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秦襄。」

 

還很耐心地解釋：「荊轲刺秦王的秦，襄助的襄。」

我沒有聽懂，怕太笨被嫌棄，胡亂應著：「哦哦，我知道的，小香豬的香。」

 

轉校生第一次從課本前抬起頭，清秀蒼白的臉皺成一團。

 

「不是那個……」

 

我已經很熱切地轉動輪椅擠過去。

 

「小香，小香，小香——你當我的新朋友好不好？」

 

「我以後還會轉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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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轉校了我們也可以當朋友呀。」

 

「你會忘了我的。」

 

「我不會的！你不相信我？」

 

「……」

 

「小香，答應我嘛。」

 

「……好。」

 

每周兩節的體育課，沒有旁人的教室，就是我們的秘密基地。

 

我趴在窗邊，羨慕其他同學可以跑跳玩鬧，還能去廣播臺點歌。

 

生病的乖乖好學生總會受到優待。

 

小香帶 MP3 到學校給我點歌。

 

無論 MP3 裡的歌曲換多少次，每次播放的第一首，都是系統自帶的一支英文歌。

 

以至於喜歡的歌聽了個遍，最後我哼得最順暢的是它。

 

後來我的傷痊愈了。

 

體育課，我還想留在教室陪小香，被體育老師拎著脖領子提到操場。

 

我成了最期待體育課下課的小學生。

 

下課鈴響，我衝回教室，對著小香嘰嘰喳喳。

 

七八歲真是狗都嫌的年紀，講不完的話，用不完的精力。

 

小香從來不嫌我煩人。

 

小香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小香突然轉學時，我無法接受。

 

轉學手續是小香的媽媽來辦的。

 

我抱著小香媽媽嚎啕大哭，最後被班主任用小香特意提前給我寫的同學錄誘惑，好不容易從小香媽媽的腿上撕下來。

 

班會課上，班主任宣布轉校生去了其他地方，離這裡很遠。

 

短短的一句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將我困住。

 

下課後，同學們竊竊私語。

 

「很遠的地方是哪裡？南邊的遊樂場麼，我媽說那裡可遠了，小孩不能去。」

 

「老師說轉校生生病了。你看課文裡的那個爸爸，生病了，去了很遠的地方，留下一封信。老師說那個爸爸就是S了，留下的是遺書。」

 

小香S了。

 

同學錄是遺書。

 

我的天塌了。

 

我捏著那張同學錄回家，哭得天昏地暗，爸媽再也沒敢讓那張同學錄出現在我面前。

 

十年後再想起過往，那時的傷心仍然鮮明。

 

我找到秦襄的號碼，按下撥號鍵。

 

他接通得很快。

 

百感交集湧上心頭，我一時沒有說話。

 

「給我打電話就是想我了，是不是？」

 

「是。」

 

「簡微，我也想你。等開學再見面還要一個月，我有點等不及了。」

 

秦襄聲音帶笑，我也放松下來。

 

「我也等不及啦。」

 

「那，小微，開門。」

 

15

 

我趴在窗邊往外看。

 

秦襄真的站在樓下花園裡。

 

風塵僕僕，難掩疲態，眉眼間笑意溫柔。

 

我衝下樓抱住他，萬分驚喜。

 

「你怎麼過來了！」

 

秦襄抱起我轉了兩圈。

 

「我和宿管阿姨探討完了。」

 

「整整一個月，我也不想讓你難過。」

 

「對不起，我不該不相信你。你一直特別特別好，對我也特別特別好，是我有點自卑，不敢……」

 

我把臉埋進他頸窩裡。

 

「是我有前科，小香，對不起。」

 

秦襄身體一僵，小心地問：「怎麼突然叫我小襄？」

 

還裝。

 

我輕輕哼起那支英文歌的調子。

 

輪到秦襄捂臉了。

 

「這麼久了，你怎麼突然發現了？」

 

「你在迎新晚會上唱了這首歌，不是想跟我相認嗎？怎麼，現在不想了？」

 

「也不是。」秦襄還沒緩過來，揉著眉心，聲音很慢，「當時確實是很希望你還記得我，還記得這首歌，能認出我。」

 

「但是我覺得，現在的我你很喜歡，就挺好的。」

 

「那個時候的我孤僻、不合群、病歪歪的，和現在很不一樣，我變了挺多的……」

 

我堵住他的嘴。

 

我明白的。

 

在喜歡的人面前，我們都一樣。

 

想光鮮，想體面，想驚豔。

 

想表現自己，是值得被愛的。

 

「傻瓜，我喜歡你，因為你是你。」

 

我的 crush，是屏幕對面那個記住我所有喜好、關注我喜怒哀樂，和我同頻共振的秦襄。

 

才不是那一串微信號。

 

所以最初的重逢是一個誤會也沒關系，中途偶有別的意外也沒關系。

 

我喜歡你，我奔向你。

 

就像迷航的船，一定會循著燈塔，最終駛向正確的港灣。

 

「秦襄，你當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好。」

 

番外。

 

1

 

「對了，你是怎麼找到我家樓下的？」

 

「我在小區門口遇見一個熱心阿姨，阿姨給我指的路。」

 

「那個阿姨呢？」

 

我回頭一看。

 

熱心阿姨站在後面，拎著兩把菜，正看著我倆。

 

我手忙腳亂地從秦襄身上下來。

 

「媽，我可以解釋！」

 

秦襄大驚失色：「媽，都怪我，不怪簡微。」

 

熱心阿姨——我媽打量著秦襄：「叫什麼名兒，和小微怎麼認識的，你倆談多久了？」

 

秦襄老實巴交：「秦襄，我是小微的同學，剛剛談上。」

 

我汗流浃背，唯唯諾諾。

 

然後肚子發出一聲響亮的「咕——」。

 

我媽：「上樓吃飯。」

 

秦襄小聲說：「你先回家吃飯，不用管我。」

 

我猶猶豫豫地跟在我媽身後，一步三回頭，然後一頭撞在我媽後背上。

 

我媽說：「那個秦襄，你也一起來。」

 

秦襄：「謝謝阿姨，不麻煩您了吧。」

 

「剛還喊媽呢。你自己開車來的，累了吧？媽都喊了，來都來了，吃個飯再走。」

 

秦襄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口誤了，見簡微給自己使眼色，也顧不上羞恥，趕緊跟上去。

 

是簡微爸爸開的門。

 

「小微，你什麼時候出門的？诶，這小伙子是誰？」

 

簡微媽媽意有所指：「你在家待著能幹啥？女兒跑了都不知道。」

 

簡微爸爸：「啊？」

 

簡微低眉順眼，見秦襄呆呆的，掐了秦襄的腰一下。

 

秦襄緊張地開口：「爸！」

 

簡微：？

 

簡微媽媽：嚯。

 

簡微爸爸：？？？

 

2

 

簡微感慨，分開十年再遇見，真的很不容易。

 

「小香，怎麼那麼巧呢？是你特意的？」

 

秦襄承認了。

 

五百多公裡的距離，對十年前的兩個孩子是天塹。

 

現在隻是一張三小時的高鐵車票，七小時的高速車程。

 

簡微大概早就忘了。

 

那時怕他太孤單，簡微將自己的好朋友們介紹給他。

 

「這是家豪，這是小香。」

 

「這是佳欣，這是小香。」

 

……

 

女孩兒站得很穩，笑得眉眼彎彎：「小香，他們都很好，你們可以交朋友！」

 

原來你有那麼多朋友，不缺我這一個。

 

秦襄想，太好了。

 

這樣我走了，你不會孤單。

 

回到家，父母正頭疼。

 

「孩子好不容易交到新朋友……」

 

「這裡最好的醫生建議轉院……」

 

秦襄說：「我們去 A 市吧。」

 

「你的新朋友呢？不要啦？」

 

秦襄小大人似的：

 

「她有很多朋友，我走了，她也不會孤單的。」

 

「我去 A 市，看病才方便。」

 

「正好爸爸媽媽可以申請工作調動到 A 市，機會錯過就沒有了。」

 

大人摸摸他的頭, 沒再多說。

 

十年後，高考結束。

 

秦襄對父母說要畢業旅行, 自己回到那座城市, 找到簡微所在的高中。

 

簡微的照片和名字貼在光榮榜上。

 

「恭喜我校簡微同學取得了 6xx 分的優秀成績，被 xx 大學 xx 學院錄取！」

 

他仰頭看光榮榜，一群少年路過。

 

「小微，你上光榮榜了诶。」

 

「唉，那照片拍得好醜。」

 

……

 

是簡微和她的朋友們。

 

秦襄看著光榮榜上的照片，女孩留著齊肩短發, 羞澀地抿唇笑。

 

一點都不醜，他看著好心動。

 

等聲音漸遠, 秦襄才敢回頭。

 

簡微燙了頭發, 搽了口紅, 談笑間神採飛揚。

 

眉眼間依稀還能看出, 那個嘀咕著「小香豬」的小女孩的舊影。

 

擦肩而過。

 

簡微沒有認出他。

 

大概早就忘了，她曾有一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轉校生朋友。

 

秦襄能夠理解。

 

簡微生而明媚。

 

不過向簡微討好處時，他可憐兮兮地提起，還是有點心酸。

 

簡微被他從背後熊抱著, 看不清他的表情，著急忙慌地解釋：「我不是隨便把你忘了，我是以為你S了，真的。」

 

語調堅定, 眼神誠懇。

 

秦襄不心酸了，欣慰油然而生。

 

她沒有不在乎我, 她隻是以為我S了。

 

真好。

 

3

 

相戀很久之後。

 

秦襄驚恐地發現，自己對簡微好像沒有吸引力了。

 

她眼裡隻有她那堆配重塊！

 

秦襄向簡微媽媽求助。

 

「媽，小微的口味變了嗎？她房間的海報沒變啊。」

 

簡微的房間裡貼著幾張武打明星海報, 肌肉飽滿，身材傲人。

 

「海報是我貼的，我房間貼不下了，貼點在小微房間裡。小微一直喜歡清秀那掛的吧, 你小時候她多鍾意你。」

 

秦襄：T.T

 

怪不得那些武打明星都是叔叔輩的。

 

簡微媽媽寬慰道：「男人的身材和黃金一樣, 女人沒有不喜歡的，隻是還沒到年紀。」

 

秦襄虛心求教：「年紀一時半會到不了, 還有沒有別的經驗？」

 

簡微媽媽鄭重道：「不管年紀有沒有到, 隻要夠大，都喜歡。」

 

我點開那條語音。

 

「…「」簡微媽媽挑剔地打量片刻，神情滿意, 轉著腕上的兩隻大金镯子。

 

「小秦啊, 你得炫出來，才會被惦記。」

 

……

 

我剛回到家, 就被捂住了眼睛。

 

「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你以前很喜歡的，猜猜是什麼？」

 

「哇——是不是我購物車裡的橢圓機？」

 

「……不是。」

 

「小香，給我點提示嘛。」

 

「櫻桃奶油蛋糕。」

 

「嗯？那個啊，熱量有點高。不過也挺好, 少吃一點，過過嘴癮。」

 

「不用擔心熱量。」

 

捂住眼睛的手松開。

 

我轉過身去。

 

真的有奶油。

 

「要橢圓機還是蛋糕？」

 

「蛋糕！！」

 

「大饞丫頭，來吃吧。」

 

……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