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傻孩子以為我無所不知。

我隻能親自去看這姑娘。

 

她哭腫了眼睛，但什麼都不肯說，另一個和她關系好的宮女忍不住了：

 

「都是那個林哲！婉婉好心送銀兩幫他疏通關系離開冷宮，卻被他教訓了一通。」

 

「婉婉心疼說留在這種地方委屈了他，他說什麼做奴才的哪有不受委屈的，咒婉婉將來必定會登高跌重！什麼人啊這是。」

 

「天底下就沒見過這麼不上進的男人，婉婉你別再念著他了！」

 

這丫頭絮叨了半天才離開，我看著江婉的臉心想，林哲這樣的人，若不是青梅竹馬，恐怕江婉也不會看上他。

 

她這樣的性子，不過是一時間鑽進S胡同，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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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了一副好皮囊，又有七竅玲瓏心，便是得寵也隻是在旦夕之間，但是我和淳妃姐姐留你在宮裡，並不為這些，為的是你待書淮的真心。」

 

「但真心和野心，並不衝突。」

 

「若是擔心登高跌重就不敢往上爬，那這輩子活得也太沒意思了些。」

 

「書淮身邊缺了個知根知底的掌事宮女，淳妃姐姐一早看中了你，但本宮覺得，你做個掌事宮女埋沒了。」

 

我話音未完，就見她睜大眼睛：「不埋沒！不埋沒！」

 

她漲紅了臉，抑制不住喜悅之情：「淳妃娘娘真的準備讓奴婢當大殿下的掌事宮女嗎？」

 

當然不止，隻不過有些話說得為時尚早。

 

我點頭，補充道：「不過，若是你對陛下有意……」

 

她前世憑本事一路高升到皇貴妃，證明她能力不俗。

 

我總擔心她將來會後悔。

 

她愣了幾秒後道：「奴婢曾和皇上說過兩句話，他誇我的名字好聽，人如其名。」

 

「奴婢覺得他和想象中的君王不同，但奴婢知道奴婢心裡，隻有敬仰，沒有愛慕。」

 

我點頭讓她好好休息後，便離開了。

 

一切到底是不同了。

 

前世蘭貴人因為瞧見江婉和陛下說話，便造謠說她勾引皇上。

 

私自將人罰去刷恭桶。

 

她吃了太多苦，不得已才攀附皇帝，甚至步步算計。

 

若有人能在她困頓時伸手拉她一把，都不至於讓她作惡。

 

紫禁城裡，這樣的人太少了。

 

以前以為賢妃是這樣的人，後來才發現，她仁善的皮囊下藏著顆極為冷漠的心。

 

10

 

周櫻在冷宮的第三年，淳妃再次有孕。

 

我在她的飲食裡發現了朱砂，與此同時，蘭嫔母子也朱砂中毒。

 

蘭貴人是在有孕後晉的位分，她很是安分了一段時間。

 

這次朱砂事件，和當年梅貴人芳貴人孕期中毒，如出一轍。

 

而且這些事都指向了金答應，也就是當年的佳妃。

 

賢妃終於沉冤昭雪得以出冷宮。

 

皇上對她到底是有情誼和愧疚在的。特意帶著我去接她。

 

他以為我是賢妃舊人，賢妃見了定會高興。

 

隻是三年過去了，賢妃在冷宮吃盡苦楚，蒼老得不像和陛下同齡。

 

倒像個太妃。

 

而我這些年養尊處優，伸手扶她時，一雙柔荑細膩光滑。

 

她手上那副護甲，還是當年帶進冷宮的。

 

上面陳年的汙垢堆積，早就失了光澤。

 

配上她那雙因為幹多了粗活變得又粗又黑的手。

 

莫說皇帝看見時愣住，我這個早就聽聞過她的慘狀的人都很驚訝。

 

她瞪了我一眼，嘟著嘴看向皇上：「陛下，鎖心是臣妾的舊人，能不能讓她回來和本宮同住？」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樣貌可憎，還以為自己是二八芳華的小姑娘。

 

皇帝哪裡會答應她呢，畢竟若不是我及時發現飲食裡的朱砂，淳妃腹中的龍胎恐怕已經沒了。

 

他敷衍道：「內務府自然會挑好的給你，如今淳妃正是要緊關頭，離不得她。」

 

周櫻自然不高興，卻也沒辦法。

 

隻能陰陽怪氣：「真是人不可貌相，鎖心從前在我身邊那般老實膽小，沒想到跟了淳妃之後，變得沉穩大方許多。」

 

「等淳妃生下龍胎，皇上您可一定要把她還給臣妾。」

 

說得好像我是隻貓兒狗兒。

 

蘭嫔當年受人欺負，想和她住在一起，也不見她去求皇上皇後，甚至如今蘭嫔母子中毒，她提都沒提。

 

回宮後，淳妃看著我的神色道：「心S了？」

 

我苦笑。

 

蘭嫔當日主動來尋我，說要偽造金氏在她和淳妃飲食中投朱砂，這樣就能給賢妃翻案。

 

她行為瘋狂，當時就已經給自己和孩子服用朱砂，然後逼迫我在淳妃飲食中如法炮制。

 

我答應了她，轉頭告訴了淳妃。

 

除了蘭嫔，應該也沒有任何一個母親能幹出這種事。

 

但淳妃到底良善，又擔心蘭嫔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便應下了這件事。

 

隻不過她雖沒有服下朱砂，陛下也將賢妃放了出來。

 

淳妃做這一切，隻是希望我不要再對賢妃心存愧疚。

 

今日去接完賢妃出宮，我便要將從前的事放下。

 

淳妃用心良苦，卻不知道賢妃如今視我們如眼中釘一般。

 

她不知道，賢妃出宮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拔了寧若若的指甲。

 

面對一個已經半瘋的人都這般殘忍，更不用提如今的我。

 

11

 

皇後的病拖了良久，終究是無力回天。

 

淳妃挺著大肚子親力安排她的身後事。

 

賢妃本該一道幫忙，卻不知是不是因為住久了冷宮，對宮裡的事務生疏了。

 

一錯再錯後，淳妃便不讓她插手了。

 

隻讓我跟著她。

 

喪儀結束後，我和淳妃都瘦了一大圈。

 

深居簡出的太後見了都贊許地誇了我們幾句。

 

宮裡便流傳著，淳妃會是下一任皇後的流言。

 

前世蘭嫔就是因為這個流言，害了淳妃。

 

在她眼裡，隻有賢妃才是繼後的最佳人選。

 

我知道她會對賢妃下手，便早一步放出林哲和賢妃的隱私。

 

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林哲的同僚舉報他常常夜半撫摸一雙靴子，他十分好奇，便偷偷翻出來看了。

 

發現那靴子上繡著櫻花。

 

宮裡誰不知道剛出冷宮的賢妃娘娘閨名便有一個櫻字。

 

而且賢妃在冷宮時，林哲多加照拂。

 

她出冷宮後，便將人調了出來。

 

不知有多少人羨慕眼紅他。

 

一查便知，這靴子是賢妃所贈。

 

宮規森嚴，尋常宮女和侍衛看對了眼，都不會送這些過分親密的東西。

 

更何況那上面的櫻花，簡直是昭然若揭。

 

蘭嫔在替賢妃求情，磕破了腦袋。

 

賢妃卻視而不見，她梗著脖子，似乎覺得皇上不信她這件事更重要：「臣妾和林哲是清白的，皇上還要再廢臣妾一次嗎？」

 

陛下臉色鐵青，命人宣林哲對峙。

 

婉婉捧著靴子走到林哲跟前，問他這東西是不是賢妃所贈。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婉婉，竟然愣怔了一下，看著婉婉的雙眼似乎都被燙傷。

 

他躲閃目光：「是，是賢妃所贈。」

 

竟然忘了辯駁。

 

皇上閉了閉眼，賢妃終於想起了什麼：「是小金做的，我讓小金做的！陛下您忘了嗎，還是您安排的小金在我身邊。」

 

婉婉聽到這句話，唇角微微揚起。

 

很快小金被人帶了過來。

 

她在冷宮這些年本就很辛苦，但是賢妃一出宮就把她打發去了浣衣局，此時竟還希望她替自己頂罪。

 

小金仔仔細細看完那雙靴子後，從袖子裡翻出件荷包：「陛下請看，奴婢自小不擅長針線活，勉強隻會做個荷包罷了。」

 

李泊呈上荷包，上面果然針腳粗陋，他不忘補充道：

 

「陛下，奴才已經派人搜了她的東西，確實不像能做出這麼精細的靴子的模樣。」

 

皇帝揮揮手，讓人將她帶下去。

 

賢妃終於慌了：「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她似乎從來就沒有看見小金那雙手，上面滿是傷痕。

 

這雙靴子的確是小金做的，當時她對林哲有好感，聽了賢妃的話，老老實實做了一雙靴子。

 

沒想到，賢妃在上面繡上櫻花後才交給林哲。

 

出冷宮後又將她送進浣衣局。

 

她被人作踐，日夜洗衣服，泡在水裡的手變了形。

 

再也拿不穩針線。

 

所以現在的刺繡活越做越差。

 

真是，一報還一報。

 

賢妃一如當年百口莫辯，竟火上澆油地譏諷皇帝：「陛下，臣妾沒變，但您早已不是臣妾的少年郎了。」

 

12

 

賢妃被禁了足。

 

林哲因為自始至終無所申辯。

 

皇帝一怒之下讓太監所的人帶走了他。

 

我問江婉，會不會覺得不忍心。

 

她笑了笑：「我該慶幸早點認清他，否則今日被連累的就是奴婢了。」

 

淳妃的肚子已經大了，這些事我們都瞞著她，隻告訴她是妃嫔間爭風吃醋。

 

不久後，異族獻了位冥香公主進宮，她生得美貌無雙，卻性情冷淡。

 

皇上很快將賢妃拋之腦後。

 

他對這位公主的喜歡溢於言表，隻因我和公主相談甚歡，他便將我封了嫔位。

 

希望我能勸解公主。

 

賢妃果然坐不住了，她驅使蘭嫔母子為自己說情才解了禁足。

 

但見了陛下竟和那異族公主一同入畫後，終於崩潰了。

 

畢竟當年賢妃也想和他一道入畫，陛下卻言，隻有皇後才有這個資格。

 

她恍恍惚惚地往回走，路上撞見了林哲。

 

準確地說，是太監小哲子。

 

他裹著藍黑粗布圍巾，似乎很畏寒，身子也佝偻著。

 

賢妃崩潰了。

 

她回宮後瘋瘋癲癲，不知從哪裡弄了絕育的湯藥。

 

一碗讓蘭嫔送給淳妃，一碗自己端走了。

 

淳妃知道她不懷好意，自然不會喝，沒想到的是她還沒開口, 蘭嫔的四皇子衝了進來打翻藥碗。

 

「母妃不要一錯再錯了！」

 

蘭嫔一巴掌打在四殿下的臉上，打得這孩子口中吐了血暈S過去。

 

淳妃立刻讓人捆了蘭嫔, 又尋太醫查看剩下的湯藥。

 

果然在裡面發現大量麝香，這不僅會導致流產, 還會讓女子再也不能受孕。

 

皇帝趕來時，四殿下幽幽轉醒。

 

他見到父皇沒有呼痛, 反而拽著他的袖子：「父皇快去攔住賢娘娘, 她說要將那碗藥灌給公主娘娘。」

 

陛下聞言, 臉色立刻變了，匆忙大步離開。

 

我也擔心公主, 見淳妃無恙，便也跟了過去。

 

隻是一切都晚了。

 

公主躺在榻上，痛得S去活來。

 

身下的血大片蔓延。

 

賢妃還坐在大殿中大笑：「陛下你看到了嗎？這些狐媚惑主的東西, 臣妾會替您處理。」

 

皇帝忍無可忍, 抬手給了她一耳光。

 

我握著冥香的手, 很想問她, 為何要喝那碗藥。

 

她似乎看透我所想, 輕聲道：「我不想要的, 你知道，我不想要。」

 

她漢話不好, 經常需要說很多遍我才能理解，但是此刻我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的心上人S了, 她為了族人留在宮裡, 但她不會生下皇上的孩子。

 

但是我曾提醒過她不能接賢妃送來的東西。

 

前世她喝完這碗藥差點丟了半條命, 這一世，我答應她會給她尋隱秘的避孕手段。

 

沒想到她還是選擇了這樣慘烈的方式。

 

我將賢妃扶到榻上。

 

「此日」賢妃還在喃喃自語：「皇上，您忘了，臣妾卻還記得。」

 

「您曾說過，您的心裡將臣妾當作正妻一般，臣妾替您管教妾室，有什麼錯？」

 

陛下一臉失望地看著她：「你真是無可救藥。」

 

當日皇帝便下旨，將蘭嫔和她關在了一起。

 

嬤嬤每日看管她們在日頭下罰跪。

 

聽說賢妃每日都還在念叨著：「本宮是皇上親封的賢妃！」

 

「牆頭馬上遙相顧, 一見知君即斷腸。」

 

賢妃每日咒罵著我和淳妃。

 

蘭嫔終於得償所願和賢妃住在一起，卻發現她的好姐姐就算瘋了，也整日念叨著皇上, 念叨我們這些仇人。

 

甚至念叨江婉這個背棄青梅竹馬的賤婢, 也沒提及蘭嫔。

 

她從頭到尾都是一廂情願地將賢妃當作親姐姐。

 

後來她受不了每日罰跪, 終於在某個深夜吊S了自己。

 

至於四皇子，則交由其他無子的妃嫔教養。

 

淳妃誕下雙生子後, 陛下封了她為皇後。

 

後來書淮出宮立府，我親手送婉婉出嫁。

 

江勤看著書淮和婉婉的身影, 有些恍惚：「微臣真是年紀大了, 恍惚間總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

 

「隻是新婚之人, 是你我……」

 

「若是有來生。」

 

江勤咽下了剩下的話。

 

他雖終生未娶，卻還是第一次和我說這樣逾矩的話。

 

我早已釋然，並未接他的話, 牽著書靜的手往回走。

 

日光照得她小臉發紅，她踩著我的影子躲避日光。

 

此時，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