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帥哥？

 

我下樓到宿舍大廳，發現門口站的人，是秦遲，明媚的陽光下，他身上卻透著一股落寞感。

我停下了腳步，轉身上樓了。

 

舍友好奇：「這麼快就見完了？」

 

我的手機響了，秦遲發來的。

 

「我來你們學校了，下來一趟，好嗎？我請你吃個飯。」

 

「不必了，我很忙，你快走吧。」

 

放下手機，我就戴上耳機備考英語四級了。

 

晚上，室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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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曉凝，那個帥哥還沒走呢。」

 

我想了一下，拿起手機，也該說清楚了。

 

「秦遲，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也沒做錯什麼，無須自責，當初相信誰，都是你的自由，並且，我還要真心地感謝你，要不是高一你為我出頭，震懾了柳甜，我會更糟糕的，不過看在，我幫你買了三百七十一天的早餐上，我們抵消了好不好？」

 

「周曉凝，我求你，下來一趟。」

 

「秦遲，以後，我們不要做朋友了吧。」

 

20

 

大三的春節。

 

秦遲從老家趕了回來。

 

那天，整個城市都下雪了，我和我媽提著菜回來，我白色的羽絨服上，沾滿了雪花。

 

走廊有個高長人影，往前走了。

 

我媽認出人了。

 

「秦遲，你們不是回老家過年了？你怎麼回來了？」

 

秦遲轉過身來：「阿姨，我有點事，提前回來了。」

 

「那這大過年的，你豈不是要一個人過了？」

 

秦遲的眼睛亮了亮：「差不多，你們現在是準備做年夜飯？」

 

我媽笑著：「對，你放下東西過來玩吧，就在我家吃飯。」

 

「好，謝謝阿姨。」秦遲一口應下。

 

我進屋，剛換了一件毛衣，秦遲就過來了。

 

我媽出去扔垃圾的時候，秦遲來到了廚房。

 

「跟我說一句話，好嗎？」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祈求。

 

「我是特意為了你，趕回來的。」

 

「這串紅檀手串，是我在老家的寺廟求的，送給你，好不好？你戴著一定很好看。」

 

我媽拍著身子進了屋。

 

「哎呀，今年這個雪真大，下個不停，扔個垃圾，滿頭都是了。」

 

「小遲，你怎麼來廚房了，去看晚會吧，廚房有我們就行了。」

 

我媽擠進來，秦遲把手串收回，放回了兜裡。

 

吃完年夜飯，我站在陽臺上看煙花，秦遲也出來了。

 

萬家燈火照映，一朵朵煙花炸開，璀璨而逝。

 

秦遲拿了披肩，披在我的身上。

 

靜默之後，我開口：

 

「秦遲，你的夢想是什麼？」

 

叮的一聲，我兜裡的手機響了。

 

我打開查看，綠色的彈框裡，是一條祝福的信息。

 

「新年快樂，周曉凝。」蔡逸星。

 

一朵煙花炸開，虛化了秦遲的聲音：

 

「我的夢想，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實現了，周曉凝，你要快樂。」

 

21

 

【秦遲獨白】

 

上一年級，我認識了周曉凝，她家和我家一層，是搬來的新鄰居。

 

她還和我一個班。

 

每天，我媽送我去學校，都會碰見她媽媽送她去上學。

 

我們全班都不和周曉凝說話，因為她跟我們不一樣，她耳朵上戴著一個類似耳機的東西，老師說，那是助聽器。

 

我們都私下說，周曉凝是個聾子。

 

也會用怪怪的眼光看她。

 

每次上下學路上，我媽都和她媽一起聊著回去。

 

讓我每次都和周曉凝一路，我真的很煩。

 

我不想和周曉凝走在一起，覺得很沒面子，所以我每次都走得很快，故意跟周曉凝拉開距離。

 

可我媽還告訴我，在學校，要是有人欺負周曉凝，我一定要幫她。

 

我心裡嘀咕，誰要幫一個聾子呀，你兒子我在學校，不要面子嗎？

 

周曉凝的媽媽每天都要賣菜，晚上要很晚才回來，我媽還讓周曉凝，來我家做作業，還在我家吃飯。

 

我真的覺得煩透了。

 

我想大聲說出來，媽，你不要再讓周曉凝來我家了。

 

可那時，人太小了，對大人還是有畏懼心理。

 

不過，我後來還是沒忍住，直接跟到廚房，找我媽吐槽了。

 

「媽，不要讓周曉凝來我家了，我看著她就煩。」

 

我媽立馬讓我閉嘴，又教訓我，周曉凝人家安靜乖巧，又不惹事，我為什麼要討厭人家？

 

我媽說周曉凝的耳朵不好，她自己才是最難受的，我們要多有愛心。

 

那天我發了牢騷後，我出來再次寫作業，我看到周曉凝抹了抹眼睛，晚上，她吃飯也吃得很少，就說她吃飽了。

 

其實，她在我家，總是很安靜的，要麼寫作業，要麼跟著我看電視。

 

但我看的，都不是她喜歡的，她其實也很無聊。

 

我發了牢騷後，周曉凝就沒來我家了。

 

她開始一個人上學，放學，我上下學的路上，也很少碰到她了。

 

她好像故意避開我走。

 

體育課間，做完運動，老師讓大家自由活動，那些女生成群結隊的，一起跳繩，打鬧，周曉凝隻能在花壇邊坐著，看她們玩耍。

 

她一個人總是孤零零的，我有時也會暗自覺得周曉凝可憐。

 

有時回來碰到，她提著大包小包，打開自己家的門，我也有點愧疚。

 

後來，我們上了初中，周曉凝還是那個倒霉蛋，沒人喜歡她。

 

「秦遲，你看什麼呢？」

 

隊友一球把我砸回神。

 

我從球場路過的周曉凝身上，收回目光來，暗自腹誹，這個笨蛋，交朋友這麼簡單的事兒，她怎麼就學不會。

 

她總是瘦瘦小小的，弱弱的一隻，每次路過她們班，其他同學都在打鬧，就她一個人盯著書看。

 

簡直是個書呆子。

 

後來上了高中，不出所料，我們又在一個高中了，我們兩個班還是挨著的。

 

他們班有個女生，在學校有點名氣，叫柳甜，好像家裡有點錢。

 

但我其實也不太關注這些，比起周曉凝那單調的生活，我的高中生活，實在太精彩。

 

我有自己的兄弟團體，踢球，吃喝，打架，總有一股人看不慣我，要和我約架。

 

但我實在沒想到，進入高中，跟透明人一樣的周曉凝，會被人欺凌。

 

那天是校運會，我前一晚溜出校外，打了通宵的遊戲，第二天在教室睡覺。

 

睡醒，去洗手間抽了一根煙，就看到周曉凝渾身湿漉漉地從旁邊走出來了。

 

樣子很狼狽。

 

我想到剛才在走廊上，撞到了三個從女洗手間出來的女生，嘴裡念叨著下次還打她，猜到了某種可能。

 

我喊周曉凝的名字，她不理我，還走快了。

 

這讓我很火大。

 

她每次看到我，都跑得比兔子還快。

 

那感覺真的像，我是狼，她是兔子。

 

我丟了煙，幾步出去，抓住了她。

 

確認她被霸凌了。

 

她的眼神很倔強，但紅紅的。

 

我問是誰，她咬著牙，不吱聲，但我已經猜到了，是剛才遇到的三個女生，為首的那個叫柳甜。

 

當時，我就已經打定主意了，我要替她出頭。

 

什麼玩意！

 

雖然欺負的是周曉凝，但當時給我一種感覺，牛，都欺負到我的頭上來了。

 

周曉凝好歹也一直住在我隔壁，不是有個詞，叫什麼，青梅竹馬？

 

周曉凝終於開口，說能不能替她報仇，我笑了，這是終於肯跟我說話了。

 

傻瓜，我當然會替你報仇。

 

我當時還鬼使神差地問，我替你報仇，你用什麼回報給我？

 

她愣住了，後說把每個月的零花錢給我用。

 

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誰要用她的零花錢。

 

那三個女生，從教室出來，看來是準備去運動場了。

 

她三出來，有說有笑的，看到我後，立馬止住了，愣了一瞬後，快步走了。

 

周曉凝頭發全湿了，我把外套脫給她，讓她把頭發擦一擦。

 

又追問她，她和柳甜的過節。

 

當她說，原來柳甜之前就因為成績排名的事打過她了，她反映給老師，也沒得到大的幫助，以及莫須有的飯卡的事兒，讓她反倒成了小偷了。

 

聽完，我咬了咬後槽牙。

 

她還很傻地向我保證，她真的沒有偷柳甜的飯卡，要是說謊了，她就遭報應。

 

我當時滿滿的心疼。

 

當天晚自習課後，我就走進了周曉凝的班，停在了柳甜的座位跟前。

 

平日趾高氣揚的柳甜，在我跟前，頓時大氣不敢出了。

 

這種人，就是典型的欺軟怕硬。

 

我拿了她桌上的幾本書，從她的頭上撒了下去。

 

首先，我要把飯卡的事兒，給周曉凝洗白。

 

我問柳甜，周曉凝真的拿了你飯卡了？

 

她不吭聲。

 

我就換了一種方法，大抵就是你不吭聲，就代表，周曉凝根本沒有拿你飯卡。

 

她果真還是沒發聲，當著全班的面，周曉凝拿她飯卡的事兒，也就洗白了。

 

最後再撂下一句話：「以後，你再欺負她，試試？」

 

欺負周曉凝的事兒，她就再也不敢了。

 

當晚，我又送周曉凝回女寢，她提出一個傻氣的問題。

 

我不是討厭她，怎麼還要幫她？

 

把我問懵了。

 

原來她一直認為我討厭她？

 

我也才明白，那時太小，說過的話，以及行為，給周曉凝留下了一大片陰影。

 

她躲我，就像蝸牛一樣，把自己縮到了殼裡。

 

我也說出了一直藏在我心裡的想法，周曉凝，以後，讓我保護你。

 

不要再一個人了，爺我看著心疼。

 

那晚，我們和解了，我也開始見識到她可愛執著的另一面。

 

從此，我每天早上進教室，桌子裡就已經放好包得好好的早餐了，都還是熱的，真是一個貼心的女孩。

 

她還很會做飯，收拾屋子，勤快得不得了。

 

被我一幫兄弟，搞亂的屋子，她很快能收拾幹淨。

 

大長假，我媽出去旅遊了一段時間，她還默默地為我做飯，把我堆在一邊的髒衣服洗幹淨，晾曬好。

 

不過這一切，在我和林圓圓認識後，就停止了，周曉凝又變成了隱形人，退出了我的視線。

 

第一次見到林圓圓，是我踢球不小心把她砸到了，我送她去了醫務室。

 

林圓圓長得很可愛，也很俏皮，可她心絞痛發作後，又柔弱得像一張白紙，惹人憐護，我被她吸引了。

 

不過她也很多疑，條條框框很多，把我看得很緊。

 

那段時間，我的注意力，都在林圓圓身上，也不相信，一個看似很美好的女生，會有這麼多心機。

 

在一切事情，真相大白之前，我一直偏向於林圓圓。

 

林圓圓心絞痛之後的那種柔弱，就像是一朵好看的花蔫了，讓人覺得她應該是很幹淨的，不會說謊的。

 

直到周曉凝渾身是傷地從樓梯間摔下來，大家衝上去圍觀，柳甜、林圓圓幾個兇手害怕地擠在一起，我的心猛地顫著。

 

周曉凝閉著眼睛，躺在地上。

 

我立馬脫下衣服，為她蓋上，同時，有另外一件外套，蓋在了她身上。

 

我把周曉凝抱起來之際，那個跟我一起脫衣服的陌生男生，正在打電話。

 

「喂，120 嗎，請速來一中，我校有個女生摔下樓了，摔下樓前，身上還被人嚴重踢打，人目前沒反應……」

 

那個男生還跟我們一起送周曉凝到了醫院，幫著辦了入院手續。

 

辦完入院手續，周曉凝在裡面急救，我看到那個男生和學校的老師聊了幾句後走了。

 

我問老師，他是誰？

 

原來是上一屆的，今天回來看老師，正好碰上了這事。

 

他叫蔡逸星。

 

很快，周曉凝的事件，被匿名人放到了網上，引起軒然大波，學校倍感壓力，警方也介入了。

 

柳甜、林圓圓幾人，因為周曉凝一摔下來，就被同學發現圍觀了，施暴的她們直接被抓了現行，也被警方帶走了。

 

周曉凝身上多處骨折，外傷，腦震蕩，萬幸沒傷及要害，堅強地醒來了。

 

但不幸的是，我已經被她推出了她的世界。

 

我去醫院看她，她總是很沉默，寧願埋頭做題，也不願理我。

 

我心裡很著急。

 

一個晚自習，學校廣播裡又宣布撤銷了周曉凝的處分，我人麻了。

 

林圓圓，真的是下了一手好棋，那麼乖巧的外表下，內心怎麼會那般陰暗。

 

高考查完分數，我告訴周曉凝，我報了我們當初說的那所學校。

 

她說恭喜我。

 

「周曉凝，能告訴我，你報的哪嗎？」

 

她搖搖頭：「我還沒想好。」

 

「那想好了，告訴我，行不行？」

 

她沒應聲。

 

我問過阿姨，知道周曉凝報的哪嗎？

 

阿姨說周曉凝選了三所大學，但最後到底去哪，還沒確定。

 

從阿姨的話中, 我聽到的這三所，都沒有我們當初約定的那一所了。

 

直到報名結束, 我才從我媽口中知道，周曉凝第一志願填了 N 大。

 

大學期間，我多次從另外一個城市, 跑到周曉凝的學校，但她就是不肯出來見我。

 

國慶最後一天，我在回校的車上，一直盯著周曉凝發的那條。

 

「秦遲, 以後, 我們不要做朋友了吧。」

 

我握緊了手機, 閉上了眼睛。

 

但我並沒有放棄。

 

大三那個春節，我從老家趕回來，故意等在走廊，想在周曉凝家吃飯。

 

我如願了, 她們買菜回來見到了我，阿姨邀請我去她家吃年夜飯。

 

我一直找機會和周曉凝說話, 但她都是淡淡的態度。

 

腦子內部也好疼。

 

「（「」我要把那個手串送給她，她沒有接。

 

後來, 阿姨進來，我隻好退出了廚房。

 

吃完年夜飯, 她在陽臺仰頭看煙花，我拿了沙發上的披肩，來到陽臺，輕輕為她披上。

 

她終於主動和我說話了。

 

「秦遲, 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高興得還沒來得及回答，有人先為她發來了祝福的信息。

 

我瞟到了，發信人，蔡逸星。

 

我的心滯了一瞬。

 

蔡逸星，那個匿名把周曉凝被霸凌的事件，放到網上的人, 如果不是他把事件放到了網上，讓網友給學校施壓, 也許周曉凝的事件, 處理得並沒有這麼好。

 

為什麼，我知道爆料的人是他, 因為，我看到他拿出手機拍下了周曉凝的慘狀，但放到網上的照片，他處理得很好, 保護了周曉凝的隱私。

 

周曉凝看著信息, 勾起了唇角，笑得溫柔。

 

我知道，我再也沒機會了。

 

一朵煙花炸開，我輕聲道：

 

「我的夢想, 應該不會實現了，周曉凝，你要快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