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二十四年,我還是沒有走進賀衡的心裡。
他態度冷漠,極少和我說話,兒子有樣學樣,對我也不太尊重。
家裡沒人在意我的需求。
直到有天,我意外接到賀衡初戀打來的電話。
「老公,家裡的燈壞了,你什麼時候來修一下?」
我知道,我和賀衡二十多年的婚姻,走到盡頭了。
1
五十歲生日這天,我坐在床邊看機票。
忙碌大半生,如今兒子上了大學,我也闲了下來,便想著和賀衡一起出去玩玩。
但床邊賀衡的電話響個不停,吵得我心煩。
晚上的時候賀衡在餐廳陪我過了生日,現在他正在浴室洗澡。
鬼使神差,我接了他的電話。
手機裡面傳來一道溫柔女聲,撒嬌味十足,語氣熟稔。
「老公,家裡的燈壞了,你什麼時候來修一下?」
老公?
我渾身一僵,四肢血液迅速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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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敏感讓我意識到。
賀衡背叛我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那邊沒得到回復,疑惑地追問:
「喂?老公?你在幹嘛啊?怎麼不說話?」
我忽然回神,手忙腳亂地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後,我愣愣地坐在床邊。
賀衡今年五十二了,我們結婚二十四年,婚姻早就出了問題。
但我一直糾結要不要和他離婚。
畢竟我年紀大了,他沒有什麼過錯,隻是我們兩個人性格不合,越磨合我越疲憊。
想得太過入神,我連賀衡什麼時候出來的都不知道。
他渾身水汽,一邊擦著頭發一邊慢悠悠朝我走來。
「在想什麼?剛剛喊你都沒聽到。」
我抬起眼看著眼前人,輕輕搖了搖頭。
歲月並未苛待他,二三十年過去,他依舊儒雅,依稀可見當年風採。
反倒是我,身材走樣,頭發花白,臉上不知何時爬滿皺紋,手指也因家務勞累變得粗糙。
倒像是被他吸了精氣一樣。
「是想兒子了嗎?」
兒子?
賀淮安和他爸一樣淡漠。
他今年剛上大學,開學時,賀衡外出學習,我細心為他收拾好行李,到了學校替他鋪床打掃衛生。
而他,拿著手機站在一旁懶懶散散,看著我忙碌。
在同學誇我是個好媽媽時,賀淮安似笑非笑。
「她也就隻會做些家務了,不像我爸,文採卓絕。」
我搖了搖頭。
「沒有。
「不好意思,賀先生,剛剛你的電話一直在響,我怕有什麼急事,就接了。
「……是一個女人,她說家裡的燈壞了,問你什麼時候去修,還喊你『老公』。」
聞言,賀衡猛然一怔,他面色突變,拿起手機查看,然後防備又警惕地看向我。
「你和她說什麼了?」
那眼神,仿佛我是什麼洪水猛獸,會吃了她一樣。
我被他的眼神刺到,抿唇道:
「沒有,我什麼也沒說。」
賀衡面色稍緩,他把手機裝進口袋裡,邊擦頭發邊走向陽臺。
「下次不許再接我電話。」
「好的,賀先生。」
不一會兒,陽臺傳來打電話的聲音,賀衡輕聲細語地安撫對方。
溫和的模樣和方才判若兩人。
賀衡對我,永遠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在這段婚姻裡太過卑微。
不一會兒,他從陽臺回來,開始換衣服吹頭發,猶豫良久,我又問:
「什麼時候開始的?」
賀衡面無表情道:
「你不該窺探我的個人隱私。」
即使已經知道賀衡和那個女人關系匪淺,我還是被這句話給傷到了。
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就連他外面有人,我也不能多問一句是嗎?
或許是我不重要,賀衡從未考慮過我的感受。
我眨了眨眼,不死心地問道:
「賀先生,你難道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她是誰?」
賀衡正在扣袖口。
五十二歲的男人了,即使頭發花白,但身姿依舊挺拔。
聽到我的聲音,他轉頭漠然地看著我,眼神平靜,毫無波瀾,不言不語。
這倒顯得我在無理取鬧。
我苦澀地笑了一下。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她吧……沈馨。」
聽圈子裡的朋友說,沈馨最近離婚回國了。
她是賀衡的初戀,他們相識於大學校園,外語系系花和中文系大佬,談了一場盡人皆知,轟轟烈烈的戀愛。
後來沈馨出國留學,賀衡選擇了國內一所高校讀研,異國再加上沈馨父母的反對,他們分開了。
賀衡為了她堅持到了 28 歲,在沈馨結婚後,他心灰意冷地和我相親結了婚。
結婚後,賀衡話不多,對我不冷不熱,即使是在房事上,也克制有加。
我一直以為他就是這個性子,對他諸多包容。
但我今天才明了。
他從未放下沈馨,所以才對我冷漠。
可我……整整喜歡了他三十一年。
我靜靜看著他的動作,在他握上門把手的那一刻開口:
「你和她復合了,那我們離婚吧,賀衡。」
2
賀衡皺眉望向我,眼裡滿是不解,像是不明白我在鬧什麼,又或者說,他覺得我不該鬧。
匆匆丟下一句「等我回來」後,他就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我與賀衡二十多年的婚姻,要結束了。
身體感到疲憊,我匆匆洗了個澡,躺回床上,琢磨著措辭給兒子發了條消息。
【我和你爸要離婚了。】
照顧了他那麼多年,不知道他會不會舍不得我。
兒子從小喜歡他爸,他已經成年,應當會選擇跟他爸過。
可……作為一個母親,我心底總是有些渴求的。
希望兒子體諒我,希望兒子挽留我。
但兒子接下來的話,澆滅了我心頭燃起的小火焰。
【媽媽,你又在鬧脾氣嗎?
【你知道的,爸爸在文學界的地位不低,如果傳出離婚緋聞的話,不太體面。
【你又沒有工作,離婚後你不會比現在過得好。】
我再次詢問。
【你知道沈馨回國了嗎?】
賀淮安:【我知道。
【他們是多年舊友,爸爸和她有聯系很正常,沈阿姨是個好人,你更沒必要因為這件事鬧,如果覺得自卑的話,就多提升一下自己。
【我還有事,先不說了。】
我看著聊天頁面,淡然地放下手機。
賀淮安和他爸一樣,都認為我在鬧。
他們同樣不在意我,不在意我的付出,不在意我的愛。
可我不是在詢問他的意見,而是通知。
心底最後的牽掛消失,我在網上預約了離婚,然後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賀衡平時很忙,一年裡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外奔波。
所以我經常獨守空房,靜靜等著他回來。
離婚也好,熬了那麼久,終於不用再熬了。
睡夢中,我迷迷糊糊想起了從前。
說喜歡他三十一年,其實好像也沒有那麼久,後來平凡枯燥的日子裡,喜歡都被磨沒了。
我記憶最深的還是大學那四年。
第一次見他,我十九歲,大一,他二十一歲,大三。
我讀的是漢語言文學,剛入學時,我就聽他們說我們中文系有個學長很厲害,年紀輕輕文章就得過大獎,以後前途無量。
人生來對強者有好感,我對他產生了好奇。
後來機緣巧合,他當了我們班的班助。
愛情的種子在那時候萌芽,我開始讀他的詩,看他寫的文章,越看越發現,我們的三觀極其相符。
這個發現讓我激動不已,我加了他的聯系方式,和他探討文學作品。
賀衡很有才華,關於文學,他侃侃而談,但一旦涉及個人私生活,就會發現他不可靠近。
這種疏離感讓人著迷,我不死心,暗戳戳地關注他,對他好。
賀衡一直禮貌地拒絕,直到那年元旦,他官宣了女友——外語系系花,沈馨。
官宣那天,我偷偷哭了一天,卻在下面評論。
【學姐好漂亮!祝學姐學長幸福。】
沈馨也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她漂亮,成績又好,家世也好,對身邊朋友很大方。
我並不嫉妒她,隻覺得遺憾。
後來我悄悄把這份喜歡埋在了心底。
喜歡過賀衡那樣的人,我沒辦法再喜歡旁人了。
一直單身到工作,報社的阿姨在得知我從 XX 大學中文系畢業後熱心地要給我介紹對象。
她說她侄子也是 XX 大學中文系的,我們一定會很有話聊。
我推辭不了,就去見了一面。
然後,我就見到了賀衡。
他穿著休闲衛衣,懶懶地靠在椅子上,見到我時站起身為我拉開椅子,嘴角揚起禮貌的笑。
「向春生?我記得你,你在文學方面的見解很獨特。」
3
回憶起過往,我不禁感慨。
人心易變,就連曾被我放在心尖上的賀衡也未能脫俗。
迷糊之間,我察覺到身邊床榻微陷。
「春生,你睡了嗎?」
賀衡回來了。
我沒理他,繼續裝睡。
微弱的嘆息聲傳來,賀衡的聲音含著無奈。
「鬧到兒子那裡去了?
「我和沈馨之間已經是過去式了,她電話打錯了才喊了那個錯誤的稱呼,你不要多想。」
一次打錯,還能次次打錯嗎?
我睜開眼,坐起身來,看著眼前編織謊言的男人,忽然覺得陌生。
「春生,我們老夫老妻了,攜手走了大半輩子,你難道不清楚我的為人嗎?」
見我沉默,賀衡沒來由地怒了。
他站起身來,聲音拔高。
「你到底要鬧哪樣?沈馨在國內沒有朋友,我和她從前是有過一段感情,可是現在都過去二十多年了,彼此都有了家庭,我幫她一把都不行嗎?按照你這個性子,我是不是要和所有女人都保持距離?
「無理取鬧!胡攪蠻纏!從前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
可明明,我什麼話也沒說。
結婚多年,我一直順著賀衡。
僅僅是沉默了一次,他就受不了了。
「我沒有鬧,賀衡。」
我直直看著他。
「我也沒有胡攪蠻纏。
「我隻是想離婚了。」
賀衡和我對峙許久,見我執拗,他一言不發地脫鞋上床,背對著我睡覺。
又是冷暴力。
從前和我的每次爭吵,他都這樣做。
而我,通常會在第二天主動和他說話。
若我順著他,他就會理我,若我和他意見相反,他則會持續冷暴力。
最長時間我們兩個多月沒有說話,最後還是我主動認錯道歉,他才理我。
但是這次,我不會再哄他了。
第二天,我沒有做早飯,賀衡從外面買了豆漿油條,坐在桌旁邊吃邊看報。
這次居然有我的份。
我淡淡地走過去。
「賀衡,我們離婚吧。」
他看報的手一頓,擰起眉頭。
「你認真的?
「就因為一個電話?」
「嗯,就因為一個電話。」
「那兒子呢?」
「他已經是成年人了,可以自理,選擇你或者是選擇我,都行。」
賀衡見我態度堅決,收起了報紙,恢復了平靜。
「離婚後你不會找到比我更好的,你不要後悔。」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搖頭。
「不會後悔。」
不離才會後悔。
沒有感情,不被重視的婚姻生活,實在是太難熬了。
4
賀衡分給了我五十萬和一套房子。
我沒有和他討價還價,平靜地接受,然後去臥室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