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時欽幫了她，就更有理由像原文裡一樣把她綁在身邊了。

 

我想了又想，還在思考到底要怎麼說，沈梨卻突然松開我，站起身。

「放心吧。」

 

她靜靜地說，「學校我申請過了，昨天收到了 offer。」

 

「下個月就出發。」

 

我一下子回過神，看著她：「和周時欽一起嗎？」

 

她似乎是翹了下唇角：「不和他一起，我自己怎麼去？」

 

「對……」

 

一直以來提心吊膽的事情就這麼突然被告知完成了，我內心思緒紛亂復雜，下意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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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件事完全塵埃落定之前，你最好誰也別告訴。」

 

「嗯。」

 

「……其實連我也不該說的。」

 

沈梨盯著我：「所以，你要怎麼做？」

 

我理了下被她揉皺的裙子，然後衝她攤開一隻手。

 

初心不改道：「我哥送你的禮物給我。」

 

「……」

 

沈梨沉默了一秒，然後說，

 

「扔掉了。」

 

21

 

接下來一個月，沈家異常平靜。

 

直到沈梨出發前一天，她才非常平靜地宣布：「我申請了國外的學校，明天和周時欽一起出發。」

 

滿座皆驚。

 

沈輕舟目光沉冷了幾分，還沒等他說話，沈行健已經開口：「這麼大的事，沒跟家裡商量一下，就自己決定了？」

 

「就是啊！」

 

沈梨她媽連忙道，「票還能退嗎？跟那邊說一聲，你成績這麼好，留在國內高考也行。」

 

沈梨直視著她媽的眼睛：「我已經決定了。」

 

也許是她的語氣太硬不留餘地，沈梨她媽突然惱羞成怒，拍案而起：

 

「你才十八歲，做什麼決定？沒經過我和你沈叔叔的允許，哪裡都不許去！」

 

我喝湯的動作一頓。

 

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沈梨她媽也許並不是簡單的懦弱無能。

 

關於沈行健的齷齪心思，她更有可能一直是知情，甚至默許的。

 

「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

 

沈梨站起身來，語氣依舊很平靜，

 

「明天一早，周時欽會來接我。」

 

「我吃飽了，先上樓收拾行李，大家慢用。」

 

22

 

這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

 

準備明天一早送沈梨去機場。

 

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穩，半夢半醒間，眼前像有什麼東西在晃動。

 

直到某一刻。

 

我猛地睜眼，徹底醒來。

 

映入眼簾卻不是沈晴雪房間庸俗又華麗的水晶燈。

 

而是陌生的灰色天花板。

 

不等我思考，一旁的熟悉男聲已經響了起來：

 

「覺得很疑惑嗎？本來喝了牛奶睡在自己的房間裡，怎麼一睜眼就到了這裡？」

 

是沈輕舟。

 

聽到他聲音的一瞬間，我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連頭皮也快要炸開。

 

可試圖起身才發現，脖子以下的身體幾乎沒有一點力氣。

 

「不用白費力氣了，既然已經把你帶到這兒了，我就不會讓你出去的。」

 

皮鞋磕著地面的聲音聲聲清脆，沈輕舟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放你出去，你大概會去機場送阿梨，看著她平安登機後，就轉頭去警局，把你那天錄下的視頻作為證據交給警方，對不對？」

 

「你想把我，送進去？」

 

這句話出口的同時，他的鞋也踩上了我垂在身側無力的手指，用力一碾。

 

我還來不及分辨自己心裡的情緒，到底是憤怒還是恐懼更多一點，就被驟然湧上的劇痛激得慘叫出聲：

 

「啊！——」

 

我突然明白過來，這是原文裡，沈晴雪慘S被分屍的那間地下室。

 

如同莫名其妙將沈梨撞入泳池一樣，原文強大的力量還會把已經改變得面目全非的劇情強行掰回來。

 

就像現在，周時欽和沈梨已經離開了。

 

我卻還是躺在了這裡。

 

左手指骨幾乎完全被碾斷，我痛得渾身痙攣，到最後，連聲音都快發不出來。

 

沈輕舟卻自言自語道：「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

 

「……」

 

「很簡單，那天你從我房間出來的時候，正好被佣人看到了。」

 

「剛出來就跑去阿梨那砸了我送的禮物，太蠢了，晴雪。」

 

我看著他打開盒子，取出一支針管，抽取藥液。

 

細小的針尖劃過我皮膚，所過之處，激起大片雞皮疙瘩。

 

「不過我很好奇，你不是最恨她、最討厭她的嗎？為什麼又突然開始幫她了？」

 

「而且，她似乎並不領你的情啊。」

 

最後一個字音落地，他也找到了我的血管。

 

針尖刺入，冰涼的藥液被一寸寸推進來。

 

我渾身越發沒力氣，心跳卻莫名開始加速，耳鳴的嗡嗡聲快要把我整個人吞沒了。

 

一片嘈雜裡，沈輕舟的聲音不甚清晰地傳入耳中：

 

「真是不中用……原本想讓你好好地針對一下阿梨，等事情鬧大，我把你送進去，阿梨和沈家就都是我一個人的了。」

 

「可惜了——不過我來動手，也是一樣的。」

 

「這藥好像能讓你保持清醒地痛苦S去？我也不確定了，晴雪，你正好替哥哥試試吧。」

 

天S的，真不愧是小說裡的世界啊。

 

這還有法律嗎？？這種藥品都能隨便被一個人拿到啊？？？？

 

我想破口大罵，可一張口，連動舌頭的力氣都沒有，反而身體表面的痛感更明晰。

 

連細微的風吹過，都能帶來陣陣刺痛。

 

「不用好奇，我在國外這麼久，弄到點東西還是輕而易舉。」

 

他一邊裝手術刀片，一邊自言自語，

 

「把阿梨送出國，呵呵，誰讓你想出這麼蠢的主意？」

 

「她和周時欽都待在國內，我可能還不能拿他們怎麼樣，出國去——那裡才是我的地盤啊。」

 

「我想想，要怎麼做呢？就讓周家的小少爺S在黑手黨的火拼中，然後阿梨從此失蹤，好不好？」

 

他說著，裝好刀片，微微低下身來。

 

刀尖劃開皮膚和肌理，最初那股巨大的恐懼和絕望過去後，我反而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就隻是瞪大眼睛，SS盯著他。

 

這到底隻是一本書，也許我S後，反而就能回到我的世界了。

 

這樣想著，我看他的目光中漸漸帶上了一點輕蔑和嘲諷。

 

沈輕舟動作停頓了一下，視線跟著移過來，手也掐住我脖子，一點點加重力道：

 

「這麼漂亮的眼睛，挖出來看看好不好——」

 

尾音還沒落地，砰然一聲巨響。

 

眼前的一切好像被無限放慢，緊閉的地下室大門被轟然踢開，本該和周時欽一起登機的沈梨赫然站在門口。

 

而她身邊站著的，是幾個荷槍實彈的警察。

 

「沈輕舟！」

 

我從來沒聽過她發出這樣鋒銳凌厲的聲音。

 

恍如利刃，破開濃霧，一瞬得見天光。

 

「沈輕舟，你放開她！！」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胸腔裡急促的心跳聲，仿佛永不停息的鼓點。

 

槍聲響起，手術刀落地，頸上的力道驀然一松。

 

氧氣重新灌進來，我張嘴大口呼吸著，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

 

不甚清晰的視線裡，我看到沈梨快步走過來，在我面前低下身來。

 

她的眼睛還是澄澈、透明，水晶一樣剔透的。

 

可裡面泛著大片的紅色。

 

那是我的血。

 

「沈晴雪……」

 

她的嗓音在發抖，「別S啊……」

 

23

 

好在沈輕舟打著折磨我的念頭，第一刀隻是劃開我的胳膊，並沒有傷到要害。

 

即便如此，我還是在醫院裡躺了很久。

 

因為沈輕舟那藥不知道擱哪弄來的，注射之後甚至對我的身體和神經都造成了損傷。

 

再加上刀口很深，醫生給我縫了將近二十針，疼得我吱哇亂叫。

 

後面的事情進展，都是沈梨來醫院看望我時告訴我的了。

 

沈輕舟走私違禁藥品入境、和境外違法犯罪組織勾結。

 

沈行健惡性商業競爭、故意買兇S人、偷稅漏稅。

 

在其他幾家人的聯合監督下，執法過程維持了完全的公正公開，父子倆雙雙入獄。

 

而無人接管的沈家，就這麼被幾家默契地吞並了。

 

失去靠山的沈梨她媽隻能再一次落魄街頭，而這一次，已經沒有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能一直陪著她了。

 

「所以一開始你就沒打算出國，隻是為了詐沈家父子，看看他們的下一步行動？」

 

「嗯。」

 

沈梨說，「抱歉，我們在去機場的路上做了安排，卻沒想到他竟然會對你下手。」

 

我搖頭表示並不在意，並挪動身體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所以——你並不是真的在跟周時欽談戀愛，隻是借著他，方便搭上他背後的周家，為他們提供證據？」

 

我問沈梨，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她又恢復了之前那副沉默寡言的倔強樣子，默然片刻才說：「你摔碎的八音盒裡，有一個閃爍的針孔紅外攝像頭。」

 

「你走之後，我撿到了。」

 

我：「……」

 

「一開始的確是真的在跟他談，因為你很怕他，我想躲在他的保護下，至少平安無事地度過高考。」

 

她說，

 

「其實很早我就覺得你的舉止奇怪了……但我沒法相信你，因為一開始我來沈家的時候，沈晴雪也會裝出很友好的樣子，然後在我完全相信她之後，再把我推進深淵。」

 

我很敏銳地察覺到，她用了兩個人稱代詞。

 

你，和她。

 

揣在胸腔裡的心髒又開始狂亂跳動，我隱隱預感到什麼，卻又怯懦地不敢問出口一個字。

 

在這種事情上，我比誰都膽小。

 

好在沈梨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

 

她抬頭看了一眼吊瓶，站起身來：「我去叫護士進來換藥，你好好休息吧。」

 

我點頭應聲，乖乖縮進被子裡。

 

她走到病房門口，卻又停步, 回頭, 叫我：

 

「沈晴雪。」

 

「……嗯？」

 

「一切都結束了。你會……去哪裡？」

 

這個問題, 我也很想知道。

 

原文裡的男二和反派都已經提前無了，女主沈梨顯然也對原男主周時欽沒什麼感情。

 

那在這個已經完全偏離軌道的世界裡, 我還會被劇情的力量強行抹去嗎？

 

24

 

春天快要結束的時候, 我終於平安出院。

 

離高考沒剩幾個月了，哪怕我拼命惡補，最後也隻勉強考了 500 分。

 

而沈梨。

 

作為總分 728 的省狀元, 被全國最高學府錄取, 一路保送直博。

 

新租的出租房裡，我倆目光對視。

 

我試圖狡辯：「都怪沈輕舟那個藥, 把我的智商都給降低了。」

 

「我沒必要說謊，我的省狀元就是被注射藥品之後變成了 500 分, 你沒見過不代表世界上沒有。」

 

沈梨沒理會我的胡言亂語，隻問：「有什麼打算？」

 

「……復讀？」

 

我試探性地吐出兩個字，又立馬後悔了, 「不要啊, 我是真不喜歡上學……」

 

沈梨看著我，我不確定她是不是嘆了口氣。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往後的很多年，我總是從沈梨那裡聽到這句話。

 

而直到十年後，我因為器官衰竭進了醫院。

 

原文裡，這一天。

 

「（可」而這時候，沈梨已經是國內赫赫有名的天體物理學家了。

 

病房裡燈影搖晃, 她推門進來的時候掉了眼淚。

 

握著我手的那隻手並不纖細柔軟，帶著薄繭，微微粗糙。

 

落在我臉上時, 觸感真實, 不像幻夢。

 

她流著淚跟我說：「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

 

我張了張嘴，發現舌頭已經不大聽使喚, 發出聲音都很艱難，

 

「這又不能怪你, 在那樣的情形下，我更希望你保全自己, 包括今後的人生，我不在的話，也是一樣的。」

 

我想這或許是一個漫長的夢境，夢裡時間流速與現實不同。

 

也許一覺醒來，書中結局改寫，而我隻是睡了一覺。

 

這樣也很好, 對我們來說都很好。

 

「你的未來光明燦爛, 沈梨，不用覺得愧疚。」

 

「……我本來, 就是為你而來。」

 

眼前的一切已經完全看不清楚, 我最後的感知裡, 是她伏在我的身體上，湿湿的觸感透過布料傳遞到皮膚上，我卻隻能感受到灼燒一般的痛感。

 

她的眼睛裡, 淅淅瀝瀝落著一場春日的雨。

 

我喜歡你。

 

我自始至終沒有說出這句話。

 

可看著她春水一樣泛著碧波的眼睛，我又覺得，她應該已經聽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