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隻是一個月過後,程悱始終沒有來找我。


 


我等到的,是薛家一案平反,甚至在程悱的幫助下有重返昔日榮光的跡象。


薛绾春風得意,擠入貴女圈層的核心。


 


而我爹好不容易求來的官位幾次被查,京城的各處鋪子接連因為各種理由被封。


 


甚至因為一樁大案的牽連,被下入牢獄。


 


而被聖上任命主理這個案子的,就是程悱。


 


所以,我等來的答案是。


 


他為了薛绾是真的。


 


他厭惡我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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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悱,真的因為當時我逼他籤下婚書那件事,記恨到現在。


 


我爹被帶走那天,還在給我剝核桃吃。


 


那些衙役粗魯的拉扯著他,他還盡力回頭看看我對我笑。


 


「囡囡,爹過幾天就回來,核桃記得吃啊。」


 


「你要的那個夜明珠,爹回來再給你買。」


 


腦子一片轟鳴,我一路跑到程府,卻被告知程悱入宮面聖。


 


接連幾天,程悱都沒有回府。


 


我託了無數個關系隻為了進府衙見我爹一眼。


 


然而這一眼卻讓我差點心神俱滅。


 


一輩子穿著金絲綢緞的,吃的圓滾滾的我爹,每天總是帶著憨厚而慈愛的笑容。


 


然而此刻,穿著破爛的囚服,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頭發亂糟糟的,眼神灰暗。


 


我看著他的時候,他似有所感,朝這邊望來。


 


「囡囡?」


 


我卻轉身就走,剛出大牢就撞上了迎面而來的程悱。


 


一身紅色官服的他看起來挺拔而貴氣凌人,劍眉星目,姿儀不凡。


 


我從前最喜歡他的臉了。


 


然而如今,他卻一瞬間褪色了一般,打眼看去,讓人望而生怖。


 


我不禁後退了一步,壓下心裡的厭惡和嫌棄。


 


「寧寧?你怎麼在這。」


 


他看我身形不穩,匆忙扶了我一把,我剛想立刻甩開卻又想到接下來要求他的事,隻能先忍下這股子惡心。


 


「程悱,你把我爹放出來好不好。」


 


我拉住程悱的袖子,抬眼看他。


 


程悱眸色一深,「你可知『間玉』一案事關重大。」


 


自然是事關重大的,然而當初薛家那一案不也是事關重大麼。


 


隻是我如今懶得反駁,從隨身荷包裡掏出一張被愛護的平整的婚書,是當初我逼程悱籤下的那張。


 


「這樣呢,可以了嗎。」


 


我倦怠的抬眼,有些諷刺的笑。


 


程悱眯起眼,眸中劃過一點危險的光芒。


 


「你什麼意思,裘寧寧。」


 


又叫上大名了。


 


「自然是祝我們程大人步步高升,與薛绾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意思。」


 


「當初我逼你籤下婚書是我不地道,但是你娘被我世伯救了這是事實吧。」


 


「所以現在,我們兩清好不好?」


 


利益剖析,絕無偏倚。


 


「兩清?」程悱嗤笑了聲,眼底似有化不開的濃霧。


 


「是。」我點頭,「你不用用我爹來要挾我,我也還你自由。」


 


我承認現在今非昔比,他權勢滔天。


 


我鬥不過他。


 


正好,我也懶得和他鬥了。


 


像被弄髒的琉璃盞,顯出裂痕的瓷器,染上灰塵的西海珍珠。


 


不用擦拭,不必修復。


 


丟掉就可以了。


 


於我來說,最省心,代價最小。


 


在程悱動到我爹頭上那一刻,他就失去了對我一切的吸引力。


 


我伸手拿著那婚書,他卻隻是看著我,並不來接。


 


我眼神搜刮著可以放婚書的地方,卻瞟到了他腰間掛著的,那個醜醜的兔子荷包。


 


那還是我親自做的,軟磨硬泡要他一定隨身帶著。


 


當時覺得漂亮的要命,現在隻覺得醜的尷尬。


 


「這荷包太醜了,你若是不喜歡就扔掉吧,是我對不住你。」


 


讓一個芝蘭玉樹的人掛著這樣的荷包每天出入宮廷。


 


程悱摘下那荷包,捏在手裡,用的力道太大,手臂上青筋暴起。


 


想來也是十分不喜歡的。


 


實在沒辦法,我隻能將那婚書硬塞到他手上。


 


「拿了婚書,放了我爹,我保證一輩子不會打擾你。」


 


程悱低低笑了聲,眼底泛起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好啊,裘寧寧。」


 


他的指腹按在婚書上我一筆一畫寫下的名字上。


 


用力到指節都有些泛白。


 


「我求之不得。」


 


他那麼討厭被我強行按下的婚事,大概會把婚書燒掉吧。


 


那個荷包估計也難逃一劫。


 


隻是都和我無關。


 


我爹第三天就被放回來了,精神氣很足,一點也不像我在牢裡看見的那般神傷。


 


他知道我把婚書還給程悱後笑的合不攏嘴。


 


經此一事,他也不再心心念念靠官路打開商路了。


 


飛速的收拾了行李,打點了鋪子,帶著我們一家回江南省親。


 


程悱這人,就此在我的生活翻了篇。


 


7.


 


我爹帶著我在江南一呆就是三年。


 


甚至大有再不回京,就此定居的意思。


 


我倒是無所謂,我小時便是養在江南的,大了點才和我爹去京城生活。


 


說起來,我在江南倒活的更為滋潤。


 


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定居江南,有錢有闲的隔輩親,從小幾乎要把我捧到天上去,更何況是久別重逢,恨不能金山銀山往我身上堆。


 


什麼稀奇,什麼昂貴,什麼漂亮就給我什麼。


 


有時候甚至闊綽到我娘都咂舌,「爹,這樣好的絲綢,你怎麼沒給你女兒穿過?」


 


有時候也甚至溺愛到我爹都懷疑,「夫人,這樣會不會把寧寧慣壞。」


 


日子實在是了無遺憾了,除了。


 


我那個從小就愛捉弄人的世伯和他那個陰晴不定的徒弟。


 


任誰也不會想到,懸壺濟世的旬陽醫者,是個記仇嘴碎搶我零嘴的老頭。


 


當初為了請出他給程悱他娘看病,我不止花了一百兩,還咬牙答應了他一個要求。


 


誰成想這麼快就在江南遇見。


 


他提的要求是我在他的醫館免費打工一年,幫他照顧他那柔弱的小徒弟。


 


大小姐一言,駟馬難追。


 


當初拍著胸脯說沒問題,現在可憐一個嬌貴大小姐每天要起的比雞早去藥鋪幫忙抓藥,熬夜練字為了不讓狗爬的字影響顧客看方子,每天背藥材認藥材累到翻白眼為了減少被投訴次數。


 


最難的是,還要伺候一個比我更嬌貴的小少爺,嚴歧。


 


「茶,太燙。」


 


燙了就涼一會再喝唄。


 


小少爺不樂意。


 


好,重泡。


 


「字,太醜。」


 


不影響看不就行了嗎。


 


小少爺不滿意。


 


好,方子重寫。


 


水要喝西山天泉每日現取現送的,茶葉要嶺南最新鮮的那批方山露芽,衣料要九織局每年隻貢市場二十匹的月華錦……


 


日子過的比我還挑。


 


偏生他腦子聰明,醫術精湛,連世伯都說不出兩年,嚴歧的醫術就會在他之上。


 


當然讓我能忍耐他這麼久龜毛的原因還是。


 


他的臉。


 


美的雌雄莫辨,弱而貴,冷而嬌。


 


一個滿身藥香的大美人蹙眉,就算嘴裡說的話刻薄的能S人。


 


「裘寧寧,上月初五,初九,十五,二十三日賬目有誤,重算。」


 


我也能大度原諒。


 


「差三文錢怎麼算啊!」


 


我抱著賬目哀嚎,這已經是我一個算術文盲挑燈夜算一天一夜,敲算盤把繭子都敲出來的結果了。


 


我還以為絕對沒錯的。


 


小少爺薄唇輕啟,笑的溫柔又無害。


 


「從頭開始算。」


 


好。


 


就算他長得再好看,我也不會再給他好臉色的。


 


我說的。


 


半刻鍾後,我抱著算盤和賬本眼淚汪汪。


 


「嚴歧……」


 


男人寫著方子,頭都沒抬。


 


「求我。」


 


「求你……」


 


嚴歧擱筆,看我一臉虔誠的遞上賬本,嘴角淺淺勾起一抹笑容。


 


當真是千年梨樹一瞬間開花綻放的一瞬。


 


美的我一愣一愣的。


 


「嚴歧,你長得真好看。」


 


我一向對於美貌不吝誇贊,很是直接。


 


嚴歧撥算盤的手一頓,眼中泛起一點莫名的興味,「有多好看?」


 


美人的眸子中眼波流轉,看過來的一眼直接讓我心神都一震。


 


自然是要不遺餘力的誇獎。


 


「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是麼?」


 


他笑著,視線卻越過我望向門外。


 


我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一身绀蝶黑色錦袍的程悱站在醫館門口,臉色黑沉,眸中風雲攪動。


 


「裘寧寧。」


 


嚴歧狹長的眸子眯起,「這位是?」


 


「不認識,應該是路過的乞丐吧。」


 


我利落的關門。


 


8.


 


程悱應該是瘋了。


 


見面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我和他誰更好看?」


 


三年沒見,他周身氣質更內斂沉穩,然而眉眼壓下來的時候威壓更重。


 


若說從前他的冷漠是骨子裡帶著的疏離,是清雋書生。


 


那麼如今就是生S予奪後,運籌帷幄的冷感,卻像書中所寫的玉面修羅。


 


隻是這樣一副仿佛審犯人的神情,居然問的是這麼個可笑的問題。


 


他三年前害我爹入獄時就不漂亮不特別了。


 


更何況,舊人哪比得了新人。


 


「你別自取其辱了。」


 


我撇著嘴,實話實說。


 


男人本來眸中還存著的一點光亮倏的滅掉,隻剩下深不見底的S寂。


 


他SS盯著我,似乎想從我的神情中分辨出一點別的什麼。


 


最後徒勞無功。


 


嘴角扯起一點看不出喜色的笑容。


 


「裘寧寧,三年而已。」


 


「你心裡到底有什麼東西是長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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