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李凌峰辦升學宴的地址在縣城裡最大的一家酒店。
我領著他倆進門時,哥哥正守在門外招呼客人。
見我過來,他面色怪異地小聲嘀咕:「李凌青,這是你男朋友啊,你使啥手段了。」
我被氣笑了,李凌青的嘴賤得讓我可以毫無愧疚地搞砸他的升學宴。
「要你管!」我瞪了他一眼,領著葦葦和宋景貞坐在角落裡。
這次我爸也是下血本了,大廳裡起碼擺了十幾桌。
二樓也有十幾桌。
不過比較親近的親戚都坐在一樓,二樓是爸爸的朋友和他生意上的伙伴。
葦葦還在感慨:「你真沒誇張。你哥嘴真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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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待會兒媽媽讓他出糗的時候,他的嘴也能這麼毒吧。」
我悄悄瞄了一眼氣定神闲的宋景貞,有了些許信心。
18
臨近午飯時,媽媽挽著李凌峰的胳膊走了進來。
她像一個高傲的公主帶著她最得意的作品出行一樣。
我忽然理解為什麼媽媽要處處跟我比較,貶低我。
窮人乍富尚且要四處炫耀呢,更何況醜了二十多年忽然變漂亮的媽媽呢?
我閉上眼睛,腦海裡浮現出我找外婆要的媽媽年輕時候的照片,慢慢地和我這張臉重合在一起。
於是我猶豫不決的心堅定起來。
我打開了盒子的一剎那,大廳裡爆發了劇烈的尖叫聲。
我來不及感受身體發生的變化,連忙睜開眼睛看向媽媽。
她變了,纖細的身材變得肥胖,白色禮服被擠得快要裂開。
臉盤子也變得醜陋起來,滿臉都是痘印。
李凌青還挽著媽媽的胳膊,不明所以。
見旁人都指著媽媽,他有些慌亂地偏頭,大叫一聲松開了媽媽的胳膊:「鬼……鬼呀!」
爸爸聽見動靜跑過來,也見鬼似的倒退幾步。
親朋們小聲嘀咕:「這張曉梅咋變成了十多年前的樣子?我一直以為她整容了,沒想到是用了歪門邪道啊。」
媽媽也好似反應過來,崩潰似的捂住自己的臉,想要逃走。
我連忙衝到門邊攔了她。
眾人的目光又投在我身上,目光駭然。
但到底吃瓜的心戰勝了害怕的心,竟沒有一個人回去的。
還是大姨站出來撐著場子,把一些關系不太親密的人都勸回去了。
「張曉梅,你又使了什麼歪門邪道!」大姨衝過去給了媽媽一巴掌,「當年你偷我的通知書,差點毀掉我,現在你又想毀掉你閨女是吧。」
「大姨,你在說什麼?肯定是李凌青耍了啥花招,她出門一趟,回來媽媽就變成了這樣!」李凌峰反應過來,開始替媽媽狡辯。
相較於一個漂亮妹妹,他更想要一個漂亮的媽媽吧。
我早就對李凌峰失望了,所以把目光投向爸爸。
爸爸見過年輕時候的媽媽,是誰耍花招,他肯定清楚。
可是爸爸隻是沉默,像是在權衡利弊。
等待的每一秒,都讓我覺得對爸爸抱有期待的我是個傻子。
更何況,我根本不需要得到爸爸的幫助,不是嗎?
我乖乖把手遞給宋景貞。
他割破我的手指,把蠱蟲引了出來,又走上前準備引出媽媽體內的蠱蟲。
「不,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是你媽,我生你養你,隻不過是跟你換張臉怎麼了!」
媽媽嘶吼著往後退。
我根本不慣著她,正準備走上前按住她時,一個人快我一步。
是爸爸。
他選擇把媽媽當作棄子。
「爸,媽媽陪了你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要不還是別換回來了吧,反正李凌青都醜這麼多年了。」李凌峰還在勸。
「夠了!」爸爸冷著臉打斷哥哥的話,又轉頭對宋景貞說道:「孩子不懂事,您請便。另外,小師父能不能給我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
宋景貞不愛說話,更何況,我為了自己的私欲,把事情鬧得這般大,不利於宋景貞他們隱世,我正準備替他說的時候。
他開口了:「族內十八年前出了一個叛徒,她偷了一批蠱蟲出去倒賣,其中一種蠱叫作子母蠱。」
「此蠱隻能在嬰兒剛出生那天種下,也就是說,這位母親,猶豫的時間不超過一天。」
眾人臉色一變,同情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宋景貞不欲多言,走上前割破媽媽的手指。
媽媽癱坐在地上,哭得傷心。可這回,沒有人幫她說話了,包括腦子不好使的李凌峰。
即使大勢已去,媽媽仍然不知悔改,她喃喃自語:「沒想到居然被發現了,明明就快成功了呀……」
19
那一天,爸爸當場帶著媽媽去離婚。
等到讓孩子選擇跟誰時,李凌峰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爸爸。
我出言嘲諷:「怎麼,你現在不心疼媽媽了?」
「李凌青!」李凌峰對著我這張臉,好似有些不習慣,「你變了,現在的你真是咄咄逼人。」
他陰沉著臉,直接撕破臉皮:「你別以為變好看了所有人都能向著你,可惜了,你生錯了性別,爸爸的公司隻能是我的。」
「呵呵。」我笑了,以李凌峰這般隻能看到眼前一畝三分地的農學碩士,公司在他手裡,永遠走不出縣城。
更何況,眾人皆知我受了十八年的苦,爸爸根本不敢在表面上苛刻我。
我不愁吃喝,也不缺錢花,我完全可以用來提升自己。
與其和李凌峰搶這個公司,倒不如站在他難以企及的高處俯視他。
李凌峰看著我的笑容,有些惱怒:「你笑什麼?」
我攤攤手:「我比你早明白一個道理,這就很值得我開心了。」
送宋景貞回家之前,我帶著他逛了整個縣城,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新奇的。
每當我們走在一起時都會有小姐姐過來誇我們登對。
「你為什麼看起來並不開心?」宋景貞不懂。
我苦笑一聲,反問:「你說皮囊真就那麼重要嗎?那以前的我性格好,學習好,可是收獲的誇贊還沒有今天一天多。」
沒曾想宋景貞聽後耿直地掏出一枚蠱蟲:「喏,送你的,用了之後立馬變醜。」
「啊,那算了,好不容易變好看的。」我連忙擺手。
他慢吞吞地把寶貝蠱蟲收回簍子,「你看吧,長得好看,自己天天看也開心呀,但是,始於皮囊的喜歡太淺顯。即使再好看,也換不來宋葦這樣的朋友堅定不移地幫著你。」
是啊,是我想岔了。
我渾身輕松地把他送上來時坐的那輛面包車,有些忐忑地問道:「我還會再見到你嗎?」
「有緣自會再見。」
他回頭衝我一笑,桃花眼眯成漂亮的形狀。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笑,但我想,這不會是最後一次。
番外
爸媽離婚那天,大姨抓著我的手跟我說了不少關於媽媽的事情。
媽媽十五歲那年, 大姨考上了大學。媽媽聯手外公將大姨鎖在家裡,不僅不讓她去上學, 反而強迫她嫁給一個老頭子。
媽媽更是過分地偷走了大姨的通知書。
後來還是外婆心軟, 找回通知書,偷偷給大姨塞了錢, 讓她去讀書。
沒有人知道大姨離開的那天, 這個小老太挨了多少打,也沒有人知道, 這個小老太攢了多少年才攢夠學費。
這也是為什麼後來大姨都逃出去了,還對外婆那麼好的原因。
還有一件事, 是在媽媽十七歲那年。
她大著肚子回到家,說是跟縣裡一戶人家好上了,但對方不想跟她結婚。
外公一聽有利可圖,領著媽媽過去鬧。
那個所謂的男主人公就是我爸爸。
後來我爸爸說是媽媽在他喝醉的時候算計的他。
但是真實情況誰也不知道了。
那個時候大伯正是事業上升期,容不得家裡出現醜聞, 所以爸爸隻能捏著鼻子娶了媽媽。
直到媽媽生下哥哥, 她的處境才好上許多。
等媽媽生下我, 變好看了之後, 她的地位更穩固了。
不過, 即使知道真相, 我也不會跟媽媽計較了。
因為她瘋了。
就在取出蠱蟲後沒幾天。
我還特意在微信上問了宋景貞這件事, 本以為他不會回了。
沒想到他告訴我,他們寨子裡也拉了網線。
天知道我聽他說這件事的時候, 笑的聲音有多大。
他說, 母蠱是蠶食人的精氣而活的。
即使媽媽挺過了我的十八歲生日, 也沒幾年好活了。
反而提前把蠱蟲取出來, 隻是讓她痴傻些許。
我去見了幾次瘋癲的媽媽。
哥哥也放寒假了。
「(我」可我半點都不同情她。
九月份, 我開學了,我終於去了我理想的大學, 海交。
十八歲生日那天, 我遇見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她還沒來得及對我做什麼,就被趕來的宋景貞和宋阿婆捉住了。
我又問了宋景貞,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這次, 他的答案是一定會的。
果然, 在我大二那年, 新生歡迎會上,我見到了宋景貞。
我和宋景貞在一起了。
我們在各自的領域發光發熱。
我成立了公司,幫助很多女孩子找到了工作崗位。
宋景貞則是奔走在各個地方, 拯救那些被蠱蟲困擾的普通人。
三十歲那年,我和宋景貞回老家舉辦了婚禮。
爸爸抓著我的手,一個勁地說真好啊。
他不準備依靠他的兒子了。
因為李凌峰結婚後婚內出軌, 家產被分走大半, 公司在他手裡也險些倒閉。
爸爸大半輩子的心血, 都被他毀了。
我結婚那天,李凌峰頂著油膩的頭發,挺著肚子也過來參加我的婚禮。
索性他什麼也沒幹, 隻是在醉酒後耍酒瘋,抱著酒瓶痛哭流涕。
我沒有幫他。
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
我年少時選擇為自己勇敢一把,我走對了路。
我下半輩子一直都很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