道,「現在扯平了。」
我一時間臉上像著了火一樣。
他松開我,咳嗽了幾聲,面色顯得更蒼白。
「對了,你方才你沒摔到吧?」我見狀皺眉,「你從前的弱症難道還沒好?要不然叫太醫來看看……」
「放心。」他束住了我的手,附耳輕笑,「你方才不是說我身體好了,什麼事都做得了?洞房花燭夜,一定能滿足你。」
我霎時漲紅了臉,說話間,他已經躍到了屋頂,消失在那片星星裡。
「白擔心你了,大流氓!」
我呸呸呸。
「阿七。」
我聞聲仰頭,漫天星鬥在他身後閃著。
「阿七穿嫁衣很美。」
霎那間奇妙的感覺點燃了我全身。
梁間一時又空了,我的心裡卻久久蕩著波紋。
16
都怪賀雲暮,我一晚上都沒睡好。
他夜裡的話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在我耳邊。
一想起來就耳紅面熱,口渴心亂。
禁書我不是沒偷偷看過,可是看的時候也沒有這感覺呀。
離婚期越來越近,我心亂得想逃婚。
天色微明,我便跳下了床。
不行,得出宮去山裡靜靜心。
我喬裝打扮作平民,不覺繞到了靈棲觀。
早就聽聞民間善男信女多來此求姻緣子嗣,靈驗得很。
我絕對不是故意來這裡的。
不過來都來了,也求一個符吧。
既然求都求了,不靈的也沒用,他們姻緣符最靈,便求個姻緣符吧。
天意,都是天意。
觀長將符給我,我珍重地將符放在隨身荷包中,歡喜地下山回去。
半道上,忽地有人用手帕捂上我的嘴,「公主殿下,睡一覺便到山下了。」
一陣眩暈,我瞪大了眼回頭,卻隻隱約看見遍地都是侍衛的屍體。
17
「你究竟有什麼魅力,值得他為你出手?」
我掙扎著醒來,看見多納王子微眯雙眸,正打量著我。
「你想做什麼?」
我想起身,卻發現被綁縛在床榻之間。
雕花小窗,西式桌椅,這像是一間寢房。
「放了我!」我怒道。
再看四周燃著燭火,窗外哗哗似是下著大雨,我心底一沉。
「今日是初九?」
「沒錯。」多納王子點頭微笑,「今夜將有一個可憐的新郎。」
我這才發現多納身上隻披著一身紅色寢衣,酥胸微露。
「多納王子,你已經輸了比武招親,應該知道遵守規則!」我怒火中燒,「即便你誘惑我,我也不可能嫁給你!」
「誰難道想娶你嗎?」多納王子輕蔑道,而後眼神一黯,「除了那個傻小子。」
我陡然一愣。
「過了今夜,他會知道最愛他的人是誰。」多納王子低眸出神,眼神忽然柔和起來。
我人傻了。
這敢情是賀雲暮的桃花???
多納王子拿了一柄雕花刀在我臉頰上把玩,冰涼入骨。
「殿下,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滴父皇沒有告訴你吧?現在大軍壓境,若你不同意與我和親,邊境就要開戰了。」
「我父皇自有他的打算,我相信他。」我冷冷地看著他道。
「打算?他的打算是要雲暮護著你到江南去。」多納嗤笑。
我心底一驚,再看向他時不由得信了幾分。
「護一個人是容易,可護好一個國家,難如登天。」
「你要我做什麼?」
「對賀雲暮說狠話,越狠越好。傷他的心,讓他難過。記住你本就是個浪蕩的女人,浪蕩得忘了自己的大婚。」
多納陰鸷地塞到我口中一粒藥,同我做出像是在雲雨一般的場景,而後笑道,「如此,他便知道我的好了。」
簡直是瘋子。
18
忽地門被踹開,狂風驟雨頓時席卷進了室內,我臉上一涼。
多納蓋住了我大半個身子,不疾不徐地轉頭。
隻見賀雲暮渾身湿淋淋地站在門口,暗紅的新郎服沾滿了泥點。
「你們在做什麼?」他臉上蒼白冷寒。
多納王子攬住我,碧眼滿含柔情地望向賀雲暮,「雲暮,你來了。」
「我說了不準動她!」賀雲暮冷厲道。
「是你的公主殿下嫌棄你身子弱,我稍一勾引,便投懷送抱,你隻會吼我。」
那顆藥似乎發揮了作用,令我渾身潮熱,隻有露在外面的腿不斷落有冰涼的雨絲。
「是他綁架了你,對嗎?」賀雲暮唇畔顫抖著,望向我。
我正要開口,忽然那柄匕首抵在了我腰間,多納陰冷地看著我。
「我自願的……」我望向賀雲暮,「我……我和多納王子玩得高興,一時忘了和你成親的事了。」
「公主生性輕浮,你不知道嗎?」
多納瞧著賀雲暮,故意親了我的臉頰,「你要瞧麼?現下她沒穿衣服,正——」
隻聽多納一聲慘叫,我忽地懸空,像是被一把扛到肩頭,三兩步離開了那個屋子。
「賀雲暮,你沒有心!」
多納吼叫的聲音淹沒在大雨裡。
19
夜路上,大雨很快將被子淋得湿透,我幾乎喘不過氣來,用力掙扎著,突然被人摔在地下。
我鑽出頭來,正要蹬走那個湿漉漉的被子,忽地被緊緊裹住。
賀雲暮扯掉那個塞我嘴裡的棉布,紅著眼看我。
大雨不斷衝刷著,隔絕了一切聲音。
我正要說話,忽然被堵住了口。
賀雲暮幾乎要把我拆吃入腹。
我被動地承受著他,心頭不住地顫動。
良久,睜開眸子,猶有些顫抖。
賀雲暮睫毛湿垂著,臉色蒼白如冰。
「謝時安,你沒有心。」
他咬牙狠道,轉身走入了大雨。
我回過神,忙喊道,「賀雲暮,我有,我有!」
大雨傾盆,喊也喊不住。
20
賀雲暮走後不多時,父皇皇兄們趕來了。
我當夜高燒,三天三夜才回轉過來。
父皇嘆道多納王子的母國近年強盛起來,隱隱有進犯之勢。
大齊太平日久,兵力衰竭,並不擅戰,不可與其交惡。
我理解的。
父皇又道,多納傾心於我,願與我成親……
我咬牙切齒。
天S的這個多納王子!
「但那夜他已經被賀雲暮給閹了。」
我愣住,看向父皇。
「安安,委屈你了。」
「賀雲暮呢?父皇,他是為了救我,您不能罰他!」
父皇沉吟,「朕沒有責罰他。聽聞他回去時失魂落魄,已經出京城遊歷去了。」
我掀開被子去尋他。
「他去哪兒了?」
「不知道。」
「他要去多久?」
「或許三年,或許五年,或許永遠都不回來了。」
「我不信!」
一進梨花小院,梨花委地,花下的人不見蹤影。
怎麼會呢?不可能,他不可能不等我解釋就走!
出了靖安侯府,我騎著烈馬往城外奔了幾十裡。
落日滿山,野草漫漫。
天地空曠,我的心好像也空了。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