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的樣子讓我害怕。

 

兩個阮文娟的身影似乎開始重疊。

 

我跟孩子一樣。

 

不知所措……

 

怎麼了？

 

怎麼會又是這樣？

 

她不是已經改變了嗎？

 

我的心髒跳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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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對母親的恐懼逐漸升騰。

 

我還沒想好要怎麼做的時候。

 

我看見她把孩子關在屋內學習。

 

自己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流眼淚。

 

這在我的記憶中，是不存在的。

 

我鼓起勇氣走過去，摸了摸她的肩膀。

 

她終於忍不住，抱著我哭了起來。

 

我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兒了？」

 

她的聲音悶悶的：「我看見我父母了，在市場，他們領養了一個女兒，現在是北清的大學生……」

 

「大嬸問他們是不是還有一個女兒。」

 

「他說沒有，他就這一個孩子。」

 

她拉住我的手，神情魔怔。

 

「如果，錦姝也考上了清北……」

 

那一瞬間。

 

我的心揪在了一起。

 

自己的親生父母跟自己斷絕關系。

 

卻領養了一個別人的孩子。

 

無微不至地培養那孩子上了北清。

 

而她，隻是被嫌棄的黑歷史。

 

他們連承認都不願意承認。

 

所以，我的媽媽。

 

也是經歷過這些的嗎？

 

我突然很想問問她。

 

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我擦掉文娟的眼淚。

 

看著她有些絕望的眼睛。

 

我問她：「現在你後悔了嗎？」

 

她明白我問的是什麼。

 

她有一瞬間的迷茫，又捂著臉哭起來：「我不知道。」

 

我還是強迫她跟我對視。

 

「文娟，還記得小錦姝第一次畫出爸爸的樣子嗎？」

 

「那時候我們都沒想到她隻是根據照片，就能把爸爸的樣子畫得那麼傳神。」

 

「按理說，她那時候還那麼小，怎麼會有對爸爸的記憶呢？」

 

文娟聽見我的話，似乎是回憶起來當時的場景。

 

她的眼中開始沁滿柔和。

 

我繼續說道：「我記得你那時候感動到流淚，你說錦姝像是上天給你的禮物，讓你寂寥的人生充滿色彩。」

 

她有些愧疚，看了眼孩子緊閉的房門。

 

「你知道嗎文娟，我的母親對我非常嚴格，她隻想讓我完成她的夢想，圓滿她的人生，她從來不問問我想要什麼，我喜歡什麼，她甚至覺得，我是她人生的傷疤，醜陋又去不掉。」

 

這是文娟第一次聽見我說自己的事情。

 

她很詫異：「那你們，還好嗎？」

 

我搖搖頭：「不好，我們斷絕了關系，再後來，她就去世了……」

 

她溫柔地替我抹了抹眼淚，看著我的眼神裡充滿了心疼。

 

我說：「文娟，我記得小錦姝剛出生的時候你給她求的平安符，上面寫著，長樂，平安。那是你對你的孩子最初的期許。」

 

「所以你愛她，就好好愛她，不要把自己的人生強加給她，不要變成我和我母親的樣子。」

 

那天晚上。

 

文娟鄭重地跟小錦姝道了歉。

 

還保證以後絕對不會亂發脾氣。

 

小錦姝很好哄。

 

一套新的蠟筆，就能讓她笑得開懷。

 

後來我問過她有沒有生媽媽的氣。

 

她的答案讓我完全沒有想到。

 

她說：「媽媽很愛我，我知道。」

 

14

 

那次之後，阮文娟想開了許多。

 

她開始覺得孩子的開心更重要。

 

雖然有的時候也會監督孩子的學習。

 

但她學會了尊重孩子的愛好和想法。

 

她們母女兩個開始無話不談。

 

而文娟也開始尋找自己喜歡的東西。

 

比如刺繡。

 

還有寫作。

 

有時候小錦姝畫畫的想法，還會被她用針繡在帕子上。

 

她們變成了我和母親。

 

完全相反的樣子……

 

系統：「她比以前更幸福了。」

 

我：「沒想到她竟然喜歡刺繡，可能我的藝術天賦，其實是遺傳自她。」

 

系統：「這都要歸功於你的救贖。」

 

我搖搖頭：「很多話我也曾跟母親說過，可她從來都聽不進去，其實我跟她一樣，驕傲，自尊心強，所以我們都僵持著，誰也不妥協，但還好，這一世的阮文娟變得更加柔軟了，小錦姝，應該能更加幸福。」

 

看著她幸福。

 

就好像，我也跟著幸福了一點。

 

系統：「也許，你的母親在最後那一刻，也會後悔。」

 

「會嗎？」

 

那我，永遠都不得而知了……

 

這次我覺得我任務是真的完成了。

 

可系統給出的又是不確定的答案。

 

我就知道。

 

可能還有事情沒有了解。

 

直到我和文娟在陪孩子上繪畫課的時候。

 

遇見了一個人。

 

15

 

宋濤。

 

小錦姝生物學上的父親。

 

也是我生物學上的父親。

 

我吐槽系統原來最後還憋著一個大招。

 

系統：……

 

為什麼會在繪畫課遇見宋濤。

 

因為他也在陪女兒上課。

 

那個小女孩，看著幾乎跟小錦姝一樣大！

 

我站在文娟旁邊。

 

比文娟還要緊張，手心都是汗。

 

這個宋濤西裝革履，渾身上下都是定制款。

 

他現在應該過得還不錯。

 

文娟一直在注視著他。

 

他想裝作若無其事。

 

但他太心虛了。

 

他的表情出賣了他。

 

我問文娟：「要不要上去給他一巴掌？」

 

文娟沒說話。

 

我又說：「要不打他一頓也行！」

 

文娟還是不回答。

 

我有點著急。

 

她到底想做什麼呢？

 

最終宋濤被她盯得受不了了。

 

趁著孩子沒下課。

 

向我們走了過來。

 

「文娟，好久不見。」

 

文娟若有若無地勾了勾唇角：「好久不見，陪孩子上課？」

 

宋濤有些不自在：「文娟，咱們大人的事情，跟孩子沒關系。」

 

文娟問：「看起來，你女兒跟我女兒差不多大，你什麼時候結婚的？」

 

我明白文娟的執念。

 

當年他們郎才女貌，是所有同學眼中的神仙眷侶。

 

他們還約定一起上大學。

 

可文娟意外懷孕了。

 

然後第二天，宋濤就消失了。

 

文娟一直以為他是因為前程，所以不想那麼早結婚生子。

 

可如今，他的女兒和錦姝差不多大。

 

這個男人，在離開她沒多久，就有了新的愛人，還生下了孩子。

 

那她算什麼呢……

 

宋濤嘆了一口氣：「文娟，當時我們都還小，什麼都不懂，況且這麼多年過去，你也有了新的生活，還追問這麼多有什麼意義呢？」

 

我聽他的話瞬間火大。

 

感情他以為文娟是打掉了孩子，重新跟別人在一起結婚生子了！

 

我可慣不了他！

 

沒等文娟反應。

 

我直接上去抡圓了胳膊抽了宋濤一個大嘴巴！

 

他懵了一下，要來還手。

 

我又用了全身的力氣狠狠踩住他的腳！

 

他疼得蹲在地上。

 

「呸！渣男！」

 

16

 

我抓著文娟，衝進了班級把錦姝帶了出來。再跟那個渣男待在一個空間裡。

 

我怕我會更失控。

 

可文娟卻表現得異常平靜。

 

之前遇到她父母的時候, 她差點崩潰。

 

我小心地問她：「文娟，你還好吧？」

 

「那就是個渣男, 不值得你為他傷心，你就當曾經是被狗咬了一口，把他當個屁……」

 

「撲哧……」文娟笑了。

 

她看著我, 眼睛亮亮的：「我沒事，你不用這麼擔心，他於我而言，什麼都不是, 我已經有一個愛我的丈夫, 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 我早就不在乎那些了。」

 

我驚了，待在原地。

 

我以為我還要做出一番努力，才能讓文娟放下對那個傷害的執念。

 

可我沒想到經歷了這麼多年，這麼多事。

 

她早就已經看透了一切。

 

她甚至沒有了怨恨, 滿足於她此刻的人生！

 

系統：「恭喜宿主，成功救贖, 你可以準備回去了。」

 

我看著跟小錦姝玩耍的溫柔女人。

 

熱淚盈眶。

 

這一次，苦難沒有讓她變得尖銳, 敏感。

 

反而讓她更加堅韌和柔軟。

 

很神奇, 這兩個詞是相反的意思。

 

但是卻可以在一個人身上全都體現。

 

那就是一個充滿愛的母親。

 

我忽然想到我的母親。

 

她的身影逐漸和文娟重疊。

 

她好像也在對我溫柔地笑。

 

經歷了她曾經的人生。

 

我雖然還沒有真正地原諒她。

 

但是我理解她了。

 

如果回去, 我想去看看她，

 

再給她帶一束她喜歡的蘭花吧……

 

17

 

後來, 在我的強烈建議下。

 

文娟和小錦姝共同參加了一個藝術創意大賽。

 

她們兩個忙活了大半年。

 

終於用一幅震驚全國的作品奪得了大賽的冠軍！

 

那幅作品色彩明豔，並且與刺繡結合。

 

將中西方的藝術元素發揮到了極致！

 

聽說有一位外國收藏家想花重金購買。

 

可她們倆卻將這幅作品無償捐贈給了北清大學藝術館。

 

一時間成了藝術圈裡的一段佳話。

 

而在那個著名的北清藝術館中。

 

也永久留下了阮文娟和阮錦姝的名字……

 

我臨走的時候去參觀了北清藝術館。

 

那幅畫被展覽在非常重要的位置。

 

我看著我和母親的名字。

 

心中有無盡的高興。

 

也有無盡的遺憾……

 

原來母親的夢想, 也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去實現。

 

原來我們母女的關系，也可以是那麼相愛和緊密。

 

甚至我們的愛好都可以互相成就。

 

童年那些被撕碎的畫和碎裂的心。

 

此刻也似乎開始被縫補起來。

 

我的心似乎也變得鮮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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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地看著她：「走，打胎去。」

 

「（互」成功救贖了阮文娟的另一個人生。

 

最後我跟系統告別。

 

它的話變得多了起來：「希望這段旅程，也同樣救贖了你，相信如果你的母親還在, 她應該會懊悔曾經對你的一切，她也一定會羨慕這一世的文娟。」

 

我哽咽：「如果當時她在經歷那些痛苦的時候，也能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教教她，相信她也能成為一個好母親的，對嗎？」

 

「媽媽。」

 

系統：「你！你說什麼？」

 

我的淚水肆虐：「你是我媽媽，我怎麼可能會認不出來呢。」

 

系統沉默了片刻, 低聲細語：「小姝……」

 

我哭得像個孩子：「人們都說，每個母親都是孩子在天上的時候親自挑選的, 所以孩子一定能認出自己的媽媽。」

 

「媽媽, 我想抱抱你。」

 

她也後悔了吧。

 

所以才會成為系統，讓我去救贖曾經的我們。

 

系統消失了, 變成阮文娟的模樣。

 

她將我緊緊抱在懷裡，哭得語無倫次。

 

「對不起小姝，媽媽看到了，媽媽在天上都看到了, 媽媽才知道你有多痛苦。」

 

「你拿玻璃劃手腕的時候, 媽媽心都要碎了。」

 

「媽媽不期望你的原諒，媽媽隻希望你能解開心結，勇敢一點地去愛和感受愛，不要讓那些回憶, 困住你的一生。」

 

我重重地點點頭。

 

原來，她是為了救贖我……

 

「媽媽永遠愛你。」

 

「我也永遠愛你。」

 

阮文娟笑得像是再無遺憾，身影漸漸變得虛無。

 

一聲機械音響起：【任務完成】

 

那希望下輩子。

 

我們能做一對不那麼執拗。

 

互相坦誠去愛的母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