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良久，就在我以為他要奮力地將水杯丟出去發泄不滿時，周砥忍住了。

他咬牙切齒地對我說：「許慕，你休想！」

 

「我會好起來，會重新站起來，會和歡意恩愛一輩子！」

 

周砥放完了話，惡狠狠地盯著我，似乎是在等待我的反應。

 

可我對此的態度一直很平淡，甚至笑了笑：「是嗎？」

 

「那好吧，收拾東西，我們去英國。」

 

周砥愣了一下，沒想到我的話題轉變得那麼突然。

 

「去英國幹什麼？」他還有點警惕。

 

「我找了個醫生，給他看了你的病歷，他說有 60% 的把握能治好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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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此並不隱瞞，倒是周砥的身子猛地僵住。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我，嘴唇嚅動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來隻是為了告訴他一聲，收拾東西這種事情有保姆會做。

 

所以我說完就準備離開，一邊回復手機上的信息一邊往外走時，周砥突然出聲叫住了我。

 

「喂，許慕。」周砥的聲音有點顫抖。

 

我站在門邊側頭看他，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話。

 

周砥抿了抿唇，良久才憋出來一句：「你別想著我會感激你。」

 

「這本來就是你應該做的，知道嗎？！」

 

我沉默了一瞬，沒有應答，直接離開。

 

5

 

這次英國之行我原以為不會太順利。

 

畢竟按照周砥喜怒無常的性格，不鬧個天翻地覆是絕不會罷休的。

 

隻是沒想到來英國一個多月了，周砥意外地乖順。

 

說吃藥就吃藥，說去做康復訓練就一聲不吭起來做。

 

哪怕做康復訓練做得臉色煞白、滿頭大汗，也沒有無緣無故地找事情罵我，沒有亂發脾氣到處砸東西。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又不是那種尖酸刻薄的人。」

 

周砥垂著眼眸躲開我的視線，整個人有點局促。

 

不知道怎的，我看著如今的周砥有些恍惚。

 

我和他似乎有很久沒有這麼平靜地坐下來好好聊過天了。

 

明明在剛結婚的時候，周砥也曾在床上一聲聲地叫我老婆。

 

那次我們逛街，遇到一個拿著刀在街上傷人的精神病患者。

 

在尖刀要刺過來的那一刻，周砥一把護在我的身前，硬生生地擋了這一刀。

 

我在醫院哭成了淚人，周砥還笑話我說：「你是水做的嗎？眼淚能流個不停的。」

 

「我真沒事，你老公壯得很，要不我現在下床給你表演個武術操？」

 

我被他的無釐頭逗笑，抹了眼淚對他說：「下次你別傻愣愣地衝到我面前，這多危險啊，還好那把刀沒傷到你的重要部位。」

 

如果下次遇到這種事情，周砥還是毫不猶豫地衝上來替我擋，又恰好被傷到了器官，我都不敢想象我會有多崩潰。

 

可周砥卻樂了，一邊笑一邊拿紙巾給我擦眼淚：「好了，好了，都過去了，別哭了啊。」

 

他笑嘻嘻地對我說：「不過下次如果還遇到這種事情，我還是會擋在你前面的。」

 

「沒有道理讓我什麼都不做，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我老婆受傷。」

 

那個時候的周砥應當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的吧。

 

隻不過在謝歡意出現後，一切都變了。

 

那個總喜歡一口一個老婆地喊我的周砥，變成了總是滿臉厭惡地盯著我，冷聲冷氣地叫我許慕的男人。

 

明明才結婚五年，我卻覺得已然過了半生。

 

就連五年前我和周砥的恩愛記憶，也有些模糊了起來。

 

「你在想什麼？」周砥突然出聲問我。

 

我回頭對上周砥審視的視線，搖了搖頭：

 

「沒什麼，來英國以後，你瘦了不少，我煲了老鴨湯，做了你喜歡的炒飯，吃點吧。」

 

我把提在手中的飯盒一一拿出來，擺在周砥面前的桌子上。

 

雖然說隻是簡單的炒飯，但該有的青菜水果一點不少。

 

我將還熱乎的湯端出來，指尖微燙，下意識要放在耳垂上，可偏偏這時，周砥伸手拽住了我的手腕。

 

他垂著眸，往我的指尖吹氣，有些無奈道：「你每次都這樣。」

 

「跟你說了要用布包著再拿，這下好了，燙到手了吧？」

 

周砥說這話的時候太順口，太自然。

 

自然到他做完這些動作後，身子驟然僵硬在原地。

 

我嘆了口氣，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沒有理會他剛剛的話語。

 

「你先吃吧，我出去一趟。」

 

我平靜地留下這句話，往外面走去。

 

周砥垂著頭，保持著剛剛的動作，久久沒變過。

 

而我走出病房門，掏出紙巾擦了擦手，接通了在口袋裡不停振動著的電話。

 

對面那人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的那一剎那，我沒由來地展現了一個笑。

 

6

 

醫生計劃半年內能讓周砥的雙腿初見成效。

 

一年內能讓周砥徹底站起來。

 

周砥經過前三個月的治療，慢慢能感受到腿部的知覺後，總算沒有那麼憤世嫉俗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快點繼續下一個療程，想要快點重新站起來。

 

我理解他的急切心情，這三個月來，也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用行動來表示我對他的支持。

 

隻有一次，我短暫地回國了兩天，再回來後，周砥的臉色陰沉得不像話。

 

他攥著手裡的平板，冷冷地在病房前盯著我看：「你為什麼一聲不吭地回國了？」

 

「而且一走還是兩天，這兩天還剛好是我要做手術的日子！」

 

「許慕！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心……眼裡？」

 

周砥抿了抿唇，不甘地看向我，一副非要問出個結果來的模樣。

 

「你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英國，你想過如果我出事了，你該怎麼跟我爺爺交代？」

 

我自顧自地倒了杯水，順了下周砥的話，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一向不是個會拐彎抹角的人，很幹脆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一個人留在英國害怕，需要我一直陪著是嗎？」

 

我話音落下，周砥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

 

「你放屁！」他猛地別過臉去，不敢讓我看到他的窘迫，隻露出通紅的耳尖。

 

我其實不太懂周砥的腦回路：「保姆陳姨還有那幾個保鏢，我一共給你留了五個人吧？」

 

這些人都是周砥熟悉的人，他不應該這麼驚慌失措的。

 

周砥掀起眼皮，看見我不解的神情，氣得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一瞬。

 

不過很快，他深呼吸，慢慢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才穩定下來，硬邦邦地問：

 

「你到底回去幹什麼了，如果你說不出一個正經的理由，呵，你就給我等著瞧！」

 

非要說理由的話，我腦子裡驟然浮現那個人似笑非笑的臉。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周砥的臉色十分難看。

 

我回過神來，將嘴角的笑意收斂，平淡道：「昨天是我的生日。」

 

也是我爸媽的忌日，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去二老的墓前待上一整天。

 

周砥一愣，似乎是想起了這個久遠的回憶，神情有點不自然。

 

「抱歉。」周砥低聲道，「如果你不開心，可以在我的肩膀上靠一會兒。」

 

他還記得我臨近這個時間點的情緒會很低落，整個人都很崩潰。

 

五年前，我和周砥剛結婚，他會細心地安慰我，陪我一整天待在家裡，想盡一切辦法逗我開心，替我減少痛苦。

 

不過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我搖搖頭，這個肩膀對我來說，來得太遲了。

 

我已經不需要了。

 

周砥看著我，眼底劃過一絲心疼，又覺得自己剛剛的態度實在是太咄咄逼人了，張了張嘴想要道歉，卻被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斷。

 

周砥滿臉不耐地接了電話，惡聲惡氣地問：「誰啊？！」

 

直到對面傳來一道熟悉的帶著驚慌失措的聲音，周砥才猛地頓住。

 

「周砥！你在哪兒啊？」謝歡意帶著哭腔的脆弱聲線在病房中響起。

 

「我醒來找不到你，我好疼，我好怕，你在哪兒啊？」

 

周砥身子一顫，隻是聽到她的聲音就好似渾身被卸了力氣。

 

「別怕！」周砥聲音裡也帶著點顫抖，「歡意，你別怕，我立刻回去找你！」

 

掛斷電話，周砥直接吩咐我：「你現在買回國的機票，要快！」

 

「我去問一下你現在的情況能不能……」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周砥的大吼聲打斷：「不用問！」

 

周砥眼眶通紅：「我的身體情況我現在知道，立刻給我訂機票，我要回去！」

 

「歡意她醒過來了，她很怕痛，如果沒有我在身邊是絕對不行的！」

 

我眉頭微皺，又聽到周砥冰冷地出聲道：

 

「許慕，你別在這種時候玩心機。」

 

我愣了一下，對上周砥陰沉的視線。

 

「你確定嗎？」我平靜地問，視線掃過周砥的腿。

 

我還真不知道，原來謝歡意比周砥自己的腿還重要。

 

「別廢話了，給我訂機票，今天就走！」

 

周砥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堵S了我所有的話。

 

我停頓了一會兒，默默關掉和醫生的對話框。

 

7

 

周砥一下飛機都沒有休息，直接就讓我推著輪椅奔著謝歡意的病房去了。

 

遇到上坡路或是上電梯的時候，我對輪椅的把控還不算太熟練，周砥就忍不住出聲罵我：「你腦子裡面裝的什麼東西啊？全是水嗎？」

 

「這個地方卡住了推不上去，你不會把我抱起來再把輪椅拿過去嗎？」

 

周砥的語氣很差，他急著要去見謝歡意，不在乎我如何，隻想要我快點再快點。

 

我被他說了一路，煩得很，甚至動起了直接把人拋下的念頭，又被我按了回去。

 

「你等一下。」我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

 

「許慕，你快點啊！」周砥憤怒地用平板去砸自己的輪椅。

 

他實在是急切，就連幾分鍾都等不了了。

 

我站在周砥的身後，離他有幾步距離，生怕他又發瘋再拿東西丟我。

 

周砥氣得大喘氣，罵了好幾句，一直到一個穿著白大褂的清冷男人從醫院側門走出來。

 

秦亦繞過周砥走到我身邊，僅僅是和我對視一眼便知道我的意思，有些無奈地笑笑，低聲教我：「上不去的地方你先往後退，然後這樣一推就好了。」

 

「不過要用的力氣比較多，你下次找個護工幫忙推吧。」

 

?「嗯。」我應了一聲，笑著捏了捏他的掌心，「知道啦。」

 

周砥坐在輪椅上，因為秦亦的出現，渾身都不自在，特別是聽到我軟和下來的聲線後，整個人都像炸了毛的貓，狐疑的目光在我和秦亦的身上轉來轉去。

 

「你們去哪兒？」秦亦並不在意周砥的視線，笑笑問我。

 

周砥卻不滿意秦亦隻對著我說話，冷聲回道：「住院部 605。」

 

「速度快一點。」周砥又用命令的口吻加了一句。

 

顯然是把秦亦當作自己家的用人看待了。

 

我拉開秦亦的手，不想讓他也跟著我受氣。

 

奈何秦亦是天生的好脾氣，笑著朝我搖搖頭，沒有生氣。

 

上了六樓，周砥也不要人推了，他對著樓道裡的鏡子細心地整理著自己的儀容儀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下意識回頭吩咐我：「許慕，把我的剃須刀拿過來。」

 

可等他說完這句話，才猛地發現，我竟然沒有候在他的身後。

 

沒有待在他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而是站在不遠處和秦亦低聲說著話，嘴角還掛著一抹笑。

 

「許慕！」周砥頓時就不高興了，大吼了一聲，我才反應過來他在叫我。

 

「怎麼了？」我走過去，秦亦站在我身後，也笑著看我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