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到偏殿換了衣裙,然後阿竹告訴我說蕭峋在福壽宮等我。
福壽宮是太後的宮殿,聽聞皇帝登基時,因立後一事與太後鬧掰,至此母子失和,太後便常年居在福壽宮,極少出門。
太後與皇帝關系不好,卻最疼愛蕭峋,這福壽宮旁人不敢來打擾,也唯有蕭峋把這裡當家。
我一邊想著,一邊與阿竹往福壽宮方向走。
也不知是不是太陽要落山的緣故,這裡越走越荒涼。
「阿錦。」
是蕭岐。
剛沉下的心又驟然收緊,對上蕭岐的臉,我隻能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住心中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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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岐走向我,在離我三步遠時,我連忙後退施禮:「給五皇子殿下請安。」
蕭岐步子一頓:「你叫我什麼?」
自打幼年相識,我從未如此喚過蕭岐。
我維持著施禮的姿勢,半低著頭,直到蕭岐來到我面前:「為什麼是他?」
我有些不解,抬頭看蕭岐。
「阿錦,昨日父皇還特意問過我的意思,所有人都知道這場指婚應是你和我,可你……」
「你說什麼?」
我捕捉到了一個重要信息,那就是對於這場指婚,蕭岐和皇帝是提前通過氣的。
「所以,你知道今日會有指婚,也篤定了我一定會選你,是嗎?」
蕭岐雖對我的反應有些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突然就覺得自己很可笑。
前世我一直以為是自己追著蕭岐跑,這指婚也是自己一廂情願。
可如今看起來好像並不是。
蕭岐從頭至尾都是知情的,可既然如此他又如此恨我,原因怕是隻有一個,我是他上位的跳板,達到目的之後我便是廢物一個,再無用處。
前世種種又開始在腦海中湧現,我的頭如鈍器捶打般悶痛。
然而蕭岐並沒有留意到我的不對勁,他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所以阿錦,別再任性了,現在就隨我去找父皇解釋清楚。」
「解釋什麼?」
「當然是你方才胡鬧任性選了七弟。」
我扯了扯手腕:「你……你先放開我。」
蕭岐並未松手,反而更用了幾分力氣。
我急了,狠狠掙扎著試圖掙脫:「你放手!我沒什麼好解釋的,我選擇七殿下也並不是任性,而是發自真心。」
不知道是哪個詞觸怒了蕭岐,他臉色一沉:「真心?顧雲錦,京都誰人不知你心儀之人是我?你說對老七真心?你以為我會信?」
「五哥,別太過分。」
9
一道清冷聲音傳來,是蕭峋。
原來是剛剛我和蕭岐爭執的時候,阿竹趁機溜走請了他過來。
蕭峋走到我身側,伸手將我手腕從蕭岐手中奪過來,然後便一直握在他掌中。
溫熱輕柔。
「雖尚未大婚,但指婚聖旨已下,五哥應當知曉,如今錦兒已是你的弟媳。」
說著,蕭峋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看蕭岐:「錦兒是女子,今日之事若是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出去,那受傷害的隻有她,還望五哥念在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面上不要傷害她。」
蕭峋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卻異常堅定。
我看向蕭峋的側臉,兩世為人,除了大哥,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保護。
說完,蕭峋看我:「瞧著你臉色不好,去皇祖母殿中歇一歇?」
「好。」
不知什麼緣故,遠離了蕭岐,頭痛也緩解不少。
在福壽宮的偏殿,蕭峋在給我手腕上藥。
蕭岐力氣不小,我手腕上蜿蜒著幾道淤青,看著有些駭人。
我看著蕭峋的側臉,小心翼翼開口:「殿下……有心上人嗎?」
感覺到蕭峋的手一抖,隨即他笑著開口:「錦兒現在才問這話是不是有些晚?」
「殿下也知道方才殿中情形,我不想嫁給蕭岐,所以才……不過殿下別擔心,我們離大婚還有段日子,我可以……」
「沒有。」
蕭峋打斷了我的話。
「什、什麼?」
「我說我沒有心上人,又或許……有一個,但也不過單相思罷了,不作數的。」
單相思。
我想,蕭峋心裡一定不好受吧?誰能比我更懂單相思的滋味呢?
這時蕭峋已經上好了藥,抬頭看我,正對上我看他的眼神。
蕭峋愣了愣:「錦兒,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並未難過,你也不必憐憫。」
「我沒有憐憫。」
「好了。」
蕭峋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小傻瓜,這指婚我若不願方才殿上便會明說,我堂堂皇子,難不成還能被你逼婚?如今婚事已定,從今往後我們便是夫妻一體,錦兒,你我都該知曉這其中的輕重。」
我醍醐灌頂。
是了,蕭岐若是不願大可以直說,皇帝雖想拉攏顧家,但到底還是親兒子重要。
我怎麼這麼傻?這麼簡單的事情竟然沒看透?
前世的蕭岐如果不願他大可以拒絕,可他沒有。
我一直以為他恨我佔了他嫡妻之位,我一直以為他是恨我害他沒能娶到顧雲霓。
可如今看來並不是。
「咳咳。」
一陣微風吹過來,蕭峋輕咳了幾聲。
我拉回思緒,想起蕭峋體弱,連忙起身去關窗。
腦海中閃過一些事情,我突然看向蕭峋:「殿下,我們治病吧?」
我從前對蕭峋了解不多,隻知道他是先皇後所生,本是嫡出的高貴身份,卻因皇後體弱而造成他胎裡不足,從降生開始就體弱多病。
蕭峋五歲那年,皇後母家觸犯天顏,外祖父和舅舅全都下了大牢。
皇後急火攻心,沒過多久便離世了。
因掛著罪臣之女的名頭,皇後的喪禮極其簡陋,皇帝更是未等孝期結束便立了繼後。
皇帝寵愛繼後,更寵愛繼後的兒子蕭岐。
可憐蕭峋,本該是天之驕子的他,卻成了後宮的「孤兒」,若不是太後照拂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而我雖然重生,但到底還是無法與皇家抗衡,我想要改變一些結果,也得有個能合作能依靠的人。
蕭峋是最合適的人選,所以眼下當務之急便是治好蕭峋的身體,否則最後我們都不會有好結果。
10
回家之後,我第一件事就是給好友方青青寫了一封密信。
我提出給蕭峋治病,本以為她不會輕易相信我,卻不想她答應得很痛快。
「發什麼呆呢?」
蕭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我身邊。
我連忙起身:「殿下怎麼來了?」
他將一封書信遞給我,又從懷裡掏出一包蜜餞:「阿竹說你吃了甜的便會開心些。」
我不太明白蕭峋的意思。
蕭峋便笑著坐到我身邊:「聽說你回顧府了,擔心你吃虧便想著過去看看,結果還沒到顧府便看到阿竹,這才知道你已經回家了。」
原來方才我走神,蕭峋以為我是跟父親吵架鬧得不開心。
看來顧家內裡的那些糟爛事也是沒瞞住的。
自打大哥成婚之後分家,我便跟著大哥和嫂嫂搬了出來。
如今的顧府是我伯母掌家,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女主人。
然而我父親也樂於過這種日子,對顧雲霓兄妹的疼愛更勝於我和大哥。
若不是我從小被皇家內定,怕是他連我們這對子女都不願認下。
或許,在他看來我的價值便是嫁給蕭岐,所以當我選擇蕭峋的消息傳來時,他大發雷霆。
和皇帝一樣,皇帝看中顧家財富,顧家也需要皇室做靠山。
想起剛剛在顧府與父親對峙,我便覺心酸。
他絲毫不顧及父女之情,更是當著顧雲霓母女的面大罵我沒用,不如顧雲霓萬分之一。
「莫想了,眼下要緊事那麼多,怎的還有心思想些無關緊要的事?」
蕭峋說著,將一顆蜜餞遞到我唇邊。
我沒多想,張嘴便去接。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注意力不集中的緣故,嘴唇竟是觸到蕭峋的指尖。
隻一瞬,兩個人都愣住了。
片刻,蕭峋收回自己的手,我看到他耳根泛紅,眼神也有些慌亂地四處亂瞟。
我亦是心如擂鼓,許久方才穩下心神。
上一世哪怕是與蕭岐成婚,甚至有孕,這一切都例行公事一般冰冷,沒有任何愛意。
像是這般感覺還是第一次有。
半晌,蕭峋率先打破僵局,他指了指我手中書信:「可、可需回信?」
我連忙回神,然後拆開書信:「太好了,青青已經啟程,半月內便會入京。」
方青青是赫赫有名的神醫谷傳人,更是我至交好友。
她祖父與我外祖父是生S之交,我和青青從小相識。
回想上一世,我在宮裡最艱難的那段日子,恰巧是神醫谷出現叛徒之時。
那段時間青青忙著肅清神醫谷,所以一直到最後,我們都沒能見上一面。
如此想來,我們已經有好久不曾見面。
收起書信,我又看蕭峋:「青青入京一事萬不能被人發現,殿下可安排好了?」
「放心,已經讓九弟前去接應。」
11
九皇子蕭屹,我對他隻有「流連花叢的浪蕩子」這一印象,卻不知他竟與蕭峋交情匪淺。
看來,前世的我一心隻在蕭岐身上,對蕭峋的了解還是不夠多。
十日之後,蕭屹把青青接到了九王府,也宴請了我和蕭峋。
蕭屹是個富貴闲人,常年四處遊玩,宮裡那些對皇位虎視眈眈的人,是最不把他放在眼裡的。
是以在九王府倒是難得的放松。
隻是青青和蕭屹好像有仇一般,兩個人總是拌嘴。
青青委屈地看著我:「阿錦,我知道此事要保密,但我為什麼要扮成他的舞姬啊?」
說著,青青又親昵地挽住我胳膊:「我可以做你的侍女啊,你把我帶在身邊,這樣給七殿下瞧病不是更方便?」
蕭屹亦是一臉嫌棄:「說你蠢你還不服氣,那些人本就對七哥戒備心重,七嫂身邊若是突然出現個陌生侍女,你猜他們會不會懷疑?」
青青白了他一眼:「我們阿錦還沒過門呢,怎麼就是你七嫂了?」
眼看著這兩個人還要吵,我連忙安撫青青:「好青青,委屈你了。」
「那……你給我什麼好處?」
蕭峋見狀連忙開口:「隻要方姑娘開口,本王一定辦到。」
「這事七殿下還真辦不到。」
說著,青青看我:「阿錦的那些孤本……」
「送你了。」
「當真?」
「自然當真,隻不過那是我娘親的嫁妝,嫂嫂說要等……」
說著,我看了一眼蕭峋,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要等我和殿下大婚時添進我的嫁妝,你且等一等可好?」
青青高興地點頭,一旁的蕭屹卻陰陽怪氣。
「嘁,什麼人呢?這不是趁火打劫嗎?」
但青青心情好,沒罵人,隻笑著解釋:「這丫頭小氣得很,那些醫書孤本我從前想借她都不借,現在倒是肯為了七殿下送給我。」
說著,她又看蕭峋:「七殿下,您可不能辜負了我們阿錦的一片心啊。」
驀地手上一熱,是蕭峋握住我的手:「放心,生生世世,蕭峋此心不負。」
我心頭狠狠一顫,轉頭與蕭峋四目相對,不知怎的,我總感覺他的眼神裡蘊含著萬般情緒,讓人怎麼都讀不懂。
12
我們秘密啟程去了蕭屹的一處私宅。
這裡離京都較遠,又有蕭屹做掩護,所以在這裡給蕭峋治病更安全些。
青青很厲害,不僅找出治療蕭峋的辦法,更是查出了蕭峋並非先天體弱,而是因為先皇後孕期中毒所致。
得出這個結論時,我和蕭屹震驚不已,偏偏蕭峋冷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