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何岑與問我：「你原諒他了嗎？」

我看著遊放快要脫臼的手腕，點了點頭。

 

何岑與這才松開他，對我說：「我們走吧。」

 

每當這時候，我就會更難過。

 

他維護我，不是因為我對他很重要，隻是出於他的教養，他無法容忍這種事情在他眼前發生。

 

可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一都在證明，他是我腦子裡的那個人。

 

我有時候甚至希望，他能對我態度更加惡劣一點，能隨便找個理由讓我滾。

 

這樣就能說明，其實他是個很差勁的人，對人刻薄，性格差勁。

 

Advertisement

讓我消耗掉那些不切實際的妄想。

 

讓我出現這樣的念頭：啊，原來他也不過如此，不過是我的愛為他鍍上閃閃的金光。

 

可是沒有。

 

他太好了。

 

他值得被愛，值得無數人前僕後繼飛蛾撲火。

 

我又怎麼……舍得放手？

 

回公司的路上，何岑與一直面色不虞。

 

我寬慰他：「沒關系，遊放囂張不了多久。」

 

何岑與扭頭看我，眼裡有疑惑。

 

我繼續道，「他爸的私生子來勢洶洶，而他再次醉駕被抓，還撞S了一個孕婦。」

 

身為著名連鎖醫院的繼承人，遊放本應該救S扶傷，卻胡作非為、草菅人命。

 

這事鬧得很大，再後來，他爸當眾宣布繼承者換了人選。

 

很快，他就會成棄子。

 

何岑與被我話裡的篤定弄笑了，打趣似的問我：「你明知道孕婦會S，怎麼不去幫幫她？」

 

我默了默，道：「萬事萬物都有它的發展方向，我背負不了其他人的因果。」

 

這個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在經歷S亡和別離。

 

我不是神明。

 

神愛世人，我卻做不到。

 

我唯一能做的，是拯救我的愛人。

 

何岑與看著我，眼瞳黢黑，帶著濃濃的探究之意。

 

他是天生的上位者，目光犀利，氣場強大，在他面前，好像所有謊言都無處遁形。

 

但我隻是直視他，不躲不避，不慌不忙。

 

何岑與率先挪開目光，對我的話表示理解。

 

10

 

很快，我的話再次應驗，遊放撞S了一位孕婦。

 

這個消息曝出來時，何岑與剛好在德國出差。

 

一下飛機，他就急匆匆地趕回公司，把我叫進辦公室，問：「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直到他把新聞懟到我面前。

 

「我告訴過你的，我經歷過，所以知道會發生什麼。」

 

何岑與的手指開始敲打桌面。

 

他在思考。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我緊張地摳弄著手指，呼吸急促，像是在等待某種審判。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說：「這太奇怪了。」

 

他還是不信。

 

可他……真的不信嗎？

 

我能感受到，他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多。

 

無關風月，隻是好奇。

 

我想，這會是一個好兆頭。

 

與此同時，何風的公司曝出稅務問題。

 

當年他信誓旦旦地向何老太太保證，不會覬覦屬於何岑與的任何東西，所以自立門戶。

 

這些年，在何老太太的幫助下，他的公司已經頗具規模。

 

現如今，一切都將化為泡影。

 

我知道，這都是何岑與的手筆。

 

何岑與很聰明，隻要我一提點，他能從何風以往做過的事情中找到蛛絲馬跡，再進行反擊。

 

何風接受調查的時候，何岑與也沒能停下來。

 

他的行程很緊很密，總有太多事情等著他去決策。

 

有一次，他買了塊不算太好的地。

 

剛下酒桌，他有些薄醉，調侃我：「依你這個重生者來看，你覺得那裡怎麼樣？」

 

我隻能委婉地說：「那一塊的發展……還需要時間。」

 

何岑與卻說沒關系。

 

「那塊地是送給明珠的，有沒有商業價值都沒關系。以後在那裡建個遊樂園，給孩子們玩。」

 

說這話時，他的語氣異常溫柔，眸中水光潋滟，好似含情。

 

他費了這麼大的勁，參加一個又一個酒局，打通一節又一節關系，隻是想把那塊地當成禮物送給戚明珠和他們以後的孩子。

 

我下意識看向腹部，我們本來……也該有個孩子的。

 

大概是心情很好，何岑與竟然問我：「秦施，在你的幻想裡，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真的很好奇，直勾勾地盯著我。

 

或許是他求知的目光太直白熾熱，竟燙得我流下淚來。

 

該怎麼說呢？

 

說他的S是因為我？

 

說我從他那裡得到了，我這輩子都沒感受過的滾燙炙熱的愛意？

 

說我真的太不甘心了，明明完完整整擁有過的，怎麼轉眼就失去了所有呢？

 

嗚咽聲哽在了喉嚨裡。我幾乎不能開口。

 

何岑與無所謂地笑了笑，看著車窗外光怪陸離的霓虹燈光，孩子氣似的嘟囔：「看我，問你這些做什麼，又不是真的。」

 

下車時，他叮囑我，「記住了，以後別天天把重生掛在嘴邊，如果被有心之人聽到，會惹來麻煩。」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11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

 

某天夜裡，我接到何岑與的電話。

 

他喝得爛醉，讓我去接他。

 

何岑與向來克己復禮，很少有這麼放縱的時候。

 

能夠讓他煩成這樣的人和事……

 

在他連日的打擊下，何風已經不足為懼。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戚明珠。

 

他和戚明珠吵架了。

 

我把何岑與從酒吧帶走，送回他的高級公寓。

 

公寓的密碼鎖一直沒變。

 

房間裡的陳設，也和我記憶中所差無幾。

 

但卻物是人非。

 

我煮了碗醒酒湯，想叫醒他起來喝。

 

何岑與卻攥住我的手腕，將我帶入懷裡，叫我不要走。

 

他的懷抱寬厚而溫暖，是我很久不曾有過的感受。

 

我無比貪戀，甚至希望這一刻永遠停留。

 

何岑與輕聲呢喃：「明珠……」

 

仿佛一桶冷水從頭澆下，我愣在原地，遍體生寒。

 

片刻後，我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

 

我知道，如果我足夠卑鄙，就應該順水推舟，最好將生米煮成熟飯，以此拿捏他。

 

但我做不到。

 

我還是推開了他。

 

這一晚，我孤零零地坐在車裡，直至天明。

 

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做錯了？

 

他們是青梅竹馬。

 

郎才女貌，門當戶對。

 

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本該就是這樣的結果。

 

一切的變數，都是因為我。

 

如今，塵埃落定，沒有我，他大概也不會遭遇那場意外。

 

王子和公主，會攜手步入婚姻的殿堂，會幸福快樂直到永遠。

 

我擦幹臉上的淚，駕車離開。

 

剛進公司，我就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

 

直到我打開手機，看到所有社交平臺都在流傳的一張圖。

 

是昨晚我靠在何岑與懷裡的畫面。

 

圖片很清晰，能看清人臉。

 

人人都知道，何岑與和戚明珠馬上就要結婚了。

 

可現在，他卻被曝出醜聞。

 

網友認出我是前段時間上了熱搜的何氏女員工，現在群情激昂，都在罵我。

 

【我說何岑與為什麼資助這個女生，原來早就搞到一起了！】

 

【我早就說過她不是什麼好東西，活該被她爸丟！】

 

謠言越演越烈。

 

何岑與一直沒來公司。他的電話也打不通。

 

直到，戚明珠衝到總裁辦，當眾甩了我一巴掌。

 

「現在我成了所有人眼裡的笑柄，你滿意了？」

 

我急忙解釋：「不是這樣的，我和何岑與什麼都沒發生！」

 

她譏笑：「都敢對老板直呼其名了，還說什麼都沒發生？」

 

何岑與緊隨其後，神情焦急：「明珠，你信我好不好？」

 

戚明珠甩開他的手，大步離開。

 

何岑與冷冷地看我一眼，什麼都沒說，朝她追去。

 

王秘書滿臉鄙夷：「現在戚小姐要打掉孩子，秦施，這不就是想要的嗎？現在裝什麼無辜？」

 

我這才知道，戚明珠懷孕了。

 

難怪，難怪何岑與最近心情總是很好。

 

難怪他要買下那塊地。

 

我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某個早已寫好的劇本中，無論我怎麼努力，男女主還是會走向他們既定的結局。

 

如果男主不幸和他人相愛，就用S亡來結尾。

 

12

 

我跟到醫院，想向他們解釋。

 

手術室外，何岑與近乎哀求：「我和她真的什麼都沒發生，我喝醉了，隨手撥出了電話，我以為是給王秘書打的，沒想到是她。

 

「明珠，你不能僅憑一張照片就給我判了S刑，你了解我的啊……」

 

戚明珠紅唇緊抿，不置一詞。

 

她生性驕傲，前世，得知何岑與愛上我以後，她就主動和他撇清關系，繼續過她的錦繡人生。

 

她生來就擁有太多東西，沒了這樣，還有另一樣來填補空缺。

 

但我不一樣。

 

我這人偏執，得到得太少，好不容易得到一樣，就會SS攥在手裡，就算鮮血淋漓也不肯放手。

 

可是啊，直到如今，我小心翼翼地攤開手，才絕望地發現，其實我手裡，什麼都沒有。

 

因為我的出現，戚明珠的眉眼逐漸冷峻。

 

我說：「戚小姐，何岑與把我當成了你，才不小心抱住我。那張照片，隻是一個意外，後來我離開了公寓，我們什麼都沒發生。不信，你可以看走廊的監控。」

 

戚明珠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

 

何岑與追她到樓下，目送她上車後，才驀然松了口氣。

 

看到我，他的眉頭又高高地皺起來。

 

「別用這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看我！我就是被你這副樣子蒙騙了！我竟然會可憐你，我活該！」

 

「不是我做的。」

 

他被氣笑了：「不然呢？不然還能是明珠做的？是她不要戚家的面子，故意陷害你？」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這麼堅定地選擇我。

 

何老太太一向是不喜歡我的。

 

我的存在，給不了何岑與任何助力。

 

她勸我離開，勸他放棄我。

 

「你們太天真。以後你們就會知道，你們錯得離譜。

 

「岑與，設想一下，很多年後，你開始衰老，決策不再那麼正確，業內後起之秀不斷。某天，你的事業遭遇一個無法解決的危機，你整天焦頭爛額。這時，你看到身旁無法給你提供任何幫助的妻子，你會是什麼感受？

 

「你會抱怨，會往她心口扎刀子。你們開始爭吵，互相怨懟。你們的生活雞飛狗跳，一塌糊塗。你不禁開始想，如果當初娶的人，不是她就好了。

 

「這世界上，根本沒什麼不變的感情，隻有利益永恆。」

 

老太太的話擲地有聲。

 

可是何岑與卻牽起我的手，無比堅定地說：「不會，那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

 

「沒法解決危機，是我的能力有問題，和她無關。

 

「更重要的是，光是她站在我身邊，就已經給我足夠的力量了。我又怎麼會怪她給得不夠多？」

 

其實我這個人，戒心挺重的，不會輕易相信他人。

 

媽媽就是太單純，太容易相信別人，才落入那種境地。

 

但因為是何岑與，所以我願意。

 

可如今，他不願意了。

 

13

 

「秦施，我覺得你真可悲！整天活在幻想中！

 

「你有病就該好好治，而不是來攪亂我的生活！」

 

何岑與罕見地失控。

 

傷人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像鋒利的箭，像S人的刀。

 

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麼難堪的話以後，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解釋。

 

可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時間過去了太久太久。

 

身邊人都在告訴我，那是假的，我所經歷過的一切，都是假的！

 

除了我，根本沒有任何人記得！

 

隻有我還在自以為是地堅持！

 

有那麼幾個瞬間，連我自己都開始懷疑，那到底是不是一場夢？是不是一段幻想？

 

其實我和何岑與根本沒有交集，隻不過是我愛上了他，所以在腦海裡構造了一段又一段虛無縹緲的情節。

 

可那些細節如此真實具體。

 

我沒法說服自己相信，那隻是夢！

 

「我可以很確定地告訴你，我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偷拍的始作俑者也不是我。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很抱歉，你和戚小姐會生出這樣的誤會。我知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旁人說我卑鄙，說我意圖不軌，說我惡毒犯賤都好。都是我應得的。

 

「我如同行屍走肉般，熬過三千六百五十二個沒有你的日日夜夜，跪在神佛前虔誠地祈求，才終於換來這次重生。

 

「如果我為了保持自己高尚的情操，而放棄掙扎，眼睜睜看著我愛的人永遠忘記我，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會日復一日地後悔痛苦煎熬。

 

「我不願意這樣。

 

「所以我寧願無恥，寧願被千萬人唾棄，也要捂住耳朵靠近你。就為了自己心裡那點可憐的期待，希望有一天，你真的能記起一切。

 

「我以為，至少要等你記起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再來做選擇。這樣，對我才算公平。」

 

嗚咽聲堵住喉嚨，我好幾次泣不成聲。

 

我像隻陰溝裡的老鼠，奢望著本就不屬於我的幸福，還拼命地祈禱命運再次眷顧，讓他回到我的身旁。

 

我失敗了。

 

「現在，我終於肯承認，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