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如今父親驟然離世,卻也是她站了出來。


 


22


 


後來太子來徐府吊唁,隻說世事無常。


 


彼時我和裴時瑾站立在一起,哭成淚人:「還請殿下心疼心疼我妹妹,她年幼,又隻得我們姐妹二人,如今親戚哪個不是虎視眈眈,妹妹有心無力,隻盼一個承諾。」


 


徐若言退了與未婚夫的親事,饒是未婚夫說他不介意的。


 


可徐若言用了我給她求的承諾,換永不嫁人,一輩子留守徐府。


 


留在京城。


 


我哭得梨花帶雨,S也不願意出京,裴時瑾心軟,他站在我身前,說他會辦到的,讓我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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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天子體恤。


 


裴時瑾成了唯一留在京城的皇子,甚至還賜了他府邸。


 


23


 


裴似墨聽聞此事,愈發喜怒無常。


 


裴時瑾已經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如今放在眼皮子底下,他自然暴怒。


 


面上卻要裝得假模假樣。


 


可他忍不住地。


 


當年他因救裴時瑾被陛下看重,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隻需要再借一縷風。


 


而那陣風,很簡單。


 


24


 


皇家宴會上。


 


我上前,說得了一個新鮮玩意兒。


 


皇上允我,帶上來的是馴獸師以及被關在籠中的野獸。


 


裴時瑾偏過頭看了看我,他寬大的掌攏在我的手上:「長樂,你怕不怕。」


 


我轉過身,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堅決:「妾身,不怕的。」


 


觥籌交錯間,我瞧見裴似墨的眼神,惡狠狠的。


 


我笑了起來,十二分的快活。


 


馴獸師將猛獸作的團團轉,隻見在他操控下,猛獸竟似通人性一般,還能跳過火圈。


 


眾人紛紛叫好。


 


唯有陛下和裴時瑾的臉色莫測。


 


猛獸亦可控。


 


想來當年為人念的兄弟情深,也可大做文章。


 


裴時瑾心善,他不會追究。


 


可陛下不是。


 


誰也不能動他最心愛的兒子。


 


25


 


裴似墨恍若困獸,自我和裴時瑾成婚以後,他日子不順,欲將我除之而後快。


 


直到身邊有下人勸我,說城外寺廟有一處求子觀音極好。


 


我當時便笑了出來,下人被我看得頭皮發麻。


 


不過多時,我緩緩點頭。


 


我知道,這是太子的手筆。


 


可惜成了太子的裴似墨,心卻不似從前那般狠毒,他瞻前顧後,隻想要我一人之命。


 


那怎麼能成。


 


我要裴時瑾永生永世記得,裴似墨不僅害他發妻,亦殘害他全府。


 


所以臨行那日,我命了宋嬤嬤一道,再加上自幼便在裴時瑾身邊服侍的黃覺。


 


似玉早早被我送往了徐府。


 


可我沒想到,徐若言會來,少女明媚:「阿姊。」


 


「我今日有要緊事要辦,有何事情都等我回來再說。」我兩三句便想打發她走。


 


可徐若言隻是笑了笑:「阿姊可知我最愛什麼?」


 


「醬烤豬蹄。」我回道。


 


她笑眯眯地將東西遞上來:「我常常懷念同阿姊的時光,不若今日,回憶回憶?」


 


想來隻怕今日是最後一別,我抿唇,接下了豬蹄,隻咬下一口,軟糯可口。


 


徐若言發間頭飾作響,隨之搖晃的是我的腦袋。


 


「你想做什麼?」我驚叫。


 


「阿姊,其實你們家會遭受滅門之災,是因為我父親。太子心思是我父親發現的,可你父親卻說交給他。所以……」徐若言笑了笑:「阿姊,對不起,對不起。」


 


我想說沒關系,喉嚨卻發不出聲音來。


 


似玉的淚落在我的發間。


 


後來,我便暈了過去。


 


26


 


等我再次醒來。


 


面前是臉色蒼白的裴時瑾,他一向喜怒分明,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


 


他將我緊緊抱在懷裡:「長樂,嬤嬤沒了,黃覺也沒了,三百丈的懸崖,連屍首都尋不到。」


 


「嬤嬤她,自幼奶我長大,對我情誼非凡,黃覺下月本來要成婚了,那姑娘知道黃覺沒了,跟著黃覺一道走了。」


 


他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我的脖頸處。


 


燙得驚人。


 


「我的妹妹呢,裴時瑾?」我問他。


 


他頓了頓,緩緩從腰間取下我父親的絕筆信,話裡話外是小心太子,然後緩緩說道:「她發現了你父親的信,想到這是太子的陷阱,所以,代你去了。」


 


我咬著手指。


 


裴時瑾忍著心疼,將我抱進懷裡:「長樂,從今以後,我隻有你了。」


 


那是一種從內心深處升起的悲哀與惶恐。


 


我眼淚打著轉。


 


我和他,恐怕沒有好下場了。


 


S別倒也罷了,如今徐若言用命換我,我,我要替她,將徐府撐下去。


 


「對不起,對不起。」我輕輕說道。


 


裴時瑾沒有聽出我的言外之意,隻是愈發柔和地安撫著我。


 


自那一事,裴時瑾肉眼可見地消沉了下去,少年以一種疼痛的姿勢急速成長。


 


他仍舊日日同太子殿下請安問好。


 


臉上神色逐漸冰涼。


 


甚至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


 


大約是身邊人都折在那場劫難裡,新換的人雖忠心,感情卻淡薄。


 


他戒了桂花糕,甚至學著黃覺的模樣騎射。


 


而我脫下素衣,換上了同徐若言相仿的衣衫,我幼時也是胡作非為的模樣。


 


嫡母如今常常將我錯認成徐若言,我亦不反駁,隻是學著她的樣子喚她阿母。


 


可一日,她卻忽然清醒了過來。


 


看著身邊忙前忙後的我,她眼裡唯一的那點光都滅掉了:「長樂。」


 


她喚我。


 


「我亦心疼你,我們都去了,你要怎麼辦,這世間就隻有你一人,記得你是誰了。」她拉著我的手。


 


很是柔和的大掌。


 


「裴時瑾終有一日會發現真相,長樂,你要為自己早做打算。」嫡母心緒很好,和我說了很多話。


 


第二日,嫡母便走了。


 


走得很安詳。


 


我身邊沒有妥帖的丫鬟,我隻是木木地看著嫡母的屍身,連哭都哭不出聲。


 


是嫡母身邊的嬤嬤料理了此事,後來,她準備回老家,將一個小姑娘給我。


 


我推拒。


 


小姑娘眼神亮晶晶的:「小姐,我一頓隻吃一個豬蹄就夠了。」


 


我收下了這個姑娘,取名如畫。


 


27


 


太子傾覆。


 


皇後瘋魔。


 


我同裴時瑾再次碰上的時候,他身形瘦了很多,眉目有些陰鬱。


 


「長樂,我從前,最想要同你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我的母妃不快活,我以為人人都想要自由。」他扯了扯嘴笑:「對不起,隻怕以後,很多事都不由自己了。」


 


「是我對不起你。」我是真心實意的。


 


裴時瑾如往常一般拉著我的手,隻是行至一半,太監說陛下有請。


 


我望著極長的甬道,心裡嘆息,隻怕,再不會有這樣的時光了。


 


我眷念地看著裴時瑾。


 


「去吧,我等你。」我緩緩說道。


 


28


 


裴時瑾來的時候,茶水已經涼了。


 


「為什麼?」他問我。


 


我手指有些僵,沒有回答。


 


「那場劫難,S了三十二個人,其中有兩人是你至親。你分明知曉那是無間地獄,卻還帶著他們奔赴,隻為了激我與裴似墨相爭。」他掐著我的脖子質問。


 


我垂下手,本不欲掙扎,想了想,突然反抗:「我不想S。」


 


裴時瑾看著我,好似從來不認識我一般,自上而下地打量著我:「你有何臉面說這些?」


 


「裴時瑾,從今以後,我隻能是徐長樂了。」我突然彎唇:「因為我是徐長樂,所以,我不能S。我父親與你有恩,你不會想S了我吧。」


 


他拔出長劍,直指我,我眼神未避,劍身掠過我的發,如風一般。


 


我垂眸,看著那縷發絲,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對不起。」我復又說道:「隻是,我不想S。」


 


徐府隻剩我一人了。


 


宋家早已湮滅。


 


愛恨都散了。


 


我總要留下來,看看後人如何說。


 


裴時瑾將我幽閉起來,底下有人不知得了誰的示意,給我餿飯,我也不嫌棄,每天吭哧吭哧的。


 


月亮掛在樹梢上,我瞧見有個小姑娘翻牆過來。


 


胸脯鼓囊囊的。


 


我看著如畫,小姑娘腼腆一笑,掏出豬蹄:「小姐,快吃。」


 


我接過,大口大口地。


 


29


 


不知是不是裴時瑾心善,我沒S。


 


反而在裴時瑾登基以後,做了皇後。


 


如畫年紀小,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就像不記得我曾經也落魄過。


 


她每日隻在我身邊出主意,企圖將裴時瑾搶過來。


 


30


 


可我和裴時瑾,永遠不可能了。


 


他予我榮耀,贈我寂寥。


 


他不S我,卻也不會再愛我了。


 


更何況,在同他那段相愛的時光裡,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誰。


 


真心喜愛什麼。


 


他愛上的模樣,是我欺騙他,裝出來的。


 


故事一開始就是錯的,怎麼能有好結果。


 


所以我嘴上敷衍著如畫。


 


隻是宮裡又多了一個阮景思常常來。


 


她一身素衣,話很少,隻是陪我坐坐,偶爾喝杯茶。


 


31


 


「皇後娘娘,妾身一見娘娘就覺得歡喜,也不知為何。」阮景思笑笑。


 


我看著阮景思那張和似玉有七分相似的臉,忍不住問道:「阮家,隻得你一個女兒嗎?」


 


「不是的,妾身前頭還有個姐姐,幼時走丟了,所以取我名字為『思』。」阮景思嘆了口氣:「也不知,她過得好不好。」


 


我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啃著豬蹄。


 


32


 


日子真長啊。


 


一晃又是五年。


 


我已經有些糊塗了,常常倚在榻上,不知在想什麼。


 


如畫又說,她去請陛下。


 


可我不認識什麼陛下。


 


如畫大駭,忙說,她去請裴時瑾。


 


裴時瑾我記得,於是我點點頭。


 


等了好久好久,裴時瑾終於來了,他變了,眉間的皺紋都能夾S蚊子。


 


「你變了。」我開口道。


 


「是。」他聲音也不似從前,透出幾分喑啞。


 


「我不想S,我不想S。」我忍不住又嘟囔了起來。


 


他倏然就落下了淚來,濺落在我的掌心,好燙。


 


從懷裡掏出明黃色的聖旨,我接過, 上面赫然寫著宋氏平反,徐府從旁支裡過了子嗣, 那個人是個勤學好讀的,徐若言教過他幾年。


 


對徐府很是衷心。


 


我看了一眼印章。


 


上頭赫然是八年前, 裴時瑾剛登基的時候。


 


「你放心了嗎?宋韻。」他緩緩說道。


 


我突然就清醒了過來,眼裡是不可置信,猛然才驚覺,原來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這些年的日子,我牢牢記得自己不能S。


 


沒了我, 徐府怎麼辦?


 


宋家冤案又該如何?


 


可心力交瘁,我早就行將就木, 不過是拖著一口氣,裴時瑾生生吊了八年性命。


 


我抓著他的手, 露出狡黠的笑來:「對不起啊, 裴時瑾,要留你一個人了。」


 


他沒有作聲, 隻是定定地看著我。


 


我突然湊近他,低聲說道:「其實,我不喜歡紅梅。所以你借著岑觀竹之手, 大肆在宮中種紅梅, 不是在懷念我, 是在懷念你以為的我。」


 


他面無表情,隻是雙手緊緊地抓著被子。


 


我開懷大笑:「我不是徐長樂,我性子亦不柔和,我是宋韻,我是宋韻。」


 


「我知道。」裴時瑾低低說了一句:「我知道的。」


 


裴時瑾真是好福氣啊,一個個生得花容月貌,嬌嬌弱弱的。


 


「那可」生命如此羸弱, 我早就麻木不仁。


 


這樣也好。


 


我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33.後續


 


宋韻S的那日,京中下了一場大雪。


 


紛紛揚揚。


 


裴時瑾將鬥篷取下來,裁下裡頭的紅梅, 翻過來, 赫然是白牡丹。


 


此乃雙面繡。


 


其實, 裴時瑾第一次見到宋韻並不是她以為的佛寺後頭。他的馬車落入陷阱,而她伸出援手。


 


而是在更早的時候,彼時宋韻剛剛跟隨徐松柏來到京中,分明是少女,眼裡卻是百感交集。


 


黃覺說, 這個女子有心事, 而且心事很重。


 


可裴時瑾隻覺得少女惆悵,亦是難得。她仍然懷著良善之心,在遇到惡霸的時候, 他以為少女會瑟縮。


 


可她隻是不鹹不淡地將惡霸背後勢力說了出來,那人震驚,她卻沒有給對方思考的時間,就上去給了對方兩拳。


 


然後跑了。


 


打完就跑。


 


黃覺說她不要臉。


 


裴時瑾卻覺得, 這樣很可愛。


 


可是後來,他再也沒見過宋韻出現過那種神色。


 


那樣的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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