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衣而眠了一夜之後,新婚第二日一大早,宮裡就來了帖子。
邀請我去宮中闲敘家常,隻邀請了我。
而謝九序一大早又被宮裡來的太醫絆住了腳,我思索片刻,挽了發髻跟太監一起進了宮。
5
說來,阿娘在的時候,我經常跟著她出入宮中,也經常給先皇請安。
但我從來沒有見過現在的聖上,當年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幾乎是日日進學,哪怕我常常見到先皇後,也不曾見過這個太子。
「蘇以棠,是個好名字。」
龍椅上的聲音不怒自威,我規規矩矩行禮,「拜見聖上。」
Advertisement
他笑著揮揮手,「落座罷,朕今日喚你來隻是嘮嘮家常,畢竟你替朕照顧胞弟,朕自然是要感謝你的。」
說罷,一排排宮女端著寶盒放在我的面前,金銀珠寶,絲綢布匹,眼花繚亂。
我連忙起身,有些無措,「聖上抬舉以棠了,這……這,無福消受啊……」
聖上嘆了一口氣,「那日,若不是九序,朕說不準命喪秋圍了。」
我驚慌跪地,「聖上萬萬不可這麼說……」
他起身,把我從地上扶起來,「朕也知,九序癱瘓在床,著實是委屈了你。」
「但朕思來想去,隻有你替朕照顧他,朕才會安心些。」
「你也放心,朕絕不會虧待寧安侯府的夫人,日後你也常進宮,跟朕說說九序的情況,他這個人S要面子,在朕面前總是說沒事沒事的,唉……」
明明九五至尊,在我面前卻言辭懇切,儼然是一位愛護胞弟的好兄長。
我作勢抹了抹眼角,「聖上這份心,以棠聽了很是動容。聖上放心,以棠一定會好好照顧寧安侯的。」
「好,那朕便放心了。」
這時,殿外走進一個半百老婦。
聖上繼續說道,「這是宮中的老嬤嬤,很會照顧人,你帶回去,有什麼事盡管吩咐她便是。」
我指尖微動,抬眸時滿臉驚喜,「多謝聖上!」
進宮的時候一個人,出宮的時候帶了一個李嬤嬤。
我託腮望著馬車窗外,估計謝九序知道我進宮還帶回去個眼線的話,又要開始嘲諷我了。
「夫人可有什麼心事?」李嬤嬤坐在馬車內的一側,恭敬地問道。
我揉揉眉心,「唉,除了擔心侯爺,還能擔心什麼啊……」
「夫人別擔心。」李嬤嬤繼續道,「聖上最為看重寧安侯了,一定會用全天下最好的藥材替寧安侯診治的!」
「我也是心疼他。」我拿著帕子抹抹眼角,「先皇後去得早,他如今又這副模樣……」
李嬤嬤順著接話,「是啊,先皇後薨逝的時候,寧安侯尚且牙牙學語,那會兒聖上也才十三歲。」
突然想到什麼,我抓住李嬤嬤的胳膊,「也沒聽說寧安侯過繼到哪位妃子的膝下,那是先皇親自照料的嗎?」
「先皇哪裡有什麼時間親自照料小皇子啊。」李嬤嬤嘆氣,「是養在東宮裡,當今聖上照料的。所以這次寧安侯受傷,聖上才如此擔心,他們感情深著呢。」
「原來是這樣。」
我恍然大悟地點頭,若有所思地託腮看向馬車窗外。
感情深?我看未必。
今日在宮中,聖上說的那些話,表面是關心謝九序,實則想拉攏我作為他安插在寧安侯府的眼線。
而他又不確定我會不會為他所用,所以安排了個李嬤嬤來監視我,看這李嬤嬤,估計也隻是聽命行事,不知個中緣由。
但古怪的是,明明聖上和謝九序是一母同胞,為何他還要處處防範著謝九序呢?
那場秋圍,刺客的目標究竟是聖上,還是……
6
回到寧安侯府,用了膳已經是傍晚了。
我給謝九序上了藥,又叫李嬤嬤來搭把手,最後才讓下人們退出去準備就寢。
「做戲需要做得這麼全面麼?」
謝九序伸手箍住我的手腕,顯然是對我在他大腿上摸來摸去的動作很不滿意。
我晃晃藥瓶,「怎麼說李嬤嬤也是聖上安排過來的人,也得讓她親自看了傷口,聖上才算放心。」
謝九序沒說話,吐了一口濁氣,靠在床邊。
我盤腿坐在床上,床幔還是鮮豔的紅色,卻不喜慶,像血。
「謝九序,你在做戲給聖上看是麼?」
「秋圍刺S的刺客無一生還,大理寺遲遲查不出結果,那些刺客是聖上的人麼?」
「他為什麼要S你?」
問題問出口,我停頓了片刻,「他在忌憚你?」
謝九序揉揉眉心,「有些事情,你一旦知道了,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你覺得我嫁給你之後,還能全身而退麼?」
摸摸脖子,還有大婚夜他掐出的紅痕,這會兒顏色褪下去,還有點像曖昧的痕跡。
我忍不住嘟囔,「就算是為了恐嚇我離開侯府,也沒必要下手這麼重吧?」
謝九序輕咳一聲,不自在地別過視線,「你怎麼知道我是為了支開你……」
我瞥他一眼,「那你怎麼知道我阿爹想把我送去江南?這麼私密的事情你都知道,隻能說明,在此之前,你找過我阿爹。」
「……」
他緩緩開口,眸光落寞,「其實兄長一直都待我很好,我始終不願意相信,秋圍之事是他設計。」
「當時,我與聖上正一起追獵一隻受傷的花鹿,追到人跡罕至的地方就冒出來一群刺客,刺S我們。聖上受傷了,卻都隻是看著嚴重的輕傷。」
我凝眸沉思。
之前和和睦睦兄友弟恭,怎麼會突然起了S心?
謝九序的視線落過來,「秋圍之前,我在查母後的真正S因,以及……」
我抬眸,「我阿娘?」
「嗯。」謝九序的聲音沉了下去,「京中不安全,所以我才讓蘇太傅將你支走,沒想到……」
我急急忙忙拉住他的胳膊,「那我阿娘到底是怎麼S的?先皇後又是怎麼S的?」
謝九序靜靜和我對視,半晌之後搖了搖頭。
「不知。剛有一些線索就遇上了秋圍。但是,或許有一個人會知道。」
一抹思緒飄過,我脫口而出:「霜太妃?謝七冥的生母?」
「嗯。這月下旬是霜太妃的壽辰,聖上已經下了旨,接霜太妃回宮參宴。」謝九序的指尖在檀木的床邊輕敲兩下。
「皇上怎麼會想起來給霜ţū₍太妃辦壽宴?」
空氣沉默片刻,我和謝九序對視,隱隱感覺不對勁。
我抿唇,「那謝七冥是敵是友?」
謝九序輕輕搖了搖頭,「不知。」
也是,自從阿娘S後,霜太妃就帶著謝七冥離開京城,駐扎封地,這一呆便是十幾年。
今年皇室秋圍,聖上特地邀請謝七冥回京參加。
但是,武功高強的謝九序丟了半條命,看上去就是個文弱書生的謝七冥卻毫發無傷。
秋圍結束之後,謝七冥居然沒回封地,而是在京城留下了,聖上給的理由是,兄弟多年未見,需要聚聚,現在還要把霜太妃接回京。
著實古怪得很。
我蹙眉開口繼續詢問,「那——」
剛出聲,對面的謝九序突然欺身而上,一陣天旋地轉之間,我就被他壓在了身下。
燭光搖曳,深邃的眉眼近在咫尺。
我心口跳空了一瞬,「謝九序,你——」
「噓,有人。」
他耳後烏黑的發垂下,落在我的脖子上,有些痒痒的。
窗垣邊傳來細微的聲響,幾不可聞。
「冒犯了。」
謝九序話音剛落,就低下頭來,輕咬住我的脖頸。
酥麻的感覺讓我忍不住驚叫出聲,窗外很快沒了動靜。
我捂住脖子,驚魂未定地看向謝九序,「你,你變態啊ṱŭ̀₌?」
他慢條斯理地抹了下唇角,「是夫人說的,做戲要做全套。」
我,「……」
他唇邊難得噙了一絲笑意,翻身蓋被就寢,「以後這樣的戲多著呢,夫人要習慣。」
我,「……」
7
一連好多天,我按照聖上的吩咐時常入宮,跟他說些謝九序的情況,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聖上似乎也很放心,就連管家和李嬤嬤的監視都松懈了很多。
隻是,這麼多天,雖然聽說聖上日日召謝七冥入宮下棋,但我沒再見過他。
很快,到了霜太妃壽宴這日。
宮裡很久沒有這麼大的宴席了,還邀了眾多大臣家眷,我還在宴席上見到了阿爹。
「以棠,近來如何了,有沒有受委屈?」阿爹關切地看著我。
我搖搖頭,看了眼四周並無人在意這邊,低聲道,「一切都好,隻是阿爹我想問……」
「爹知道你想問什麼。」阿爹嘆氣,「你娘的S因,爹知道其中必有緣由,但不能查,爹聽你娘的囑託,還要好好把你養大。」
聽著聽著,我就紅了眼眶。
阿爹摸摸我的腦袋,「但現在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爹也不能困著你。」
「爹當然希望你能去江南避一避,京城裡有爹頂著。但最首要的,爹希望你開心。」
我吸吸鼻子,「阿爹,我現在的選擇不會後悔。為何阿娘臨S之前,要我幫她護著謝九序呢?我又應該怎麼護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按照你娘的性子,一定是謝九序很危險,所以才同你囑託這些事。」阿爹搖搖頭,「但很奇怪,你那時那樣小,你娘怎麼會跟你說這些呢?」
我皺眉思索。
是啊,阿娘走的時候我才五歲,她明明可以同阿爹說的,跟我說這些,我又辦不到。
不對……
難道是有些事,隻有我能做到而別人做不到麼?
婚約?
千絲萬縷之中,有一端線頭逐漸清晰起來。
我猛然抬頭,「外公是將軍,那他現在在何處?」
「你娘走後,莫將軍便一直帶著妻眷駐扎邊關,再沒回來。不過每年還是會來往書信,你書房裡不是一堆你外公捎人帶來的稀罕玩意兒嘛。」
阿爹感慨了一下,「莫將軍,最疼愛的就是你娘這個小女兒了。」
我攥了攥帕子,那沒錯了。
阿爹是太傅,文官,外公是將軍,武官。
我一嫁入寧安侯府,謝九序就等於有了助力,阿娘是想……
突然,琴聲、琵琶聲熱鬧起來。
阿爹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大殿中央,「宴席開始了,我們進去罷。」
我點頭,「好。」
8
宮女們端著菜餚、清酒魚貫而入。
我走到謝九序身邊,開始推他的木制輪椅,目光卻忍不住看向主座上的霜太妃。
歲月從不敗美人,哪怕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跟畫像上的一樣,甚至還多了些韻味。
不敢想象,若是先皇後和阿娘還在的話,是不是也是這般風韻。
推著輪椅,推著推著就推不動了。
我正準備繼續使勁,一道調侃的笑聲從前面傳來,「寧安侯夫人是不是想碾斷本侯的腳,讓本侯跟寧安侯一起坐輪椅啊?」
回過神,我這才發現輪椅的輪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謝七冥腳上去了。
而坐著輪椅的謝九序正一臉黑線。
「抱歉抱歉。」我連忙挪開輪椅。
「無礙。」謝七冥開了折扇,風度翩翩地扇了起來,「好久不見啊,九弟。」
謝九序淡淡應了一聲,「是好久不見。」
「九弟不要見怪,近些日子我都被聖上叫去下棋了,沒法去看你。傷勢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