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吃過飯後,徐竹清突然提出要幫我化妝。
「不用了吧阿清,我又看不見。」
穿書之前,我就很少化妝,有時候長相漂亮是件很麻煩的事。
現在變成盲人,更不需要考慮化妝的問題。
我很滿意現在的路人甲光環。
「我想看看。」
徐竹清軟了嗓音,我頂不住,隻好任由她捯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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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妝是朋友間十分親密的行為,近得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溫熱呼吸掃過來,燙燙的。
描眉,眼線,還有眼妝和口紅。
徐竹清嫻熟且細致,就算我看不見自己的樣子,也覺得她一定是個高手。
很久之後,臉上沒有任何動作,空氣靜悄悄的。
「是化完了嗎,阿清?」
「嗯。」
「是不是不好看?我長得太普通了。」
技術好歸技術好,我在她眼裡隻會是張大眾臉。
「你……覺得自己長相很普通嗎?」
「啊,難道不是嗎?我連追求者都沒有過。」
徐竹清問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在小說世界平平無奇地活了五年,再沒遭遇過穿書前被人追著表白的情況。
「那一定是他們眼睛瞎了。」
「哈哈,阿清,你真會安慰我,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嗯,挺好的。」
徐竹清說這句話的時候莫名地輕快,或許女主這種大美女也有被人糾纏的煩惱吧。
可分明是她精心地化的妝,我說和她一起出門逛逛,她又幫我卸掉了。
果然還是不好看。
16
這些日子徐竹清陪伴我的時間越來越多,經常在我家一待就是一天。
她說學校裡的事情差不多結束了,以後會在 A 市工作,會有更多的時間陪我。
我問過關於她家人的事,可徐竹清說她沒有父母,語氣很是冷淡。
我好像戳到了她的痛處。
在沒來這個世界前,我有一對十分愛我的父母,可我身體不好,叫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而這個世界的尹書,即使看不見,父母對她的愛也絲毫不少,甘願為女兒永遠留在熟悉的老房子。
如果徐竹清是個孤兒,那她以前一定過得很艱難痛苦。
「阿清,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把我當作你一輩子的家人。」
我笨拙地安慰徐竹清。
她靜默許久,沒有回答,反而問了我一個似是而非的問題:
「書書,你想看風景嗎?」
「什麼風景?」
「鮮花,大海,落葉,白雪,隻要是你喜歡的風景。」
「可這些風景,我的眼睛都不可能再看到了。」
「不,我會做你的眼睛,春夏秋冬,你想看的,我都說給你聽。」
徐竹清捧住我的臉,說話間呼吸噴灑在我臉上。
像踽踽獨行的黑暗中,出現一片螢火,照亮所有陰霾。
我的心空了一拍。
完了,我好像彎了。
17
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
徐竹清是在對我表白嗎?
女主和路人甲在一起,這合理嗎?
我覺得我需要冷靜一下,說不定隻是徐竹清隻是把我當成最重要的朋友。
我裝作出門打醬油,徐竹清沒有攔我。
「老孫啊,聽說了沒?李家媳婦兒瘋了,被送到精神病院了。」
「哎,可不是嘛,老李一家也是可憐,好不容易老來得子,兒子卻出車禍S了,擱誰心裡好過啊!」
「話說,我前兩天還看見新聞報道呢,北郊一家精神病院跑了個瘋子,現在都沒找到,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
路旁大媽們津津有味地八卦著,大爺下象棋的聲音洪亮。
一切都很平常,但我心亂如麻。
「尹小姐?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面?」
一道渾厚有力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王警官?」
「對,是我。你......愛人沒陪著你嗎?」
「愛人?王警官說的是?」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哎呀,尹小姐沒必要藏著掖著,現在社會都很開放的,我們警察同志也不會對個人性向有什麼歧視,您和徐小姐其實挺般配的,看得出來她很愛你。」
王警官揶揄道。
「可是我、我們還沒在一起......」我被他說得臉頰微紅。
「這樣啊,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我還要去執勤,尹小姐自己多當心。」
遠處,有警察在呼喊,王警官從我面前跑過,帶起一陣風。
「現在的小年輕都玩得這麼花嗎?當初還沒談就把人親得嘴都破了......」
盲人的聽力很好,我聽見王警官小聲地嘀咕,隨著那陣風消散了。
我總覺得我好像在拼一副巨大的純白拼圖,所有的紙塊都擺在我面前,可總是放不到正確的位置。
18
打醬油的事被我徹底地遺忘,我空著手沉著一顆心慢慢地走回家。
徐竹清不在屋裡,不知道去哪兒了。
我走進洗手間,涼水打在臉上,水珠順著臉頰滾落。
【書書!】
007 童稚的 AI 音一如既往,但十分慌張。
「小七,你終於回來了!你的 bug 修好了嗎?」
【書書,來不及了,你聽我說,這個世界已經徹底地亂套,脫離控制了!】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我和徐竹清走得太近嗎?」
【徐竹清?書書,你在說什麼?這個世界的女主徐竹清早就S了!】
電流聲刺啦,007 的聲音開始變得斷斷續續,但我仿佛什麼都聽不到了。
【書書,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已經沒辦法待在這個世界了,你一定要離......遠點......】
電流聲越來越大,一陣耳鳴後,四周一片寂靜。
007 說的最後一句話我也沒能聽清。
如果女主徐竹清S了,那一直在我身邊的又是誰?
「書書,你怎麼不關水龍頭啊?」
徐竹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後,自然地幫我轉過身子,拿起毛巾擦拭我臉上的水珠。
「阿清,你可以親我一下嗎?」
我想,那一切詭異的事情似乎找到答案了。
拿著毛巾的手停在空中,漆黑一片的視線,流動的空氣被摁下暫停鍵。
片刻,骨節分明的手墊在我腰後,把我抵在了洗手池邊。
徐竹清扣著我的頭,深深地吻了下來。
初時溫柔婉轉,纏綿悱惻,但很快,那個吻變得強勢而不容拒絕,貪婪地吸取著我肺裡的空氣,恨不得把我吞吃入腹。
那張純白色的拼圖,終於拼成一幅完成的畫卷,純白之下是漫無邊際的黑。
19
平坦的胸部,突出的喉結,中性的嗓音,還有明顯地高大許多的身材。
一切都是那麼明顯,可我卻一葉障目,視而不見。
那天在黑夜中親吻我的高瘦男人,我把他的唇咬出了鮮血。
可王警官卻說徐竹清的嘴破了口子。
「除了徐小姐,沒有陌生人進出的痕跡......」
如果徐竹清根本就沒有出門,隻是把門關上營造出門的假象呢?
那監控裡便隻會拍到她去而復返的畫面,王警官當然察覺不到異常。
那些每次恰到好處地出現,我以前不曾懷疑。
現在回憶起來,原來全是紕漏。
我的作息很健康,往往十點前便洗漱睡覺,那徐竹清又為何要在晚上九點看望我?
她明明那麼了解我。
甚至剛好,出現在我面前,在那個強吻我的男人離開後不到幾分鍾。
更讓我確信的是,這如出一轍的親吻與糾纏。
那個黑夜裡的男人也會在我口中用舌尖畫圈,像圈地盤一樣。
唇被放開,徐竹清舔過我臉上的淚,難得有些不知所措:
「書書,你怎麼了?你別嚇我,是我弄疼你了嗎?」
「徐竹清,你這樣耍我,好玩嗎?
「或者說我應該叫你徐先生。」
曖昧的氣氛瞬間破裂,潮湿的洗手間靜得可聞針落。
「書書,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徐竹清要過來拉我的手,被我打掉。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覺得我尹書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那個欺負我的男人,還有在房間裡盯著我的陌生人,戲弄一個瞎子對你來說就這麼有意思嗎?!」
我現在一定很狼狽,像個大哭大叫的瘋子。
徐竹清慌忙過來抱住我:「不是的,書書,我從來沒這麼想過!我隻是——」
「啪!」
我用盡全身力氣,甩出一個響亮的耳光,指尖都微微地發麻。
「滾。我不想再看見你。」
我隨便地指了個方向,冷漠地下出一道逐客令。
面前的人久久地沒有回應,寂靜到我都以為他已經離開。
身子突然懸空,我被打橫抱了起來。
「你幹什麼!放開我!」
柔軟的觸感襲來,我被放到了客廳沙發上。
充滿侵略性的氣息包圍著我,恐慌蔓延開來。
「徐竹清,你要是敢對我做什麼,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可他卻越湊越近,我聽見他在解腰帶上的卡扣。
就在我忍不住要高聲地呼救時,一條皮質的東西交到我手裡。
「書書,打人是要工具的,不然隻會傷到你。
「來,用這個打。
「皮開肉綻也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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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我的大腦要宕機了,無措地握著皮質腰帶,呆滯在沙發上。
可徐竹清的語氣是那麼自然,仿佛在問我早飯吃什麼。
「也對,這個打起來還是太輕柔了,不然還是換成盲杖吧,那個或許痛一點。」
徐竹清說著,就要去拿。
我拽住他,糾結了半天,從匱乏的詞匯中挑挑揀揀:「你......你簡直是個神經病!」
徐竹清卻突然笑出聲,我感覺他可能笑到眼淚都出來了。
「書書,你怎麼能這麼可愛?你應該罵我瘋子、變態或者怪物才對。」
我已經跟徐竹清沒法溝通了,胸中的氣憤惱怒像打在一團棉花上,被這一通莫名其妙的操作搞得風中凌亂。
不應該是這樣的,明明這場鬧劇應該以兩個人的決裂收場。
或者更壞的結局是我報警把這個可惡的人抓起來,而他狼狽逃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副予取予求的樣子任我處置。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接近我?」
我想不通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007 說這個世界的女主徐竹清已經S了,那他是什麼人,又為什麼要冒用徐竹清的身份?
擺在我眼前的不止一副拼圖,是無數謎團纏繞的繭子。
「書書,你不必知道我的身份,你隻要知道,我永遠是你的阿清,一個對你一見鍾情的卑劣之人。
「你不需要原諒我,也可以把我送進監獄,隻要你還願意以後讓我陪在你身邊,就夠了。」
盲杖還是被撈了過來,一端放在我手心,另一端被人握著,我順著他的動作站起身。
門被打開,那個人走出去,橫著的盲杖垂落,門被重重地推上,發出清脆一響。
門鈴聲和語音短信同時響起。
「書書,我走了,這回是真的。」
屋子裡徹底地沉寂下來。
21
徐竹清消失了。
他來得突然,走的時候也悄無聲息。
但我知道,他一直在我周圍看著我。
或者說,是在默默地照顧我,像故事裡的田螺姑娘。
之前我和他要好的時候,給他配過屋子裡的鑰匙。
廚房的冰箱,一直是滿滿當當的,瓜果飲料齊全。
偶爾餐桌上,會擺著做好的飯菜,香味誘人。
那些被我弄亂的東西,也總是會整整齊齊地恢復原樣。
我想過在家待一整天,或許能夠捉住他。
但他有意地避著我,總是趁我不在的時候做這些事。
其實隻要換把鎖就好了,不知為何,我沒有那麼做。
可能是當初他說要陪我看春華秋實的話,太令人心動了吧。
也許時間久了,我就能把他徹底地忘記,然後下定決心,將他驅逐出去。
不知不覺,我散步到了一條街道,太陽光溫暖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