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想去幹活了，不想聊了。

他纏著我，又說了一句，他懷疑老婆精神病可能跟生不了孩子這件事有關，隻要能生的了一男半女，老婆病準好。

 

說到這裡，我倒有些興趣了，問他，你們生不了孩子，都做檢查了嗎。

 

他告訴我，他老婆做了很多檢查，什麼宮腔鏡、腹腔鏡都做過了，沒發現大問題，也吃了很多藥，但就是懷不了。

 

那你做過檢查了嗎？

 

他一時無語，我需要做什麼檢查？

 

我跟他說，據我所知，夫妻雙方不孕不育的，女方問題佔 60%，男方問題佔 40%，所以不總是女方的問題，男方也可能有問題，比如精子質量不行。

 

我給他打個比方，不管這土壤多肥沃，如果種子不行，你再怎麼努力耕耘，種子都不會發芽。

 

這太淺顯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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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不樂意，說自己身體很好，經常有鍛煉，家裡的重活體力活都是自己一個人搞定，身體素質很好，應該沒什麼問題。

 

他還跟我隱晦地分享了一點私隱，說他那方面功能一直很好，需求也比較旺盛，這種子絕對是優質的。

 

我一時無語，看他外表斯文，原以為他有一定的生理知識，沒想到知識這麼匱乏。

 

我隻好繼續跟他解釋，性功能和生殖功能是兩碼事，性功能很好不代表生殖功能就好，同理，性功能差也不代表生殖功能差。

 

3 年未孕，除了考慮女方因素，男方也要做檢查，否則可能做什麼治療都是徒勞的。

 

說完這句話我就想走，但我突然想起來另外一點，告訴他，對了，做試管的話，男方也要做精子質量檢查的，要把精子提取出來，到時候就知道你的種子是否有問題了。不要怕發現問題，隻有發現問題，才能解決問題。

 

他啞口無言，估計從來沒想到自己也要做檢查。

 

這年頭，這麼缺乏生理知識的年輕人，真不多。

 

但凡他好好上上網，搜索一下資料，就能了解個七七八八。

 

當然，不排除他有所了解了，但出於男人的自尊心，不願意去承認自己可能有問題。

 

而我，一個男性醫生，剛剛跟他說的那些話，對他的衝擊力太大。

 

我現在明白為什麼他會說，隻要他們能生下一兒半女，他老婆病就能好了這種話。

 

因為不孕不育這件事，估計一直都是他老婆背負了壓力。

 

他嶽母年輕時有精神病史，他老婆則可能有這個傾向。

 

這種情況下，如果有生活上、工作上的巨大壓力，是可以讓精神基因暴發而發病的。

 

他老婆是這個問題的主角，一直是她看病檢查吃藥。

 

而他則輕輕松松，充當配角而已。

 

天知道他到底是配角還是主角。

 

我現在隻求今晚病人安安穩穩，明天一大早就送走她。

 

東莨菪碱效果不錯，用了之後，病人的帕金森類症狀好轉了，但是有了個新的問題。

 

規培醫生來找我，說病人其他症狀緩解了，但是有腹部疼痛了，病人有些緊張。

 

我問他自己是怎麼考慮的。

 

他說給病人查了體，不像闌尾炎、胰腺炎、膽囊炎等外科疾病，搞不清楚原因，不知道是不是東莨菪碱引起的副作用。

 

我瞪了他一眼，東莨菪碱這種 M 膽碱受體阻斷劑，從來都說是能治療腹痛，怎麼就導致了腹痛了呢。

 

另外，東莨菪碱最常見的副作用應該是口幹、惡心、面部潮紅，也絕少聽說會導致腹痛的。

 

不大可能是東莨菪碱的副作用。

 

先看看病人再說。

 

我去看病人時，病人雙手捂住肚子，看得出的確有比較明顯的腹痛。

 

我問病人老公，你怎麼解開她的綁帶了。

 

規培醫生這時候才發現，趕緊過去準備給病人重新綁起來。

 

邊綁邊說，這個不能松開，萬一藥物過效了，病人又出現精神症狀，可打不了針了。

 

病人老公阻止了規培醫生，說不用綁了，我老婆不會再反復了。

 

我看他特別淡定，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他之前還是很配合的，怎麼現在又不給綁了，難道心疼老婆？

 

他笑著說，我老婆小肚子痛，應該是痛經，明天就要來月經了，經血一排，毒素就會隨之流走，那些神神怪怪的症狀也會消停。

 

規培醫生眼睛瞪得老大，這簡直不可思議啊。

 

我的思維也像被閃電擊中一樣，這太出乎我的意外。

 

但一切又在意料之中。

 

他之前說反反復復發作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這點，但我忽略了。

 

我也隻能安慰自己，這不是我的專業，漏診無可厚非。

 

他特別篤定，真的，真的是這樣，起初也沒發現，後來次數多了，也發現了規律，之前看過中醫，有中醫醫生認為這是排毒的過程，還說要等到絕經了，沒月經了，病就好了。

 

說完他從包裡掏出一小本子，裡頭記錄了病人每次發病的日期。

 

我大概看了一下，的確是差不多每個月發病一次，但每次症狀不大一樣，最近幾次都寫著「脫褲子」。

 

看來他並非誇大病情，而是病人真的可能會在無意識狀態下當眾脫褲子。

 

我瞬間有些敬佩病人老公，病情記錄還是蠻仔細的。

 

但我又責怪他，有這個本子，為什麼不一早拿出來。

 

他說之前一時情急，忘了，也沒想到這個會有什麼幫助。

 

這是中醫大夫讓他記錄的，西醫大夫沒提醒過他，他以為這些對我們沒幫助。

 

幫助可太大了。

 

我嘆了一口氣，跟病人老公說，也跟病人說，我們可能誤診了，病人可能不是真正的躁狂症，更加不是遺傳了你嶽母的精神病。

 

這很可能就是精神科說的周期性精神病。

 

周期性精神病？

 

別說病人，即便是規培醫生，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病名。

 

周期性精神病，是指按月經多次反復發作的精神障礙。

 

就是跟月經周期基本一致的有明顯間歇期。

 

發病時有內分泌激素分泌失調和自主神經症狀，可能有憂鬱、焦慮、急躁、躁狂、或者有衝動或者攻擊行為等等，甚至有幻覺，看起來就像精神分裂症或者躁狂症一樣。

 

有些病人是經前幾天有症狀，月經一來就結束，有些病人是月經期有症狀，月經結束症狀也結束，反正跟月經周期高度相關。

 

病人老公聽我說完後，簡直不敢相信。

 

我其實也不是十分確定，隻是有這個懷疑。

 

但我跟病人及老公反復核對這半年來的精神病發作，基本都跟月經周期吻合。

 

而且基本都是月經一來症狀就緩解，同時，基本上每次月經周期都會有痛經。

 

這麼明顯的月經相關，為什麼之前的醫生看不到呢？

 

為什麼還診斷為躁狂症？

 

還讓病人吃了這麼長時間的精神病藥？

 

病人老公小聲說，這也怪不得醫生，是他沒有跟之前的西醫醫生交代清楚。

 

這是他幫醫生同行找的理由，他還算通情達理，但事實上，女性病人問病史要問月經，這是常識，隻要一問月經，上一次什麼時候發作，前後對比幾次，就會發現發作都是按月來計算，就能發現問題，可惜。

 

雖然懷疑是周期性精神病，但我不會治療，一切得等明天請精神科醫生看看，再做定奪。

 

但病人目前的小腹痛，是不是痛經，我看像，病人自己也能訴說疼痛的性質，跟往常痛經一樣，那就基本上是痛經了。

 

治療痛經還是很簡單的，我讓病人老公去外面買一盒暖寶寶回來，貼在病人小腹上，跟著衣服貼，肚子熱烘烘的，痛經自然緩解。另外給她口服一片布洛芬，也能治療痛經。

 

為了不出意外，我還是讓病人去做了腹部彩超，看看有沒有異常。

 

結果是正常的。

 

吃藥熱敷後，病人腹痛很快緩解了，證明這的確就是痛經。

 

當晚再無事情發生。

 

第二天一大早，病人老公找到我，說病人來月經了。

 

看來這個周期性精神病跑不掉了。

 

我臨下班前，精神科的老師來了，看完病人情況後，同意周期性精神病診斷，而非躁狂症。

 

並且跟我們說，周期性精神病的發病率很低，不到 1%，也就是說，一百個女性當中，可能隻有 1 個會出現這個情況，但多數也是有些抑鬱、焦慮而已。

 

像病人這種直接有躁狂表現、幻覺的更少見，但隔三岔五還是能見得到。

 

為什麼會發病呢？

 

原因不明，估計還是跟內分泌激素紊亂有關，當然也跟生活中的精神壓力有關。好在隨著年齡的增長，發作會越來越輕，甚至會逐漸自愈。

 

治療除了要用精神方面藥物，還需要聯合性激素治療，才能較好的預防復發。

 

不管怎麼樣，病人摘掉了躁狂症這頂帽子，已經非常開心。

 

精神科的老師也給了病人建議，目前不適合懷孕，也不適合做試管，等病情穩定後再做。

 

我跟病人老公私底下說，抽個時間去做個精子質量檢查，萬一是精子質量不好，那你老婆以前的藥和檢查都白做了，別怕發現問題，就怕藏著問題。

 

而且，如果查出來是精子問題，而非她的問題，說不定她的病就真的好了。

 

至於後來是誰的問題，我也不得而知，我也沒有去隨訪，畢竟這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情。

 

也不是沒綁過，好幾年前我在外地一家精神病院見習過一段時間，那裡就有不少精神病人被綁起來，感覺有些殘忍，但有時候也是沒辦法。

 

「像2」科普小課堂：周期性精神病是什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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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周期性精神病

 

周期性精神病，是指按月經多次反復發作的精神障礙，就是跟月經周期基本一致的有明顯間歇期，發病時有內分泌激素分泌失調和自主神經症狀，可能有憂鬱、焦慮、急躁、躁狂、或者有衝動或者攻擊行為等等，甚至有幻覺，看起來就像精神分裂症或者躁狂症一樣。

 

周期性精神病隻會發生在女性身上，尤其是年輕的女性，隨著年紀增大，發病率越來越小。出現的精神症狀豐富多樣，什麼可能性都有，比如可能有躁狂狀態、抑鬱狀態、幻覺、妄想等，也會有行為障礙，或者紊亂性興奮，比如衝動、傷人、毀物、失眠、言語增多、容易激惹、脫衣脫褲等。

 

發病原因不明，一般跟性功能發育障礙有關，比如早熟閉經、性功能不全、經期紊亂、肥胖、水代謝障礙以及各種自主神經功能紊亂有關，這些表現都由下丘腦及間腦控制。但病人的大腦皮層影響小, 所以人格保持完整，不留任何精神缺陷，也沒有智能衰退。在發作間期，表現是完全正常的，直至下一個發作周期到來。

 

有研究表明, 大概 0.5%-1% 的女性會有周期性精神病，輕重程度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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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孕不育的原因有哪些？

 

夫婦同居 2 年，未採用避孕措施而未曾妊娠者，可診斷為不孕症。

 

不孕症的原因很多，男女一方有問題都可能影響生育，根據調查，男性因素約佔 40%，為什麼要強調這點呢, 因為很多女性、男性都不知道男性也會有問題的，尤其是傳統的觀念影響, 男性可能不願意面對這方面問題, 所以一定要把數字列出來。

 

在女性中，輸卵管、卵巢因素引起不孕症佔多數，包括卵子發育和排卵異常都可能導致不孕，或者卵子雖然正常，但是不能跟精子相遇，或者雖然與精子相遇, 並且能夠受精，但受精後由輸卵管進入宮腔，然後在子宮腔上種植、著床、發育生長等漫長過程中, 任何一個環節出問題, 都可能不孕。

 

夫妻不孕的原因中, 由於男性生精障礙或者輸精障礙者也很多，所以在檢查不孕原因時, 婦產科醫生和泌尿科醫生必須密切配合，男女都應該檢查。男性可能有外生殖器畸形、生殖細胞成熟缺陷、或者內分泌功能障礙、精索靜脈曲張等等，都可能導致不孕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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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壓力大，是誘發精神障礙的原因之一

 

精神障礙, 或者說精神疾病, 一般都不是單一病因所致，目前認為是生物、心理和社會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簡而言之，是基因和環境因素相互作用所致。

 

20 世紀中葉以來, 隨著分子遺傳、神經遞質、神經內分泌、神經免疫、神經發育和神經影像等多學科的研究進展, 揭示了精神障礙存在一定的生物學基礎。另外，也發現心理社會因素與精神障礙的發生密切相關, 比如事業成敗、人際糾紛、生活窘迫、競爭壓力等生活事件和不良環境因素, 都可以增加心理應激負荷, 如果再遇上心理素質不佳和社會支持缺乏等情況，就容易發生精神障礙。

 

像文中病人, 她的精神障礙, 可能跟不孕症背後的社會壓力有關。再次我們要鄭重指出, 夫妻雙方不孕不育時，一定要同時檢查雙方，而不能隻檢查一方, 土壤和種子都可能出問題，要面對問題，不要逃避問題。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