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的眼裡一時浮現出很多我讀不懂的復雜情緒。

其中閃過的洶湧澎湃讓我以為她會後悔，對我做出挽留。

 

可到最後，那些紛紛擾擾的情緒隻化為相同的一種——

 

是厭惡，坦坦蕩蕩的厭惡。

 

她輕笑一聲，轉身便走，把我扔在身後，毫不留念。

 

「知道嗎？我得不到的，其他人也休想。」

 

……

 

那天過後，我和井桐變得形同陌路。

 

我會在路過琴房時駐足聆聽樓上傳來的琴聲，卻不會再坐她身邊四手聯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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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在聯歡晚會的觀眾席上欣賞她的倩影，卻不會再去後臺為她捧花慶賀。

 

我以為，我們的關系一直就會這樣，維持在普通同學一成不變。

 

可如今，井桐的嘴角居然上揚了兩個像素點，朝我俯身下壓。

 

距離太近，我幾乎能聞到她清淺發香。

 

那雙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我，出現了那個雨夜裡一樣讓我琢磨不透的情緒：

 

「他說要攻略你，你怎麼想？」

 

6

 

我偷瞄了一眼她頭頂的黑化值。

 

我嘞個豆，姐們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這黑化值都能上趕著去拍一部狂飆了！

 

我小心翼翼地措辭：「隻是一個玩家而已，不會影響到你們的，孩子愛攻略就讓讓他唄……」

 

我話還沒說完，卻被她驟然沉下來的話語打斷。

 

「讓？你叫我讓他？」

 

井桐的笑容消失了，又恢復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你知不知道他昨晚為你硬生生氪到了榜首？遊戲公司連夜為他增添你面向玩家的語言和家園系統？」

 

我：「？」

 

她指尖滑動屏幕，輕呵一聲，似有嘲諷：

 

「20 萬人民幣的床說買就買也就算了，為了給你花錢，連你家貓的貓糧都續費了 100 年……我記得你家甚至沒有養貓吧？」

 

我：「？？？」

 

我看了一眼氪金榜，發現榜首赫然變成了那位玩家的頭像。

 

一行行數過去。個、十、百、千、萬、娘、奶、祖宗、財神！！！

 

老天奶，這個狗遊戲公司憑什麼？他就不能直接把錢打我戶頭上嗎？還讓中間商賺差價。讓我虧比不讓我賺還難受啊！

 

「你看起來好像很激動……愛上他了？」

 

我震驚的視線還在光幕上反復流連，一道冰冷的聲線就橫插了進來。

 

井桐收起了光幕，面無表情看著我。

 

「還是說，你選擇他，是因為懷有希望，覺得自己能夠和他一起完成任務，離開這個遊戲世界麼？」

 

伴隨玩家的攻略宣言完畢，經久未曾動彈過的任務欄發生了變化。

 

【npc 請注意，已有玩家選擇攻略你，攻略任務正式開始……】

 

光幕波動起來，出現一大堆新增。

 

【請和玩家進行一次約會】

 

【請和玩家進行一次烹飪】

 

【請和玩家進行一次牽手】

 

【請和玩家進行一次親吻】

 

……

 

一條接著一條，內容愈發讓人面紅耳赤。

 

直到最下面的那條，定格在【和玩家一同離開這個世界】。

 

女主也有這個終極任務。

 

但很顯然，她們和我不一樣。

 

如果住在這裡也能相當舒服，沒必要為了某個玩家而放棄一切。

 

我看著面前漠然逼問的井桐，很想說如果是又怎樣呢。

 

反正我在這個世界生活得也不好，不如和某個人離開。

 

井桐像是猜中了我的心思一樣，不急不緩道：

 

「你以為這樣的人會真心愛你嗎？別騙自己了。」

 

下面的一句話音量很輕，含著的情緒卻很重。

 

輕得讓我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重得讓我無法忽略那股醞釀著風暴的滔天恨意。

 

「況且，他能給的，我也一樣能……」

 

井桐撩起我的頭發，蔥白玉指帶起一陣酥痒的熱意。

 

冷若冰霜的側臉曲線有種惑人的弧度。

 

「你憑什麼，選擇他？」

 

7

 

遊戲設定的平常背景是貴族校園。

 

昨天的聚會不歡而散，上課時宮淺凪依舊坐在我旁邊，我卻從沒見過她臉色那麼糟糕過。

 

往常要是我不小心越過了同桌的那道邊際，比如用筆戳到了她，她就會生氣到漲紅了臉：

 

「誰準你靠過來的？一點都不喜歡你，故意的是吧！」

 

我隻好低眉順眼地應下：「好好好，大小姐又討厭我了。」

 

她就會不知道為什麼氣得臉更紅，非常難伺候。

 

可今天，我好幾次把胳膊肘越到了她的桌面，宮淺凪卻像看不見一樣，依然專注地盯著黑板。

 

直到我忍不住說了一聲抱歉，她終於來了反應。

 

那張漂亮的臉陰晴不定地看著我，語氣有些咬牙切齒：「對不起什麼？」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呃，你不是說過……」說過不喜歡我靠過來麼？

 

她卻猛地抓住了我後撤的手，用力到指尖發白。

 

「和我做同桌這麼久，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一直拿自己當外人，分那麼清楚。」

 

我沒理解她怪異的語氣，隻是那雙美麗眼睛裡閃爍的淚光讓我心頭一顫。

 

我十分茫然。

 

宮淺凪……哭了？為什麼？

 

就因為我分走了玩家的注意力，所以不高興到這種地步嗎？

 

而且在拽住我的手後，她的黑化值飛速增長。

 

嚇得我立刻把手指抽了回來，連哄都不敢再哄一句了。

 

宮淺凪見狀，把眼淚憋了回去，紅著眼眶咬牙切齒對我說：

 

「等著吧，我會搶回來的。」

 

眼底情緒洶湧起伏，仿佛我是個苦大仇深橫刀奪愛的仇人。

 

搞得我課都沒敢上，奪門而出連逃十裡地。

 

所以放學後玩家和我約會時，我猶豫許久，終於咬牙開口問他。

 

「你能不能，別再攻略我了？」

 

8

 

不光是女主給我施壓，玩家遭受的攻擊一點兒不比我少。

 

他偶爾在帖子內回復。

 

比方說，他並不是人傻錢多，而是因為如果他氪的少，那就把我的價格打下去了。他得設置一個足夠高的門檻，好讓別人都無法覬覦我。

 

小警察掐字眼：「說得好像她跟個物件一樣。」

 

玩家：「價值幾十億的物件？即使放到國家博物館裡也是頂奢品，輪不上隻買了張門票的人去點評。」

 

護官寶很不忿：「你憑什麼讓遊戲公司為你加班？」

 

玩家：「你猜呢？換做我遇上這麼個金主，這個班就算猝S，S外面，我躺我那 24k 鑲金土豪墳裡都得替他加。」

 

女主粉大抗議：「我才不要那麼普通的老婆！」

 

玩家：「別熬夜了洗洗睡吧，孩子睜著眼呢就開始做春秋大夢了。我沒攻略成功你還選上了？放心，老婆是單我一人的，問就是付了另外的價錢。」

 

他的毒舌程度引發了眾怒，鍵盤俠們反過來怒斥他才是職業鍵盤俠，沒過多久就把人肉信息全部發到了帖子裡。

 

多家著名互聯網公司的創始人，實名制上網到有百度百科那種。

 

可不就是職業鍵盤俠嗎？

 

我笑出聲的同時，卻又發現這些公司知名到連我一個遊戲內的 npc 都清楚。

 

井桐昨天所言，玩家根本不會真心愛我，估計就是想看我笑話吧。

 

又大概是為這樣的人竟然會選擇我，而感到不快。

 

無論如何，我都應該和他劃清界限。

 

「你給我送的那些東西我很感激，但是我們不合適，我隻是個 npc 而已。」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內心泛起幾分酸澀。

 

也許總有一天，會有一個真正能夠帶我離開的人到來。

 

「你應該選擇女主們，而不是我……」

 

「——在這裡接吻可以嗎？」

 

9

 

嗯？

 

我幻聽了吧，剛剛是什麼聲音？

 

我甩了甩頭，試圖把那個奇怪的聲音驅散，繼續說下去：

 

「和路人 npc 談戀愛是無法達成 happy ending 的，你明白嗎？你要是衝著終極任務的獎勵來，我建議你還是別走捷徑，老老實實去攻略女主……」

 

「你不拒絕的話，就是答應了？」

 

我：「？」

 

我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幻聽，嚇得立刻拿門擋在我和他之間，惱羞成怒：

 

「臭流氓你你你幹什麼！我在和你說話你聽不見嗎？」

 

被我抵住的玩家倒是顯得很無辜。

 

他眨了眨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聽到了呀，你說了一大堆，聽不懂，就想親。」

 

……神金。

 

要不是這個遊戲裡沒有黃金礦工小遊戲，我用爪子亂撓他一把估計就能破高分紀錄。

 

玩家又指起橫亙在我們面前的門，揚了揚眉：

 

「這道具哪來的，也是我買給你的嗎？我不記得有這個。」

 

我極力辯解：「從教室奪門而出。不奪門怎麼出？」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隨即把那扇門一掌拍開了。

 

「我尋思我們還挺般配，不如你將就一下，考慮考慮我？」

 

我和神金為什麼般配，難道就因為我是老鐵？

 

眼見他再度湊過來，我連忙扔出大招：

 

「你攻略我的話，那些喜歡你的女主會黑化的！這位先生，你也不想自己被女主們玩囚禁 play 吧？」

 

玩家聽了我的話，表情卻毫無波瀾。

 

他挑了挑眉：「你還沒發現嗎？你身邊這些美人全都帶把，而且像餓狼一樣覬覦你。」

 

我：「？」

 

他微微一笑：「萬人迷小姐，從來你才是這個遊戲唯一的 happy ending 啊。」

 

10

 

趁我愣神之際，玩家迅速向我湊近。

 

我沒來得及避過，他卻隻輕輕地親在了嘴角。

 

一觸即分，帶著羽毛般絲絨觸感。

 

他剛才說出口的話信息含量太大，再加上這個試探性質的吻，讓我的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

 

以致於我根本沒發現，剛才還悠揚著的琴聲早已停息。

 

玩家站直身子，打趣道：

 

「真不湊巧，我親你這會兒伴奏倒沒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就渾身打了個激靈。

 

玩家不知曉，我卻十分清楚這音樂出自誰手——

 

不是因為音響，而是有人在琴房彈奏。

 

琴聲停了，意味著……

 

我心裡一咯噔，順著臺階緩緩往上望。

 

本以為這條走廊裡除了我和玩家外別無他人。

 

可此刻，擁有一頭順直黑色長發的女生站在回旋樓梯的頂端，靜靜看著這邊。

 

也不知到底看了多久，她臉色是風雨欲來的陰沉。

 

我滿腦子都回響著玩家剛剛說的「帶把」，忍不住往井桐的百褶裙多瞟了幾眼。

 

不是，完全看不出來是男生啊喂！那根本就是為了轉移我注意力胡亂找的糟糕借口吧！我居然有一秒真信了！

 

井桐緩步而下，和我們擦肩而過的時候，唇角揚起諷意：

 

「你們二位早戀倒是挺光明正大啊？這麼快就在教學樓親熱上了，不怕我去舉報？」

 

井桐除了是人人愛慕向往的校花以外，同時還是學生會主席。

 

可她頭頂瘋狂飆升的黑化值，一下戳穿了她這看似道貌岸然的問候，讓我連退數步。

 

從她的角度，根本看不出來玩家隻是吻了一下我的嘴角。

 

我還沒來得及想怎麼狡辯，玩家就已經將我護至身後。

 

他倒顯得十分淡定：「不好意思，井同學。情到濃時難自禁，你能理解吧？」

 

眼見井桐那張本就冰霜般的臉冷得幾乎要凍結，我嚇得就地二人轉，一把將玩家搗騰回了身後。

 

豬隊友啊！人家本來就在意你你還敢橫衝直撞！

 

而且從沒見過這樣的直男，居然能把女孩子對他的愛意解讀成那種詭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