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爸爸被駁回話，表情不好看，皺著眉沒有表態。

媽媽不冷不熱道：「老公，你這就是熱臉貼冷屁股。

 

人家心比天高，哪裡願意嫁給我們小地方的人。」

 

這話一出，原本氛圍和諧的餐桌瞬間冷了下來。

 

姐姐咳嗽一聲，嘴甜地說一直想念媽媽做的飯菜，轉移了話題中心。

 

飯後，我默默下單了第二天回程的車票。

 

賬號的流量很長時間都處於低迷狀態。

 

我隻能堅持不懈地嘗試不同題材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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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休息的所有時間都要用來拍攝視頻素材。

 

為了記錄靈感或制作視頻，熬到三點睡覺是很常見的。

 

第二天八點要起床趕地鐵。

 

大部分時候，我在地鐵裡靠著柱子就會睡著。

 

讓人哭笑不得的是，精心構思的視頻播放遠不及隨手剪輯的吐槽視頻。

 

所有的數據焦慮都隻能自己一個人消化。

 

深夜坐在電腦前剪視頻時，我會突然想：【做視頻真的有意義嗎？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人看啊。】

 

可我除了安慰自己，做都做了不如多堅持一下之外，沒有更好的說辭。

 

直到拍視頻快滿一年時，我終於等來了機會。

 

我用本科心理學知識拍的熱點事件點評，上傳一天就有五十萬播放。

 

上傳當天的粉絲數幾乎是一秒一漲，互動的消息看都看不完。

 

僅僅幾千的粉絲數在一夜之間漲了幾萬的粉絲。

 

很多人留言我的視頻風趣好玩，還能漲知識。

 

我似乎終於找到了自己合適的方向。

 

說來好笑，我學習心理學是想解決自己的心理問題。

 

沒想到，它卻成了最適合我的賽道。

 

我激動得一晚上沒有睡，一直在翻看粉絲給我的留言。

 

甚至第二天上班，我也處於亢奮狀態睡不著。

 

找準適合自己的方向後，我的視頻播放穩定在十幾萬。

 

粉絲數量穩定上漲，再次收到的商單報價已經上千。

 

真正屬於我的事業開始步入正軌。

 

某次無意間，我搜索到學姐以前的賬號，發現她的賬號早就停止更新。

 

翻了新視頻的評論區才知道，因為員工待遇暴雷，已經被路人罵到退網了。

 

至於是否啟用新賬號就不得而知。

 

看著止步於 60 萬的粉絲數，我坐在電腦前唏噓不已。

 

9

 

視頻收入破萬的那個月，我辭掉了運營的工作。

 

姐姐知道後，為我開心：「小雨，你能找到自己喜歡的工作真好！」

 

然而，媽媽也很快得知了我辭職的事情，她給我打來電話：「聽說你辭職了？就靠著什麼做視頻賺了點錢就不得了？女孩子穩定最重要，也不考慮以後怎麼辦！

 

要我說，你現在年輕，去考編制不是很好嘛？」

 

我耐著性子聽她說完，心裡意識到一件事，媽媽對我說的話好像越來越多。

 

小時候她是規則制定者，從來都是提出自己的規則。

 

完成就獎勵，沒完成就默認失去獎勵。

 

什麼時候會費盡口舌跟我討論她的想法了呢？

 

失去用金錢捆綁我的能力，她好像也得低下頭同我一遍遍重復想法。

 

媽媽無可奈何地重復：「女孩子一定得為結婚早點做準備啊！」

 

我敷衍地「嗯嗯」了幾聲，表示聽到她的話。

 

自媒體賬號的收入還在增加，我每個制作視頻的夜晚都有了期待。

 

我還收養了一隻流浪小貓，取名「小鬧」。

 

每天看著它上蹿下跳的模樣，我的心情也會好很多。

 

我從不要求它必須配合我，隻要它想吃隨時會有凍幹零食。

 

有時候看著活潑的小鬧，會覺得重新養育了年幼的自己。

 

最近發的一條視頻，小鬧偶然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入鏡。

 

很多粉絲都在評論詢問小鬧的情況，視頻互動量比其他的視頻更多。

 

生活好像在逐漸變好，我也逐漸能從生活裡找到樂趣。

 

我辭職的第二年，姐姐準備結婚。媽媽在微信上給我留言：【小雨，你姐姐嫁的人家好，他們家如果出婚房和彩禮，你姐也不能什麼嫁妝都不帶，嫁過去會被婆家看不起。

 

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正好你也想留在那邊，我們把老家的房子賣掉。一半給你姐姐當嫁妝，一半給你當買房首付。你覺得怎麼樣？】

 

很難得，這一次，媽媽沒有用施舍或貶低的語氣。

 

而是耐心地同我分析情況，詢問我的意見。

 

可沒有告訴她的是，我的積蓄已經足夠我支付房子的首付。

 

我也正好挑中了一間兩室一廳的二手房。

 

但媽媽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付了首付她就和爸爸一起跟我住。

 

姐姐嫁進別人家，他們不指望讓她養老，所以再次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即使已經知道父母的偏心，此時還是不由得覺得委屈。

 

我剛想打上拒絕的話，腦中靈光一閃，我回復她：【媽，我不需要你幫我付首付。

 

你和爸要想跟我住也可以，你們要遵守我的要求。

 

如果你們能完成，以後就算是生病我也給你們付醫藥費。】

 

接著，我按照她曾經的要求也擬寫了一份清單：

 

【每天晚上八點告訴我一天的花銷情況。

 

每周刷手機時間不得超過 50 小時。

 

每月匯報一次去了哪些地方。】

 

媽媽很快回復我：【你還想監控你的父母不成？】

 

我也學著她曾經的樣子回復：【我這也是為你好啊。】

 

媽媽立馬給我打來電話，語氣不爽：「劉雨，你想幹什麼？故意報復我是不是？

 

你不想跟我們住就直說，何必用這種方法惡心我！」

 

我心平氣和地解釋：「媽，這怎麼是報復呢？我隻是用你以前關心我的方法關心你呀。」

 

媽媽愣了愣，隨即氣急敗壞地說：「我什麼時候像你這麼過分？

 

還每月匯報去了哪裡，你把我當犯人不成？」

 

如果換作以前的我，我應該被媽媽的質問嚇得說不出話。

 

可現在的我已經長大，我哈哈一笑：「媽，你就把我當你的老板啊，我這都是為你著想。

 

匯報你的去向是怕你交到不懷好意的朋友。

 

我作為女兒，理應對你們的人身安全負責啊！」

 

媽媽在電話那頭氣得大口喘氣，最後「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10

 

我聽到電話裡「嘟嘟嘟」的忙音，心裡沒有想象中的松快。

 

幼年的我多希望她能對我說聲對不起，然後意識到自己帶給我的痛苦。

 

事實是，她對自己做過的惡毫無知覺，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就無法接受了。

 

我跟姐姐打電話道了歉，表示可能打亂了她的結婚計劃。

 

所幸，姐姐沒有介懷，還安慰我不用擔心。

 

她和姐夫打算自己買婚房，雙方都不要家裡的錢。

 

電話最後，姐姐問我：「你還是不會原諒媽媽嗎？」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是。」

 

無論是坐在餐桌旁羨慕地看姐姐點菜的 12 歲劉雨。

 

還是奔波在賺取大學費用路上的 20 歲劉雨。

 

都無法原諒媽媽隨心所欲制定的規則。

 

現在的我能坦然面對媽媽，是因為我已經掌握主動權，不需要依靠她而活。

 

我無法想象如果大學畢業的我沒有堅持，聽從媽媽的話回老家。

 

那麼後半輩子都隻能活在媽媽的陰影裡。

 

還好，我選擇了最難走的路。

 

即使我仍然沒有姐姐那麼優秀，但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後來爸爸也給我打電話，委婉地表示希望我接受媽媽的提議。

 

我一口拒絕了他的要求，並告訴他：「爸，法律規定的赡養費我肯定會給，但多的我也給不了你們。」

 

就像小時候他對我那樣，除了撫養費，他給予我的愛也稀薄到不可見。

 

這時，爸爸倒是不再裝糊塗：「小雨，過去是你媽做得有些過分，爸爸替她向你道歉。

 

可是你媽是愛你們的，你這樣做多讓她傷心啊。」

 

我冷笑道：「爸，涉及你的利益終於開始說公正話了嗎？你不覺得有點太遲了？」

 

爸爸「嘖」了一聲，語氣討好：「怎麼會呢？一家人肯定是以和為貴啊。

 

爸爸也是希望這個家能和和美美。」

 

他的話讓我惡心得想吐，忍不住罵道：「您能別這麼虛偽嗎？但凡您約束過媽媽，我們也不一定鬧成這樣！如今的情況不就是您一手促成的嗎？」

 

媽媽作為全職主婦，沒有對人生的掌控感，所以把控制欲肆意發泄到我們身上。

 

爸爸為了逃避責任和麻煩，對家裡所有的矛盾視而不見。

 

如果他能給媽媽足夠的鼓勵，或者關心女兒們的生活，媽媽都不至於變成當初的樣子。

 

爸爸自知理虧，訕訕地敷衍了幾句，然後結束了通話。

 

日子平靜地過，姐姐結了婚，很快生了孩子。

 

我的賬號漲粉迅速，也成了十幾萬粉絲的小網紅。

 

其間還有經紀公司想籤下賬號，我為了保持內容質量拒絕了合作。

 

年底的時候，各個平臺和品牌方會給我發來活動邀請，我時常需要出差。

 

在平臺的公司年會上，我收到了媽媽打來的緊急電話：「小雨，出大事，你快回來看看吧。」

 

喜歡躲避事端的爸爸因為打麻將和別人起了衝突。

 

不僅自己被打到住進醫院，對方家屬人多勢眾，還嚷嚷要起訴爸爸。

 

沒什麼社會經驗的媽媽慌了神，電話打到我這邊，說話都說不利索。

 

我無奈地問：「我現在在外地，我姐呢？能不能回去？」

 

「你姐說要上班、帶孩子，公司總說要裁員，根本走不開。」

 

「知道了, 警察如果給出的結論是雙方都動手了，你不用擔心。」

 

原本想讓她鎮定下來, 媽媽聽我這麼說, 反而急眼了：「你不回來嗎？是不是不想管這件事？

 

你以前跟我鬧矛盾就算了, 家裡出了事怎麼還是這個態度？

 

算我求你行不行？以前是我錯了, 你爸這個年紀不能進監獄啊！」

 

我從沒想過, 會在這種情況下收到她的道歉，心情變得十分復雜。

 

幼時在我心中苛刻嚴厲的母親, 褪去濾鏡後好像也變得脆弱不堪。

 

最終我答應她，會盡快回去幫她處理。

 

11

 

這事本來也不復雜, 隻是對方仗著人多胡攪蠻纏, 嚇唬媽媽。

 

我趕到警察局詢問了情況, 如我所想，是爸爸和對方互相毆打。

 

爸爸是手臂骨折, 對方看著鮮血淋漓, 身上是被啤酒瓶碎片劃傷。

 

真的做傷情鑑定，爸爸沒準會更嚴重。

 

媽媽聽我分析半天, 猶豫地問警察：「真的嗎？我老公不用蹲監獄？」

 

警察無奈地笑道：「阿姨, 沒那麼嚴重, 你家應該還能索賠呢！」

 

媽媽聞言, 這才安下心來, 捂著胸口自言自語：「那就好，那就好。」

 

離開警察局的時候，媽媽破天荒對我說：「小雨, 我之前說話重了點，對不起。」

 

不同於電話裡的賭氣, 這一次她真心實意跟我道歉。

 

我這才發現，媽媽以前挺直的後背早已佝偻, 那雙銳利有神的眼睛也變得渾濁。

 

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 她在討好我，她也會需要我。

 

我笑了笑：「是嗎？您以前更重的話不也沒少說嗎？」

 

媽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半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麼。

 

我明白，她根本想不起來對我說的那些話。

 

最後她說：「小雨，你就當我是你的老板。隻要做到這些，我就給你發生活費。」

 

「（讓」媽媽自知尷尬, 換了個話題問我：「那個, 你爸還在醫院, 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嗎？」

 

我看了眼時間, 搖了搖頭：「我一會兒的飛機，要急著趕去機場。」

 

媽媽皺起眉，想習慣性指責我的冷漠, 話到嘴邊想起什麼又沒說出口。

 

最終她搓著手說：「我知道了, 你去忙吧。」

 

說來可笑，見面的這一會兒, 竟然是她對我從小到大最客氣的時候。

 

我拉著一旁的行李箱, 頭也不回地坐上身旁的出租車。

 

出租車啟動的時候，我從後視鏡裡看到她站在路邊，目送我遠去。

 

她不算高的個子很快淹沒在人群中。

 

我默默地想，這大概是時間送我最好的禮物吧。

 

她對我的敬畏隻會隨著年齡增長變得越來越多。

 

而我不再是因為她的一句責罰就惶恐不安的女孩。

 

再來一次, 我也絕不會後悔十八歲時，對媽媽的反叛。

 

也許我曾為此吃了很多苦，但這些終究成為我的勳章。

 

讓我長成了自己最滿意的樣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