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和男友打工存下的錢，被他私下拿去資助貧困生了，那是我們買房的首付錢。

 

男友不道歉卻朝我發火：「你為什麼看不到別人的苦難？」

 

我看著貧困生最新款的手機和自己的老年機，一時間竟不知道到底誰更窮？

 

1.

 

「這間就當兒童房，雖然面積小了點。」

 

「但是咱們可以做成那種榻榻米，床頭可以做櫃子，這樣儲物空間也夠！」

 

看到我興奮的樣子，張辰皓一臉的尷尬，他幾次欲言又止，都被我的激動給打斷了。

 

房產中介唐軒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張辰皓一眼，「張先生，這房子雖然是二手的，但是買主買來一直沒裝修過，和新房子沒什麼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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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樓下拐個彎就是地鐵站，中心小學離這裡才兩條街，位置真的很好。」

 

張辰皓不悅地瞪了唐軒一眼然後過來拉我的手，「我們還沒想好呢。」

 

我甩開張辰皓的手，為了買房我已經看了快三個月的房子了。

 

這套房子是我前前後後看下來，性價比最高也最適合我們的。

 

「我和唐經理說好了，今天付定金的。」

 

張辰皓眼一閉，心一橫，話脫口而出。

 

「錢沒了，我捐掉了。」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叫錢沒了？

 

那可是整整 98 萬啊！

 

是我和張辰皓畢業六年的所有積蓄！

 

唐軒顯然也被驚到了，他默默收起手中的文件往後退了一步，擺出一副避嫌的樣子，卻豎起了耳朵。

 

2.

 

「靜雅你先別生氣，你聽我說。」

 

張辰皓上前一步握住我的肩膀，白皙清秀的臉上寫滿了焦急，「我們都是農村出來的，都知道從農村踏入城市有多難。」

 

「所以大學畢業後，我就資助了幾個學生，出了他們的學費和生活費。」

 

「自己淋過雨，所以我才想給別人也撐把傘。」

 

「靜雅，你最善良了，我知道你能體諒的，對不對？」

 

我呆呆地看著張辰皓，仿佛不認識這個相愛了十年的男友。

 

從同一個小縣城考到大學，我和張辰皓一路互相扶持著走到現在。

 

大學時我們一起打過工，也一起在周末擺過攤。

 

平常吃飯，兩人會打一份最便宜的蔬菜，然後一人捧一碗免費湯吃得津津有味。

 

畢業後為了早點在這個城市扎根，每天下班張辰皓會兼職去送外賣，而我則是在網上給一些自媒體寫稿。

 

就這麼省吃儉用，放棄所有娛樂和周末才賺到的錢，張辰皓居然給捐了？

 

畢業六年，我上周剛過完 28 歲生日。

 

為了攢錢買房，我不敢買化妝品不敢買衣服不敢去外面吃飯。

 

這套房子的裝修我憧憬了無數次，連嬰兒床我都選好了，現在張辰皓告訴我，錢沒了？

 

3.

 

張辰皓大學本科念的金融，而我是中文系的，對理財一竅不通。

 

所以畢業以後張辰皓主動說要把我們的錢放一起理財，除了每個月留點家用，剩下的錢我們都放在他卡裡理財投資。

 

想到那張銀行卡，我滿懷希冀地抬起頭，「不對呀，你上個月才給我看過存款餘額呢，有 98 萬多，怎麼會突然一下子沒了？」

 

「你和我開玩笑的對不對，你知道我有多想買房子的……」

 

張辰皓咬了咬牙，擺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決絕表情，「那些照片都是我 P 的，我怕你不同意我捐款……」

 

P 的？

 

我往後踉跄了一步，唐軒趕緊上前扶住我的背。

 

「那，那現在卡裡還剩下多少？」

 

張辰皓不敢正視我的眼睛，他低垂著眼眸，聲音有幾分沉悶。

 

「還有 2 萬塊。」

 

一陣劇烈的眩暈感傳來，張辰皓那張清秀的面龐在我眼前逐漸模糊。

 

我仿佛什麼都聽不到了，耳邊似乎有些喧囂，又似乎如S般寂靜。

 

「周靜雅！周靜雅你沒事吧！」

 

「靜雅，靜雅你別嚇我！」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唐軒看到我醒了很是高興，趕忙倒了一杯溫水遞到我嘴邊。

 

「醫生說沒什麼事情，就是低血糖。」

 

「你太瘦啦，醫生還說你長期營養不良，缺少睡眠。」

 

我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心髒一陣一陣地抽痛。

 

因為太想在這個城市安家，我拼了命地賺錢。

 

吃飯也一直都是隨便吃個蔬菜打碗米飯就糊弄過去，有時候工作忙起來一天也就吃個一兩頓。

 

那 98 萬裡，有 65 萬是我就這樣一分一釐攢下來的。

 

4.

 

張辰皓雖然賺的和我差不多，但是他家裡情況更差一些。

 

他爸爸在他上大學時中風癱瘓了，家裡一下子就喪失了最主要的勞動力。

 

所以他畢業以後賺的錢，一半都寄給了家裡。

 

大城市的畢業生真的多如牛毛，我們倆都不是什麼名校畢業，有個一萬多一個月的收入已經很不容易了。

 

兼職賺的錢拿來當生活費，所有工資一分不花存到現在，才攢下了這筆首付款。

 

「唉……」

 

唐軒收回杯子嘆了口氣，然後抽出一張紙巾遞給我，「你男友有事情先回去了，託我照看一下你。」

 

「路上他和我說了很多。」

 

我沒有去接紙巾，任憑眼淚洶湧地流淌，很快就濡湿了半個枕頭。

 

我太累了，自從踏入大學的第一天起，我就繃緊了弦。

 

整個人像上了發條的機械玩具，每天一睜眼不是學習就是工作，10 年了，我幾乎沒有一天好好休息過。

 

累積的疲憊潮水一般把我淹沒，我躺在床上，連手指都懶得動彈一下。

 

唐軒伸出手動作溫柔地替我擦了擦眼淚，「這六年，你男友資助了幾十個孩子上學。」

 

「他還替一個學生的父親繳了醫藥費。」

 

「那學生天賦很好，讀書也很認真，家裡就他一個小孩，母親又是個殘疾人。」

 

「他爸爸得了白血病，手術費要 30 多萬。」

 

「你男友不但替他們家出了醫藥費，還資助那男孩從高中到大學，他們一家子都很感激他，把他當活菩薩。」

 

5.

 

我忍無可忍坐起身，「他要當菩薩我不攔著他，可是他憑什麼拿我的錢當菩薩！」

 

「是，偏遠地區的農村孩子很不容易，可是誰又活得容易啊！」

 

唐軒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後走上前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呃，你男友還說。」

 

「有兩個他資助的大學生畢業了，暫時找不到工作沒地方落腳。」

 

「他就，就讓人搬到你家去了。」

 

「他剛才走，就是去給那倆大學生開門了，聽說還是一對姐妹。」

 

我的疲憊感瞬間消失了，隻覺得血壓在瞬間升高，「什麼！」

 

一骨碌坐起身以後，我彎下腰穿好鞋子就要往外衝，「哎呀你慢點。」

 

唐軒趕緊扶著我，生怕我又摔了。

 

這幾個月他耐心地天天帶著我看房，我們已經算得上是朋友了。

 

「別著急，我送你去。」

 

路上唐軒一直在安慰我，見我難過，他試圖想罵張辰皓幾句，但是張了張嘴，最後隻說了句，

 

「張辰皓，他是個好人。」

 

是啊，天大的好人。

 

他披著道德的聖光站在高臺上，腳下踩的，是我十年的辛勤和汗水。

 

6.

 

醫院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拐過兩條街就到了。

 

我們租在一個老小區，房子在 6 樓，沒有電梯，所以租金就相對便宜。

 

等我氣喘籲籲地走上樓，發現房間的大門開著，張辰皓正很殷勤地替人搬著行李。

 

「東側的房間是我女朋友的，你們就暫時住她房間。」

 

「被套和床單都是幹淨的，她昨天剛換過。」

 

「放心，她人特別善良，你們安心住著就好。」

 

我用力抓著門框，手背上青筋凸起，手因為過分瘦弱蒼白，甚至看著有幾分嚇人。

 

聽到門外的動靜，張辰皓轉過身，兩個背對著我站在客廳的女孩，也一起轉過身來。

 

看到我張辰皓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隨即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靜雅，你回來了，家裡來客人啦！」

 

我沒理張辰皓，而是將目光冷冷地投向了站在屋內的兩個年輕女孩。

 

精致的妝容，巴掌大的瓜子臉，姐妹倆長的很像，都是那種男人看了會特別喜歡的漂亮。

 

隻是一個留著一頭長卷發，一個則是時尚的齊肩短發。

 

短發女孩看到我，禮貌地揮了揮手打招呼。

 

「姐姐好，給你們添麻煩了。」

 

她另外一隻手上還捏著個手機，正是最新款的蘋果，售價要七千多。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某多多買的 9.9 元 T 恤，

 

恍惚中覺得自己才應該是那個貧困生。

 

7.

 

「靜雅，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劉萍和劉芳，這是我女朋友周靜雅，你們叫她周姐就行。」

 

張辰皓三兩步走上前來牽住我的手，握得極為用力。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怕我生氣，想讓我在外人面前給他留個面子。

 

我想，我就是太給他面子了，才會讓他做出那麼多離譜的事情。

 

用力甩開張辰皓的手，我板著臉發出一聲冷笑，「張辰皓，這是我租的房子。」

 

「我們分手吧，請你帶著你朋友，現在馬上，立刻離開我家。」

 

張辰皓又驚又怒，那倆女孩也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周靜雅你在胡說什麼！能不能別耍小脾氣！」

 

「瞞著你資助別人是我不對，但是這是做好事啊！」

 

「你忍心看那些孩子讀不起學，將自己的一輩子都陷在貧瘠的農村？」

 

張辰皓的語氣又氣又急，帶著一股子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他激動地張開手，臉色漲得通紅，仿佛他才是遭受欺騙和傷害的那個人。

 

「周靜雅，你能不能別那麼自私！你能不能多看看別人的苦難！」

 

「就因為資助了幾個學生，你就要和我分手？」

 

「我用工資資助學生怎麼了？錢沒了可以再掙！但是對那些孩子來說。」

 

「能好好讀書的時光就那麼幾年，機會沒了，一輩子就全毀了！」

 

鏗鏘有力，大義凜然。

 

張辰皓說完，那兩個女孩都一臉崇拜又感動地看著他，長頭發那個女孩更是紅了眼，聲音哽咽，「姐姐，辰皓哥真的是一個好人，特別特別好的人，你別和他分手！」

 

「我和我妹妹馬上搬出去，我們會自己找房子的，絕不給你們添麻煩。」

 

8.

 

「芳芳，你們不用搬走！」

 

張辰皓氣得胸口上下起伏，他轉頭看向我，眼神中滿是失望。

 

「靜雅，你怎麼變得這樣了？」

 

「難道一定要有房子才能結婚生小孩嗎？你為什麼隻想著自己呢？」

 

「你以前很善良的，現在也變成一個滿腦子隻想著房子和錢的庸俗女人了。」

 

我怔忡地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十年時光在我眼前像電影畫面一樣飛速滑過。

 

張辰皓確實是一個善良的人，上大學時，他就常常會把自己的飯菜省下來去喂流浪貓流浪狗。

 

他對所有人都那麼溫柔，當初也是這種溫柔擊中了我，讓我義無反顧地愛上了他。

 

我們兩人都很窮，偶爾點盤肉菜，他都會把肉夾給我，自己用湯汁拌飯吃。

 

冬天，他會把我冰冷的腳捂進自己懷裡，夏天，他舍不得吃飯也會省下錢給我買個冰淇淋。

 

這麼多年，雖然我們過得很辛苦，但也有一些小小的幸福穿插在其中。

 

就是這些幸福支撐著我，給我希望和動力。

 

我以為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那就是努力在這個城市擁有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家，然後在這裡落地生根，讓我們的孩子過上更好的生活，起碼不用像我一樣，活到二十幾歲，才第一次吃到肯德基和冰淇淋。

 

9.

 

我垂下眼眸，突然覺得疲憊再一次鋪天蓋地地襲來，心底湧上一層深深的無力感，我們雖然在一起十年，但是兩人都各自忙著工作和學習，真正相處的時間反而不多。

 

我一直以為張辰皓隻是有點濫好心，沒想到他居然是想當個活佛。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抬起頭認真地的看著這個自己愛了十年的男人。

 

「張辰皓，我 28 歲了，馬上就快 30，你知道 30 了沒房沒車沒存款意味著什麼嗎？」

 

「我沒有你那麼偉大，願意犧牲自己去成全其他人。」

 

「我努力奮鬥吃苦，隻是為了給自己和自己家人更好的生活。」

 

「既然你不想過日子，隻想當個活佛，那你就好好地當你的菩薩吧。」

 

「菩薩是不能成家的，除非你再找個女菩薩，顯然我不是，所以我們分手吧。」

 

我決絕的態度深深刺痛了張辰皓，他慌亂地看了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姐妹倆一眼，然後起身回房開始翻行李箱。

 

「劉芳，劉萍，沒事的，我先帶你們去住酒店。」

 

住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