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睜大眼睛看我的時候那崇敬感激的眼神，讓我第一次體會到了，原來當神仙也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夜色漸深，凡人們紛紛在河邊放起了蓮花燈，在黑色的河流裡浮浮沉沉，如同夜幕中的點點星子，美不勝收。

 

清涼的夜風中，我和少澤坐在河邊的合歡樹上邊吃糖畫邊看他們放燈。

 

也就是在那時候，少澤承諾我，要永遠陪著我，讓我不再孤單寂寞。

 

可惜，少年時的誓言，就如同放的河燈般，看似明亮美好，卻轉眼就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

 

9

 

成為神女的術法，是少澤不知翻了多少古籍才找出來的。

 

這秘法需要雙方心甘情願締結血契，才能更換神髓，重塑根骨。

 

因此，他們才步步逼我，不敢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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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莳涯交換的那一天，少澤不放心別人，他要親自動手。

 

「莳涯，乖，放心，很快的。」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已經備好了最好的靈藥，一旦換上神髓，馬上就可以給你療傷，保證一點都不疼。」

 

我本來有些動搖的心，馬上又堅定了下來。

 

被剖骨取髓的時候，莳涯疼得慘叫出聲。

 

「啊啊啊！好疼啊！

 

「為什麼這麼疼啊！」

 

我卻悶聲忍住，一聲不吭。

 

經過了這麼多年和邪神力量的對抗，這種級別的疼痛，對我而言根本都不算什麼。

 

每當邪神力量失控的時候，它就會化為無數細小的黑色觸手，從我的骨髓裡面開始，一寸寸地碾碎我的骨骼，穿透我的血肉。

 

疼啊，那時候真的好疼啊。

 

空蕩蕩的神殿回蕩著我的哀號聲，忍不住的時候，我會一遍遍地告誡自己，生而為神女，就要擔負守護蒼生的責任。

 

這是從小，天帝告訴我的。

 

而跟隨少澤偷偷溜下界的那段經歷，也讓我更加堅定了這點。

 

我想要守護，那些美好的生命，那些珍貴的回憶。

 

然而現在，我終於可以不用再背負這份責任了。

 

被剝離神髓的那刻，我就像一條野狗一樣，被扔到地板上。

 

我的血流了一地，蔓延在光滑的石板上面，如同鏡子般照出我此刻狼狽不堪的樣子。

 

我卻暢快地笑了。

 

因為，我能感受到一直以來鎮壓邪神的靈力在我體內湧動，修復著我體內的傷勢。

 

這充滿力量的感覺，讓我一時間神清氣爽！

 

10

 

而剛換上神髓的莳涯卻在原地不住地翻滾慘叫。

 

「這是怎麼回事？」少澤慌亂地抱起莳涯。

 

莳涯瘋狂地抓撓自己的身體：「啊啊啊！好疼，好痒！」

 

少澤臉上閃過心疼的神色，他轉而對我怒喝：「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揮揮衣袖，渾身血汙一掃而光，整個人神清氣爽。

 

「恭喜你們這對狗男女，如願以償！」

 

說完，我抬腳就走。

 

「你不準走！」

 

少澤怒喝，一陣烈焰從我背後襲來，我驟然閃開。

 

對於我躲開他的攻擊，少澤很是震驚。

 

「你的修為？之前你都是在故意遮掩騙我？

 

「羲禾，你好深沉的心機！」

 

我不屑道：「少澤，是你們要主動給我換的，該不會你還想換回來吧？

 

「不會吧不會吧？

 

「不會有神仙真的以為換神髓這麼隨意吧？」

 

少澤惱羞成怒，向我攻了過來。

 

這一戰，是我不壓制靈力的第一戰，我打得酣暢淋漓，一出之前的悶氣。

 

然而，我剛被拔除神髓，元氣大傷，論實力，我還是打不過少澤。

 

一道厲風閃過，我被擊中，吐了一口血。

 

少澤依然出招狠厲不依不饒，不知不覺間我竟被他逼到了九重天門。

 

眼看他窮追不舍，我咬牙縱身一躍，放聲大笑。

 

「少澤，有本事你就來人間找我吧！」

 

11

 

我賭少澤不敢下界來追我，莳涯剛換上神髓，正在被邪神的封印折磨得不輕，他還得去照顧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哪裡會耗費力氣來人間追我。

 

我順利來到了人間，這裡是最初少澤領我來的地方。

 

我很想看看，當年我救下的小女孩，過得怎麼樣了。

 

然而我到了當年的地方，卻發現路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屍體。他們的皮膚幹癟，雙眼深陷，衣衫褴褸。

 

他們都是活活被餓S的。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那是屍體腐爛的氣味，混合著泥土和草木的腥味，令人窒息。

 

我救了一個男人，也是這裡唯一的一個活口。

 

他腹大如鼓，卻雙目猩紅。

 

被喂了靈藥後，他激動道：「你是神派來接我的使者嗎？我是不是快要上仙宮享福了？

 

「我果然才是最後活下來的那一個！

 

「我才是神最虔誠的信徒，哈哈哈！」

 

我內心一緊：「什麼神？」

 

他掏出自己胸前的掛墜，那是一個小小的黑色神像，面目模糊，上面卻透露著詭異的氣息。

 

我瞳孔緊縮，密密麻麻熟悉的刺痛感反射般浮現。

 

是邪神！

 

我不解道：「你們知道嗎？這是邪神啊！你們竟然供奉邪神？」

 

男子瘋狂吼道：「我們世代以來給天上的神祇供奉香火，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可是，我們卻得到了什麼？

 

「水災頻發，瘟疫橫行，暴君橫徵暴斂，民不聊生。

 

「天上的神仙可曾對我們有過一絲一毫的憐憫？」

 

我大為震動：「據我所知，不隨意幹涉人間事務，是天規中處罰最嚴苛的一條。」

 

天上的神仙，久久不下凡間，他們已不知曉，邪神的力量悄悄在凡間肆虐，造成了無數天災人禍。

 

「既然如此，我們還信奉他們做什麼！」

 

男子憤怒道。

 

「這是邪神嗎？我不知道。但是我隻知道，信奉他之後，他讓我在餓殍遍地的亂世中活下來了。」

 

「是嗎？」

 

我悲哀地看向他。

 

「可是你看看，你所信仰的邪神是如何讓你活下來的呢？」

 

他看向自己剛剛站起來的地方，那裡有一口大鍋，鍋裡正冒著熱氣，正飄來肉香，在裡面浮浮沉沉的是……

 

「啊啊啊——！」

 

男子抱著頭痛苦地哀號。

 

他已經犯下了自己都無法承受的錯誤。

 

這不是他的錯，是邪神汙染了他。

 

我擊昏了他，將他這段記憶消除，用僅剩不多的靈力拔除了他的汙染。

 

我站起身來，看向周圍。

 

慘象觸目驚心，世間已被汙染，怪不得邪神的力量一直在增長，無論我如何修煉，卻越來越鎮壓不住。

 

12

 

來到凡間，我本來隻想著把我未曾看過的世間美景看遍，把未曾嘗過的世間美食吃完。

 

可是此刻，我改變了想法。

 

我教他們如何辨別藥草，如何防治瘟疫，讓更多的凡人能夠活下來。

 

我留了下來，幫助他們清理河道，治理水災，讓活著的人們能夠有足夠多的田地可以種植。

 

離開了仙界，凡間的靈力極為稀薄，我並不能用太多法術，很多時候我都是親自上陣，和他們一起開挖河渠，熬煮草藥。

 

昔日嬌嫩的雙手長出了繭子，所穿的天衣華服也被草汁染上了顏色，我變得越來越像一個凡人。

 

隻是有時候，被強剝神髓的舊傷，在陰雨連綿的天氣還會隱隱作痛。

 

提醒我曾經那段痛苦不堪的仙界生活。

 

漸漸地，聚集在我身邊的凡人越來越多，信仰邪神的越來越少。

 

他們為我塑了金身，為我祈福。

 

隨著凡人的祈願之力越來越多，我驚訝地發現，這些祈願之力，竟然在我的身側匯聚成了最純淨的靈氣。

 

原來，最早的神仙，就是這麼來的嗎？

 

我恍然大悟，我的仙體受到了滋養，昔日的舊傷開始慢慢愈合，我的修為也在迅速增長。

 

即便沒有了神髓，我的修行也開始一日千裡。

 

有一日，身邊的人傳來消息，興奮地說，發現了祥瑞。

 

「據說是很罕見的墨玉麒麟呢！」

 

是今淵的同族嗎？

 

我有些好奇，隨著凡人們去看。

 

清澈的溪水潺潺而過，碧綠的燕草間，正在暢飲溪水的熟悉身影，竟然就是今淵！

 

「今淵！」

 

我不由得脫口而出。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幻覺嗎？他不是S了嗎？

 

今淵回頭看到我，先是歡喜，卻轉而驚訝道：「神女，您不是和少澤神君成婚了嗎？怎麼會自己一個人在凡間？」

 

「和他成婚的不是莳涯嗎？」

 

「什麼？那個莳涯不是在你們成婚之後，就離開天界回到妖族了嗎？」

 

到底發生了什麼？

 

S去的今淵如今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而我以為已經風光出嫁的莳涯，卻消失不見。

 

我敏銳地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今淵，帶我回九重天。」

 

13

 

我去見了少澤，神殿之外，竟無一人攔我。

 

他見到我前來，臉上沒有了之前的冷漠鄙夷和高高在上，隻有震驚。

 

「你……你怎麼會來？」

 

我輕聲道：「我在凡間碰到了今淵，他說，那一天他被拖下去後就被妥善安置，至於那一日我看到的他被剝離鱗片而S，隻可能是幻象。

 

「你為什麼要騙我？」

 

「羲禾，最終，還是被你發覺了。」

 

少澤苦笑道。

 

「我曾經說過，我要永遠陪著你。

 

「可是有一天我後悔了，因為我無意中聽到了神殿裡你的哀號聲。那天起，我發現了天界最骯髒的秘密，所謂的神女，不過是鎮壓邪神的容器。

 

「你雖然以身伺魔，百S不悔，可是我做不到。我要如何眼睜睜地陪著你，看著你每天苦苦受折磨？

 

「我受傷掉落凡間的時候，是莳涯救了我。她就是當年我們救的那個小女孩，當年不過是一個弱小的花妖，被身邊的妖怪百般欺負，再見面的時候，她竟然成為一方妖域霸主。

 

「她提出了一個我沒有辦法拒絕的要求，她要成為神女，取代你去鎮壓邪神，這樣你就能過幾天正常日子。她說翻遍古籍，唯一的辦法就是兩個人同心結血契。

 

「我告訴她，羲禾不可能同意的。她本來就是個認S理的姑娘，自出生以來，我父親便給她灌輸了舍己救蒼生的想法，這麼多年，她一直對蒼生一視同仁。每個人、仙、妖，她都不會同意讓她們來替她受此種折磨。

 

「她說她有辦法。

 

「果然，按照她說的辦法，我倆在天上演了好大一出戲，終於讓今淵的S成為壓垮你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同意那天，莳涯和我都好開心，我從來都沒有看過如此幸福的笑容。

 

「後來換了神髓之後，莳涯讓我務必想辦法把你打入下界，要不然我們演不了太久的，你必然會發現。

 

「莳涯告訴我，她隻希望你能在凡間，過無憂無慮的日子，走遍萬水千山，看盡浮華世間。

 

「去見見她吧，羲禾，她就在你曾經住過的神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