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慘了衛淵。
不惜在他被抄家為奴後將他接回家。
衣食住行,一如從前,毫無苛待。
但他對我始終淡,連笑一下也不肯。
直到新帝繼位,衛家重獲聖恩。
父親想讓衛淵娶我。
衛淵以自己沒有建功立業為由,始終不給答復。
我卻知道,他是得知心上人三公主守寡,想與其再續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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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獵場上,我與三公主的馬兒同時受驚。
衛淵看都沒看我一眼,隻顧去救三公主。
等他想起我時,我已被小將軍抱在懷中。
「婉婉,過來。」衛淵面色難看。
小將軍卻將我抱得更緊:「本將未婚妻的閨名,也是你能叫的?」
1
春雨連綿。
衛淵再一次失約了。
他說好今日陪我來青山寺賞花,人沒來。
卻隻讓個小廝來回話。
我與丫鬟在山腰的亭中躲雨。
小廝擦著面上的汗,訕笑道:「大人剛剛上任,諸事繁雜,女郎莫怪。」
諸事繁雜,真是個好借口。
這個借口,本月他已用過四次。
都說事不過三。
衛淵已經用掉了我對他的最後一絲偏愛。
我眨眨眼,雨滴從檐角飛瀉而下。
有一絲濺進眼中,又像是淚。
冰冷又澀然。
從袖中拿出衛淵送我的玉佩,將它交給小廝。
「衛大人既然忙,我也不便打擾,此物請你轉交。」
小廝見那玉佩上鮮紅的流蘇,面色發白:「大人已將此物送給女郎,小人怎麼敢……」
誤會了。
衛淵從不會主動送我什麼。
這玉佩,是我S皮賴臉問他討來的。
現在物歸原主,理所當然。
我與衛淵,各自歸位,也是理所當然。
「你家大人收到此物,必定開懷。
「另外告知衛大人,祝婉婉此後不會再去打擾,善自珍重。」
小廝還想說什麼。
隨行的丫鬟們撐開傘,送我上馬車。
2
馬車在山路顛簸搖晃。
我恍恍惚惚,想起許多從前的事。
衛淵於我而言,本是天上月,鏡中花。
他家世不凡,文武雙全,生得又俊美。
京中少女,多仰慕他。
若非三年前衛家觸怒天威,家中男女皆為奴婢,我也沒機會接近衛淵。
衛淵為奴後,我輾轉多地,終於找到他。
當時的他蓬頭垢面,面如S灰,絲毫沒有曾經擲果盈車的俊逸瀟灑。
我絲毫沒有嫌棄,隻是感激上蒼,讓我找到了他。
衛淵生著重病,出氣多進氣少。
我將他帶回府上,小心照顧。
他病好後,直言無以為報。
我玩笑道:「那便以身相許吧。」
他沒有說話,有一次外出回來,將那塊纏著紅流蘇的玉佩給我。
「家傳之物,你喜歡,便收下。」
我歡天喜地地收著,一廂情願地認為,這就是定情信物。
父親有許多兒子,唯有我一個女兒,所以對我有求必應。
在我央求下,衛淵雖以奴的身份在祝家,其實衣食住行,皆與世家子弟無二致。
衛淵從前便是冷傲的。
衛家獲罪後,他的性子更加冷了。
整日在房中讀書寫字。
我要求他陪我玩耍時,他才偶爾會走出書房。
隻不過臉還是冷著的,絲毫不見笑容。
有一日中秋放孔明燈,夜空中萬千燈火,星光熠熠,十分好看。
我拉著他去看,請他笑一笑。
他看了我一眼,眼中沒有什麼情緒,道:「天下人,並非都像女郎這般無憂無慮。」
明明我隻是想讓他心情好點,卻被冷言冷語說了一通。
當時還覺得自己有錯,默默哭了一通。
現在想來,隻覺得自己好笑——
強扭來的瓜,還挺澀嘴。
3
回到家,頭已有些暈沉沉。
睡一覺醒來,果然頭痛。
大夫來看,說是受了風寒,需靜養。
父親等大夫離開,親自端來藥喂我。
「婉婉,你是如何想的?」
湯藥微苦澀,卻意外地熨帖我心中的冰涼。
「爹。」
我本想好好和父親說話,沒想到一開口,鼻子就酸了。
眼前一片迷蒙:「爹,婉婉已經放下他了。婚事,都讓爹做主。」
父親見我落淚,側過頭,也給自己抹了抹眼睛,然後才轉頭看我。
「乖女兒,你從小要什麼得什麼,但衛淵他確非良人。
「從前倒也罷了,大不了我求陛下免他奴籍,在我祝家當個贅婿也就是了。
「可現在他得陛下看中,已非池中物,為父怕你嫁過去受苦。」
我頷首,示意自己知道。
「我明白,爹,我真的對衛淵不抱幻想,信物也退過去了。」
父親嘆息著點頭,接著喂我喝藥。
這時,有人來報,說衛淵求見。
我無心見他,父親自去處理。
又昏昏沉沉睡過去,再醒來,燭光搖曳中,衛淵颀長的身形站在床邊。
「衛淵?」
我不解:「你怎麼會在這兒?」
兩家又沒下聘,他該拿了玉佩,歡歡喜喜與我不復相見才是。
況且,此時已經入夜。
他這是私闖我閨閣。
他俯身,扶我靠在軟枕上。
「我來,把這個給你。」
他手上,赫然是今日我讓人轉交的玉佩。
我沒有接的意思,看著他的眼睛:「衛淵,你是聰明人,我的意思,你該明白的。」
他沉默,手指無意識摩挲玉佩:「我說會娶你,君子一言,必定守承諾。」
我很稀罕他的承諾嗎?
曾經,確實很在意。
如今,都無關緊要。
「衛淵,你當君子,便要犧牲我的婚姻幸福?」
我笑了笑,最後一次認真打量他的眉眼。
真好看,不愧是我十三歲初見就喜歡上的人。
可惜,努力這樣久,也走不進他心裡。
「今日失約是我不對,下次不會了。」衛淵又把玉佩往我這送了送。
我依舊沒有接,笑了:「今日,你去見了三公主,是不是。」
4
「你跟蹤我?」
衛淵面色一沉:「我與公主清清白白,你莫要多想。
「今日失約,和公主無關,我沒有去過公主府。」
懶得與他爭辯,我接著道:「其實,我和公主打了賭。」
衛淵眼皮一跳。
「今天是公主贏了,她留下了你。」我笑,「我第一次催你時,你告訴我要等一會兒,其實是和公主去青山寺賞花。第二次催你,你在和公主下棋。你讓公主三子,平局。第三次催你,你便讓人來告訴我,你公務繁忙。
「喀喀,其實你早點拒絕,我也不至於吹風受寒。」
我說完,衛淵的臉色也一點一點變白。
「你不要怨恨公主,是我——」衛淵想解釋。
我示意他閉嘴:「衛淵,你可以走了。
「你我已無關系,往後莫要不請自來。」
玉佩被衛淵SS捏住:「我知你生氣,往後再說。」
走的時候,衛淵把玉佩放在我枕邊。
他從窗戶一躍而出,我抓起玉佩也扔了出去。
沒有以後了,衛淵。
5
十六歲救下衛淵,十九歲與其分道揚鑣。
我的年紀不小了,父親的意思是,早日給我找個良婿。
他為我擇定的,是定遠侯家的小公子穆行川。
定遠侯一家於邊關兢兢業業多年,不久前才被陛下召回京中。
恰巧長公主設賞花宴,我能和穆行川見一面。
「穆行川……」這個名字在我腦中一轉,「似乎有些熟悉。」
父親樂呵呵一笑:「自然熟悉。你二人自小在一處玩耍。
「穆家歸京時就向為父打聽你的婚事,當時你與衛淵的事情還未分明,為父也不好說什麼。
「如今,正好。」
我看父親滿臉喜色,心裡卻有些澀然:
父親為我考慮良多。
雖看不上衛淵,卻因為我喜歡,勉強接受。
連他是個奴籍也不曾說什麼。
直到我決意與衛淵劃分界限,父親才笑得如此暢快。
我已非無知幼女,父親為我做這麼多,往後也該處處為家族考慮才是。
心思轉了幾轉,我暗下決心,此番相看,要全力以赴。
不能再出差錯,令父親煩憂。
賞花宴這天,我打扮一新,隨眾貴女入宴。
本朝民風開放。
宴會雖分男女兩席,但中間隻隔著荷花池,可以兩兩相望。
旁邊玩得好的姐妹扯了扯我:
「婉婉,衛大人正看著你呢。
「聽聞他又得陛下嘉獎,升遷在即,想來你們好事將近。」
循她視線看過去,與衛淵四目相對。
距不歡而散的那天已經過去四五日,他後面來找過我,都被父親拒之門外。
衛淵對上我的目光,面上一喜,唇邊帶出一絲淺笑。
像是有話說。
從前一笑難求,此刻他的笑容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我覺得沒意思,移開目光,對姐妹道:「我與衛大人的婚事早已作廢。」
一時無言。
宴會過後,長公主邀請諸人去府上花園賞玩。
我按照約定,於假山邊的亭子邊等穆行川。
發呆之際,有人靠近。
「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沒事就愛發呆,嗯?」
抬頭,一張昳麗臉龐,映入視線。
6
「穆,穆將軍?」
眼前人很不見外地坐下,隨即笑:「怎麼,幾年不見,這樣生疏。」
穆行川語氣熟稔,看來與我確實曾經相熟。
但我對他,印象倒沒有那麼深刻。
不知怎麼接話,一時沉默。
穆行川不以為意,自顧於我說起漠北的風土人情來。
不覺間,我已被他描繪的廣袤邊疆吸引,主動與他搭話詢問。
說到後面,我已經暢想駝鈴悠揚,自己在夕陽下紅裙如火的樣子。
穆行川說那邊的牛羊肉吃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想著,穆行川不知從何處拿出用紙包好的吃食。
聞著,辛香味十足。
「牛肉幹,你從前嗜辣,我特意帶的香辣味。」
狐疑地看了穆行川兩眼。
我從不吃辣,京中貴女飲食皆清淡,追求風雅。
我怎麼會吃辣,那也太不淑女了。
穆行川大抵是記錯了,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好心帶給我嘗鮮的禮物,我當然要收下。
臨了,穆行川邀請我三日後前去泛舟湖上。
「這次,莫要再失約了。」穆行川見我答應,補充了這麼一句。
失約?
人無信不立,我怎麼可能失約。
況且,他怎麼用「再」這個字。
難道我與他,之前有過什麼約定不成?
或許是我的目光含有太多疑惑,穆行川英挺的眉微微一皺:「你真是,忘得幹淨啊。
「多年前,我離京時,你我約好書信往來。結果你倒好,我寫了那樣多的信,你一封也不曾回過。」
有這回事嗎?
穆行川信誓旦旦,不似胡說。
我隻好佯裝羞赧,低頭道:「那真是,對不住穆將軍。」
「你啊你,可不準再將我忘得這麼幹淨。」
穆行川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離開時又折返來。
「三日後,我去接你。」
「嗯,我等著將軍。」
「不要喚我將軍,你就直呼我姓名,行川即可。」
我臉微紅:「那,行川喚我婉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