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又是什麼:


「你真的忘了我們在書院時的諾言了嗎?你說過會永遠護著我,可我和竹喚一同掉入水中,你卻率先救下了一個婢女。難不成這也是為了氣我讓我看清自己的心思來找你?」


 


我恍惚,怪不得裴錦洵在知曉老夫人派我來的意圖之後沒有趕我走。


 


原來是又下了另一步棋啊。


 


正當我以為一切荒唐結束之時,裴錦洵卻抓住沈秋月的手冷冷發問。


 


「為什麼把我親手做的簪子給了竹喚?」


 


簪子……


 


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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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月掙扎著。


 


「可你看到了又如何?不過是成全了你和竹喚,獨留我一人對月落淚。」


 


「那你,為什麼不來看我?」


 


「太子殿下位高權重,阿洵,我不能白白害了你。」


 


我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抬腳晃神離開。


 


就連怎麼走進房的都不清楚。


 


以至於我沒有聽到裴錦洵抱住沈秋月,心裡滿是失而復得和無助。


 


「秋月,我有託人給你遞信的。」


 


「那封信……我還未來得及拆開,竹喚就親自上門和我道謝,她走後信就不見了,我找了好久。還有簪子,是她看著歡喜非常,纏著我問來問去,我念及她是你的貼身丫鬟才割愛送了她。」


 


19


 


我向管家請了病假,便把自己鎖在了屋子裡。


 


話本上還有最後一節沒有看。


 


寫的無非就是「張大哥和張家媳婦幸福美滿地度過了餘生。」


 


可我錯了。


 


忘記了自己不過是話本子裡的一個小小配角。


 


裴錦洵是張大哥。


 


但張家媳婦卻不是我。


 


夜深人靜,我哭到喘不過氣來。


 


等我再次上職,京城的天都變了。


 


尚書因貪汙受賄被罷免官職,男丁流放寧古塔,女眷則送入教坊司。


 


很快,太子殿下當眾宣布,和沈秋月的婚約作廢。


 


在利益面前,太子殿下還是放棄了昔日的青梅。


 


沈秋月如今還在侯府住著。


 


我雖然搬進了裴錦洵的房間。


 


但這幾日請了病假,都沒去跟前伺候。


 


小侯爺美人在側,得了新人忘了舊人。


 


並沒有向旁人問及我。


 


哦,對了。


 


如今新人舊人都是沈秋月,我不過是個沒有名號的普通人。


 


我將素簪收好。


 


像往常一樣做了芡實粥端進書房,正看到沈秋月為裴錦洵研墨。


 


這幾日裴錦洵氣色很好,下筆更入神幾分。


 


沈秋月穿了件石榴紅色的長裙,嫋嫋婷婷。


 


裴錦洵依舊白衣在身,但更襯得沈秋月皓齒紅唇。


 


兩個人如今站在一起,稱得上郎才女貌。


 


不像我,就算和裴錦洵站在一起。


 


也能讓旁人一眼看出少爺和丫鬟。


 


沈秋月率先看到了我,放下手中的墨,有些羞澀。


 


「竹喚,怎麼不敲門?」


 


我剛想回「小侯爺前些日子許了我隨意進出的」,但話到嘴邊卻轉了個彎。


 


「竹喚知錯。」


 


因為我看到先前精心置辦的物件,如今正冷冷地堆在角落裡。


 


20


 


裴錦洵將我從院子裡調回了花園。


 


就連月錢都少了足足一兩。


 


現在侯府上下人人都在傳裴錦洵要娶沈秋月為妻。


 


這樣不僅能保住沈小姐,還能將她留在侯府做未來的女主人。


 


先前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又改口說聽錯了。


 


鬧了好大一通笑話。


 


我在侯府隻覺得抬不起頭。


 


心裡一邊期盼著裴錦洵有朝一日能夠找回我,同我好好解釋一番,是不是存了什麼誤會。


 


另一邊又想早些離開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


 


不知道老夫人許我的話還作不作數……


 


思及至此,我摸了摸小腹。


 


我和裴錦洵同房那麼多次。


 


合該懷上一胎的。


 


可如今肚子平平,一點動靜都沒有。


 


難不成,是我有問題?


 


醫館內,郎中把著我的脈象,一會兒皺緊眉頭一會兒順起胡須,最後幹脆面色凝重了起來。


 


我心裡一咯噔。


 


「怎麼?我有病?」


 


「病倒是沒有,但姑娘你不想要孩子可以直說,怎麼能偷偷服用麝香呢?再年輕的身子也經不住這般糟蹋啊。」


 


郎中的話讓我莫名其妙。


 


正要大聲反駁。


 


突然間……


 


我想起日日早上給我送來湯藥的那個丫鬟。


 


21


 


趙九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我有些緊張,心裡暗自有個想法卻不敢承認。


 


「打聽到了嗎?」


 


「打聽到了,那丫鬟是小侯爺身邊的人,平日裡都在扶安寺接待小侯爺。」


 


趙九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將我的心澆了個透心涼。


 


我緩了半天,再開口聲音輕不可聞。


 


「你說,一個男人和心上人鬧誤會了,同另一女人在一起,事後又給她灌避子湯是為了什麼呢?」


 


「嗐,還能有什麼,拿這個可憐女人氣心上人唄。」


 


避子湯不就是怕以後生了孩子不好處理,而且省時省力,誰又會心疼別人的身子呢。


 


接下來的話趙九沒說出口,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加起來足夠他知道這說的是誰了。


 


但他不說,我也明白。


 


畢竟從一開始,我不過是激沈秋月回頭的一個工具而已。


 


不遠處,裴錦洵正陪著沈秋月放風箏。


 


從前無論我怎麼求著,他都不願踏出書房一步。


 


「讓我出去吹風,不是要我S得更快一些嗎?」


 


可現在,我分明聽別的丫鬟說裴錦洵昨夜吐血不止。


 


卻破例走出院子,隻為哄沈秋月開心。


 


我蹲坐在假山後面偷偷望著他們。


 


像隻見不得光的老鼠。


 


良久。


 


我吸吸差點流下來的鼻涕,抓住趙九的衣袖。


 


「我想離開侯府了。」


 


22


 


我站在書房提及這件事時。


 


裴錦洵淡漠地靠在椅背,面色冷凝,周圍的氣溫都降了幾分。


 


再出聲響。


 


手中的筆,竟硬生生被掰斷了。


 


唇邊也滴了兩滴鮮血。


 


我本能地想要打掃,但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這已經不是我的活了。


 


「為什麼不去找母親?」


 


「我沒完成老夫人的任務,沒臉去要。」


 


但在裴錦洵這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還是可以爭取爭取的。


 


裴錦洵笑了,黑色的眼睛露出的冷冽幾乎要凝成實體。


 


「你將我寫給秋月的信私自偷了,就有臉來找我了?」


 


我一瞬間沒反應過來話裡的意思。


 


裴錦洵看到我愣住,以為戳中了我的心思。


 


「調你去花園不過是我另有安排,和上次勾引人一樣,就這麼沉不住心?」


 


還沒等裴錦洵說完,我就大聲喊了出來。


 


「我可沒有偷她的信!倒是她,非要把這素簪給我。」


 


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素簪,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轉身離去。


 


關門前,我還不忘撕開裴錦洵的假面目。


 


「什麼另有安排,想必又是小侯爺您一個人的私心罷!」


 


23


 


侯府的下人都是活契。


 


隻可惜少說要幹二十年才能贖身。


 


我看這箱底差大半的錢,沉默了。


 


正愁著從哪搞錢呢。


 


一個錢袋子映入我的眼簾。


 


我抬頭,正是平日裡不正混的趙九。


 


趙九把他的工錢和油水全給了我。


 


還不忘戲謔我一番。


 


「還望以後竹喚老板娘發財了,別忘把小的贖過去幫忙打雜。」


 


看著趙九努力擺弄鬼臉的樣子,我笑了。


 


我實在不想和小侯爺以及他的心上人有任何瓜葛。


 


當晚便贖了身離開侯府回了鄉下老家。


 


一別十年未見爹娘,才發現黑發人送了白發人。


 


那年飢荒,爹娘沒熬過。


 


卻硬生生趕了兩個月的土路,一吊錢將我賣給風評極好的侯府。


 


怪不得我託人寄出的信從沒有著落。


 


原來我早就沒有家了。


 


我修了修墳,鄭重磕了幾個響頭。


 


又按照趙九的託付,趕到隔壁村子裡。


 


幫他給家裡人添了幾柱香,替他磕了幾個頭。


 


再之後我回了京城支了一個小攤賣糖水。


 


很快便迎來了我的第一位客人。


 


「客官,您要吃點什麼?」


 


我抬頭,看到了裴錦洵。


 


24


 


六月天正暖,裴錦洵卻身穿大氅臉色蒼白。


 


「跟我回去。」


 


裴錦洵伸手想要抓住我,卻被靈活一躲。


 


我想要跳起腳大罵裴錦洵有病, 看著一旁高大威武的護衛忍住了。


 


最後, 我將賣身契拿出來。


 


「看清楚了小侯爺, 我如今可不是你家隨意使喚栽贓陷害的丫鬟了。」


 


裴錦洵一句話不說, 隻坐在簡陋的小攤上看著我忙活。


 


趁我無事便同我闲聊。


 


「那日是我誤會你了。


 


「沈秋月被我遣回了沈家, 我也不會同她結婚。


 


「池塘裡你養的荷花開了,很美。


 


「你別再鬧脾氣了,好麼?」


 


沒過幾日,裴錦洵就不來了。


 


但差人送口信, 說是病倒了。


 


沒了裴錦洵在耳邊叨叨, 終於得空看沒來得及看完的話本子。


 


這不打開不要緊, 一打開則看到天黑才罷休。


 


原來是張家娘子深覺自家男人忘不下心上人, 整日裡的扮演快要迷失自我,最後幡然覺悟與男人一路兩寬, 各別歡喜。


 


25


 


裴錦洵又來了。


 


昨天剛吃完熱乎的瓜。


 


教坊司的沈秋月尋了個機會偷跑出來找小侯爺救命, 甚至將當年的醜事一並爆了出來。


 


公主氣極,拿起手中的長鞭就要騎馬趕去侯府, 被太子攔了下來。


 


索性裴錦洵活不過今年, 就當看在早逝的老侯爺面子上,放他一馬。


 


如今這件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


 


裴錦洵站在我攤子旁邊,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目光。


 


輕聲朝我賣慘。


 


「今天的藥有些苦。」


 


「再苦也苦不過加了麝香的避子湯。」


 


這是我第一次不帶任何感情地正視裴錦洵。


 


裴錦洵身子一歪,差點摔倒。


 


「你知道了,你在怪我。」


 


「我不怪你, 隻怪曾經自己動了心思。」


 


我放下手中的紅豆, 接著說。


 


「我不僅知道這個, 我還知道小侯爺以往抄寫的佛經都是為了給沈小姐祈福,就連——就連我們房內找趣那次,小侯爺在我身上寫的也是愛而不得的情詩吧。


 


「還有老夫人找我生孩子,也是提前經過了小侯爺的同意。


 


「可這又如何呢?你不會到現在還以為自己的計劃讓沈小姐心生愧疚回心轉意了吧?傷了自己的身子又害了別人, 不過是一個無聊的人自討沒趣而已。」


 


我雖不認得太多字,但我不是瞎。


 


尤其是對小侯爺有了感情後, 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我的心弦。


 


自然會努力了解。


 


可越了解,越心寒。


 


裴錦洵想要同我解釋卻氣血攻心,長吐一口血,昏了過去。


 


在他最後有意識前,聽到我說。


 


「以後不要來了, 我怕沾上晦氣。另外把弄髒的攤子的錢補來。」


 


26


 


仗著前些年學來的手藝, 生意倒還紅火。


 


趙九和我一合計,打算先用攢下來的錢在京城中租個像樣點的小鋪子。


 


之後再慢慢做打算。


 


裴錦洵之後再也沒有出現。


 


但託趙九送來了東西。


 


裡面除了五百兩銀票外, 還有一支新的玉簪。


 


玉簪晶瑩剔透,價值連城, 不知比之前那枚素簪強了多少倍。


 


「小侯爺估計活不過這個月了, 你確定不回去看看?」


 


我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晚朝」「不去。」


 


那包裹我原本想留下銀票。


 


但轉念一想,我並沒有完成老夫人對我的期許。


 


更不願和裴錦洵再有牽連。


 


索性全部都退回了。


 


誰是誰非, 都已經與我無關了。


 


裴錦洵就連秋天也沒熬過。


 


一夜之間侯府上下哭得不能自已。


 


靈柩在城西出殯時, 我正在城東招呼著客人。


 


白色的紙錢竟飄過半座城, 慢悠悠落入我收錢的抽屜裡。


 


我將它拿了出來,暗暗咒罵著。


 


「晦氣。」


 


店內客人大聲吆喝。


 


「老板娘,我的紅豆沙丸子羹嘞!」


 


「來啦。」


 


合好抽屜, 我端起熱乎的羹湯轉身進了店內。


 


朝行銀露蓋草黃,薄霧蒙蒙湿衣裳。


 


晚風拂落紅楓葉,一片輕旋一片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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