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不聯系的朋友都在評論區質問顧準年。
【想過誰的愛情會塌房,都沒想過會是你。】
【當年對耿青追得多緊啊,到手就這麼辜負?】
他像是一夜沒睡,消息發了無數條。
最頂上的那條寥寥幾個字。
【老婆,我從沒想過要傷你。】
這就像一個人扎了你許多刀,卻委屈地說不知道會疼會流血會沒命。
我調整好心情,換了一身行頭去公司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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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路上其實我想了很多。
從戀愛開始,我就把自己的生活和顧準年牢牢地捆綁在一起。
直到此刻才能跳脫出來,重新審視自己。
不再把自己放在某個人妻子的位置上。
反而能更清醒地面對發生在我和他之間的這一切。
看清他從一開始就不夠果斷。
也看清他從頭到尾都並不覺得這是傷害。
信任崩塌,愛意流逝的速度超過了我們的想象。
等我下班回去,顧準年不像回來過的樣子。
我挽起袖子把他的東西一件件丟進編織袋。
逐一扔到門外,拍照發給他。
順帶發消息通知他冷靜期後準時去領證。
隨即毫不猶豫地刪掉了他。
不是拉黑,是一鍵空白。
那些記錄著我們過去相愛的點滴,徹底消失。
12
到新公司第二天,前臺叫住我說有我的花。
一束滴血的玫瑰裹著鳶尾,沒留卡片。
我看了一眼丟進了旁邊垃圾桶。
此後,每天都送來,一模一樣。
收到第十天,我翻出搜到的花店號碼撥了過去。
那邊很快接了起來,是龍曉彤溫柔的聲音。
「您好,洲洲花店。」
我按捺住情緒,一字一頓地說。
「後天冷靜期到期,你就這麼等不及了嗎?」
她猶如受到驚嚇的兔子,吞吞吐吐地解釋。
「你真的誤會我了,我……我隻是想幫幫他。」
我氣急反笑。
「你們倆真有意思,鬼混在一起都是說要幫對方。」
「你犯蠢之前問問顧準年,他送過我花沒有?」
我花粉過敏,顧準年當年追我時消息靈通,從不越雷池半步。
龍曉彤沉默了片刻。
「洲洲病了,孩子現在很需要他,他寸步不離地守在醫院裡,耿青,孩子是無辜的……」
我沒再往下聽,徑直掛斷了。
換作別的孩子,我或許會聯想到曾在我腹中短暫停留的那個寶寶。
可龍元洲無法激起我的同情和憐憫。
無辜,我也是無辜的。
13
冷靜期到了,顧準年遲到了。
他額頭微微滲汗,走上臺階時欲言又止。
我隻看了一眼就往裡走,他嘆口氣跟了上來。
「耿青……這個給你。」
他從衣兜裡摸出個布猴子來,還帶著沒摘掉的銘牌。
和我從前那隻一模一樣。
蜜月期我們去了有點冷門的江南小鎮。
布猴子是手工縫的,並不量產。
他嗫嚅著:「我特地去了一趟,還好那個人還在。」
他的手一直伸著,眼神充滿渴望地盯著我。
我抿了下嘴唇:「走吧,我隻請了兩個小時假。」
沒有去接,哪怕它和從前那隻很像。
到了籤字環節,顧準年按住了我的手。
許是被我冰冷的目光刺到,他訕訕地垂下頭去。
「耿青,不再考慮一下了嗎?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我抽出手,快速地籤下了名字。
把筆丟給他的同時,也發自內心地笑出了聲。
「顧準年,過去五年的每一個暑假,你但凡有一次想到過我的感受,我們都不至於走到這個地步。」
他有過太多次坦白的機會。
有過太多次隨時轉身的瞬間。
他沉默著,握住筆的手抖得厲害。
吧嗒,淚水滴落在紙上。
他倉促地避開眼,抬手遮住。
他一向工整的字跡隻有在那一天裡歪歪扭扭的。
離開的時候,他在我身後悽悽地叫我。
「耿青,你還會原諒我嗎?」
我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他眼裡浮出的縷縷希冀。
「如果餘生有現世報,我希望每一道雷都劈中你。」
我沒有那麼大的肚量。
我愛的徹底,恨也恨得徹底。
14
情場失意或許職場真的會得意。
老板很快對他的英明抉擇沾沾自喜。
升職加薪後正值淡季,他主動給我放了大假。
我和陳桃一拍即合,訂票來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我們在海灘上曬得起勁兒,深夜放松地對酌。
晚到快返程前,那天起了微雨。
海灘上的人三三兩兩,處處透著安逸和輕松。
孩子撕裂的哭嚎聲不合時宜地傳來。
我和陳桃循著聲音看過去,兩個人都微微一愣。
龍元洲仰躺在沙灘上撒潑打滾,揮得沙子漫天飛。
嘴裡叫嚷著:「我不回去,我就要挖沙!」
站在他面前束手無策的是龍曉彤。
一旁滿臉隱忍著怒火的是我那已經幾個月沒見過面的前夫。
或許是太過吵鬧,顧準年有點尷尬地環顧四周。
對上我視線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咒。
隨即朝著我走了過來。
越過他的身後,我已經看到了龍曉彤一瞬間陰沉的目光。
顧準年尷尬地看著我。
「你搬家了是嗎?我……我去找過你幾次。」
我想這並不是一個敘舊的好時機,冷著臉並沒有搭理。
他訕訕地低頭,手指似無意識地撫摸過無名指的戒指。
仍是我們的那一枚婚戒。
多少有點刻意了。
陳桃嗤笑出聲,調侃他。
「顧總真有空啊,不上班出來帶孩子玩呢?」
顧準年飛快地瞟了我一眼,越發臉頰微微泛紅。
「我……我辭職了。」
我沒有戳穿他。
鄒濤說過他最近狀況不好, 接連幾個項目都旁落他人。
公司先是調崗,後來更是降薪。
他算是拉不下面子才辭職走的。
15
龍曉彤已經抱著孩子走過來了, 緊貼著他的手臂。
眉眼裡有幾分挑釁, 唇邊卻掛著一絲假笑。
「還真是巧啊, 這樣都能遇到。」
顧準年沉了沉臉色, 錯開一步和她拉開距離。
她臉上的假笑登時垮了下去, 看我的眼裡又多了幾分恨意。
龍元洲叫嚷著要顧準年抱,他卻像是沒聽見似的。
孩子惱火地伸手衝我揮舞:「壞女人!」
我微笑地看著他, 一字一頓地說:
「你再說一句試試,壞女人專門撕爛小破孩的嘴。」
他還想開口, 被龍曉彤伸手捂住了嘴。
顧準年像是疲倦至極:「你們先回去。」
話裡的冷漠讓龍曉彤臉色微變, 但也隻是咬緊了牙關掉頭就走了。
顧準年始終盯著我, 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
「耿青,我們能不能談談?」
我一動不動地站著:「有什麼在這說。」
陳桃也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眼裡卻滿是戲謔。
顧準年嘆了口氣。
「洲洲……那個孩子發病了好幾次了……」
「她一直催著我想再要個孩子。」
我笑出了聲:「恭喜, 你不就愛當現成的爹嗎?」
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耿青,你很清楚我並不愛她, 我不想為了一個孩子去勉強自己……」
他眼巴巴地看著我:
「就算我有錯, 難道我就不配再幸福了嗎?」
我忍住想要說難聽話的衝動, 敷衍地點了點頭。
「東山再起和覆水難收, 你還得多學學。」
他眼裡的光暗淡下去, 嗫嚅著。
「我很懷念我們的從前……」
「一切都朝著我們希望的樣子在向前。」
陳桃打斷了他的追憶:
「咳,你要不要去看看你那便宜兒子,喏, 好像跟人打起來了。」
16
兩個小孩在沙灘上打得難分難舍。
龍曉彤不住地在驚叫:「別碰我兒子,他有病的。」
可是騎在另一個孩子身上又扯又咬的分明是龍元洲。
隻是因為想要那個小孩手裡的玩具, 他就衝上去推倒了人家。
顧準年尷尬地分開兩個孩子,不住地衝著對方道歉。
但年輕氣盛的家長一擁而上地抓衣領, 和他扭打成一團。
我和陳桃已經轉身往回走了。
雨越下越大, 吵鬧聲尖叫聲在我們身後此起彼伏。
越來越多的人與我們逆行著,衝往海灘。
淋了雨,回酒店我就先去衝了澡。
手機在床邊不住地發出震動聲。
他猶豫地看了我許久,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原」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記得了。
隻是半夜電閃雷鳴,好幾道閃電照亮了天際。
早上醒來去退房,才看到大廳裡的人都在竊竊私語。
「聽說了沒, 昨天海灘上S了一男一女。」
「好像是打架吧, 有人回來抽了把刀子……」
「男的S得挺慘啊, 本來急救都到了, 生生被雷電又劈中了好幾次。」
「女的好像是先動手的,有人看到她衝回來拿了刀……」
「還有個孩子被送醫院了,不知道S活。」
我遙遙地看了眼外面的海灘。
圍了好多人, 看不清裡面的狀況。
我的手機有許多的未接, 號碼有點熟悉。
我沒多想,退了房拉著陳桃去往機場。
路過沙灘時, 地上有個亮晶晶的東西。
我不由地止住步子, 低頭看了過去。
是顧準年戴在手上的婚戒,孤零零地躺在沙裡。
陳桃接了電話,臉色蒼白地看向我。
「鄒濤說,顧準年他……」
我看向風平浪靜的大海, 沒人看得出它昨夜的喧囂。
傷痛好像也隨著風浪緩緩地消退。
我踩著那玫戒指往前走。
「回家吧,要趕不上航班了。」
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現世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