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阿姨若有所思地笑罵著：

「那臭小子張口就來。

「遊輪是我送他的生日禮物。」

我後腦仿佛被鼓槌敲打了一下：「生日禮物？」

陳阿姨點點頭：「那小子說我未來兒媳婦恐高，坐不了飛機，出國隻能坐輪船，我才決定買了一個遊輪送他。」

「恐高？」

我的整個身體仿佛在這一刻被時間凍結，一動不動，頭腦也陷入了短暫的昏沉之中。

陳阿姨輕聲問我：「你肯定看不出來那小子曾經暈船吧？」

24

「阿燁小時候，我和他爸忙於經營海外企業，很少回國。

「有一年剛放暑假，阿燁瞞著所有人買了一張去找我們的船票。

「登船後，第一次坐遊輪的他發現自己竟暈船，於是出了船艙，趴在欄杆處吐得昏天黑地，眼前一黑，身體直直向後倒過去，突然壓在一個小女孩身上……」

聽著陳阿姨的娓娓敘述，我陷入回憶中。

十多年前的夏天，父母和時謹辰一起送我出國念書，因為恐飛，決定改坐輪船去。

父母在房間裡一直念叨我成績不如時謹辰好，讓我向他學習。

我聽不進去，跑出房間到甲板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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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甲板上剛看見湛藍的大海，眨眼間一道黑影重重砸下來。

我直接倒在地上。

是個年紀大我一點的男孩，模樣清秀，額頭上密密麻麻布滿了汗，穿著一件松松垮垮的校服，像是剛放學一樣。

我看呆了一秒。

反應過來後，抬手將那人一推。

「雖然你長得挺好看，但也不能碰瓷啊，你自己摔倒的。」

男孩薄唇微抿，正神色恹恹地蜷縮在甲板上：「難受……」

我瞪大眼睛：「喂，你是不是暈船啊？」

對於暈機不好受的感覺，我深有體會，暈船應該也一樣吧。

「我不知道……」

我趕緊從甲板上爬起來，命令般地對男孩說：「待在這不許動，乖乖等我回來。」

我帶著工作人員及時趕到，將男孩轉移到臨時急救室，給他喂了暈船藥。

正巧船上還有一名中醫，教了一套防暈船的穴位按壓法。

沒多久，男孩就緩過來了，站起來向我鞠躬致謝。

還非要塞我一張支票。

彼時我對錢還沒有太多概念，隻知道父母在身邊，我就有花不完的錢。

義正詞嚴地拒絕他：「不用不用，我又不是因為錢才救你的。」

男孩木訥地搖著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從小爸媽就告訴我錢可以解決一切。」

「錯。」

我抬手在他頭上重重地一敲。

又搬出學校書本上的內容教育他。

「金錢買不到健康，買不到快樂，買不到時間，錢不是萬能的。」

如果回到過去，我必須給小時候的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他哥的，沒錢才是萬萬不能的。

「那你想要什麼？」

我沉思了一下。

阿冉在學校裡談了個男朋友，說是全校最帥的。

可我瞅著這小男孩比她男朋友還要帥許多。

「那你做我男朋友吧。」

一瞬間，男孩的臉龐仿佛被炙熱的夏日陽光染透，紅撲撲的。

我挑挑眉：

「怎麼？你不願意？

「電視裡都是這樣演的，救了人，不就得以身相許嗎？

「不願意就算了。」

男孩微微搖頭，似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開口：「願意，我願意。」

「男朋友，我現在迷路了，需要你帶著我去找家長。」

男孩將我送回到爸媽身邊，還驚喜地發現和時謹辰是同學。

25

陳阿姨眼眶微微湿潤：

「江燁這小子和他父親一樣固執，下定決心的事情絕不改變。

「這麼多年我一直看著他接近時謹辰，打聽你的消息。他聽說你準備考劍橋大學，就考了雅思，結果剛收到 offer，就得知你父母去世，你回國了。

「家裡人費盡唇舌，逼著江燁讀完大學，畢業後剛回國，就得知你和時謹辰在一起了。」

我閉緊眼睛，眼尾滑落淚水。

陳阿姨語氣哽咽：「小孩子的事，長輩本不該過多參與，可江燁從小沒在我和他爸爸身邊長大，感情是他的軟肋。

「那晚遊輪上，我撞見你們同處一室，心中既擔憂又開心。」

陳阿姨拉著我的手，眼中閃爍著淚光。

「小梨，阿姨和你說這些並不是要給你壓力，隻是我不說，怕你一輩子也不知道這些事情。

「或許江燁的愛更純粹，更珍貴。

「希望你可以考慮一下他。」

我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重重地點頭：「阿姨，我知道了。」

26

陳阿姨將我送到酒店。

我幾乎是飛奔上去。

打開門時，江燁正乖乖地坐在旁邊沙發上。

看見我的一瞬，江燁難掩激動。

「溫梨，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我面帶愧疚地低下頭：「江燁，對不起。」

我如實將差點把他賣了的事情告訴他。

「你沒生氣吧？」

我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

江燁輕哼一聲，並沒有任何回應。

「我錯了。」

正巧富婆進來，我和她說不賣了，富婆讓我賠百分之十的違約金。

我一時拿不出。

是江燁轉賬，自己贖的自己。

為了懲罰我，讓我在他家打工還錢。

說白了就是當保姆。

27

江燁天天跟在我身後監督工作。

「窗戶沒擦幹淨扣一百。

「地板沒拖幹淨扣一百。

「桌子沒——」

「啪」的一聲。

我手裡的毛巾甩到江燁臉上。

「江燁！」

保姆和管家同時倒吸一口氣，後退十步。

生怕殃及自己。

江燁氣定神闲地拿下臉上的抹布塞到我手裡。

「怎麼了……溫媽？」

男人故意拉長尾音。

我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我一個月就五千塊錢工資，你幾句話全給我扣完了。」

別的保姆都是一個月一萬，江燁說我經驗不足，一個月隻能拿五千。

「可你是真的沒擦幹淨。」

江燁抬手摸了一下桌子，湊到我面前，炫耀般地挑眉看我：「看見沒……溫媽？」

好好好。

我半笑不笑抬頭看他：「好的少爺，您放心，我擦不幹淨，就舔幹淨。」

「不行。」

我有些不耐煩：「又怎麼了？」

江燁一本正經道：「我嫌棄你口水。」

「……」

28

「臭江燁，遲早有一天我要翻身農奴把歌唱。

「讓你天天給我捏腳搓背。」

我扶著腰站起來。

「溫梨，你竟敢在背後蛐蛐我，扣一百。」

江燁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嚇得我腳一軟，順勢跌倒在地上。

「江燁，你走路為什麼沒有聲音？」

江燁站在我面前：「去放個熱水，小爺我要洗澡。」

「哦。」

沒過一會兒。

浴室裡又傳來聲音。

「溫梨，進來給本少爺送個睡衣。」

我隔著浴室門：「這……不太好吧？」

況且自己明明記得江燁沒有穿睡衣的習慣啊。

「讓你進來你就進來。」

浴室裡霧氣蒙蒙的。

很快我的視線受到了衝擊。

江燁的浴袍松松垮垮的，隻在腰間系了個帶子，發梢還有水滴滑落，鎖骨和腹肌都沾染了水珠。

整個人禁欲又蠱人。

我沒骨氣地咽了下唾沫。

突然一隻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怎麼？看呆了？」

接著是戲謔的聲音：「溫媽，犯花痴扣一百。」

自己在江燁家住了幾天，不僅沒掙到錢還債，反而欠的錢越滾越多。

幹脆直接擺爛。

這樣想，我心裡一陣舒坦。

「我就看。

「不僅要看，我還要摸。」

說著，抬手在江燁腹肌上摸了兩把。

緊致有力。

陳阿姨說，江燁為了克服暈船，上大學時加入皮劃艇社團，還去學了衝浪，考了海上摩託艇駕駛證。

經常鍛煉，難怪身材這麼好。

「摸腹肌——」

沒等江燁說完，我打斷他：

「扣一百、扣一百，耳朵都生繭子了，別說了。

「我不僅要摸，我還要親呢。」

反正這錢是還不完了。

我報復似的踮起腳尖，迅速在他臉上一啄。

「說吧，扣多少？」

江燁呆呆地立在原地。

「不說話？那我走了。」

我轉身要走，被他一把拽了回去。

一隻手扣住我的腰肢，另一隻手壓住後腦勺，偏頭吻了過來。

我的大腦一片發昏。

「溫梨，可以親的……」

不知何時，接吻的位置移到床上。

江燁一下一下吻著我。

由淺入深。

忽地又故意撤開，緊緊將我禁錮在懷中，低聲誘哄著：「溫梨，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和你賭氣？」

我下意識輕哼一聲。

江燁還在生氣被我賣給富婆的事情。

我小聲求饒：「可我已經知道錯了……」

無奈又寵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溫梨，我是氣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可你寧願做保姆還錢，也不利用我對你的喜歡。」

「江燁，我不想欠你人情。」

於時謹辰而言，我爺爺從福利院收養他，他照顧我五年，無可非議。

但是江燁不同。

他的喜歡太沉重了，我怕承擔不起。

「溫梨，可我真的好喜歡你，從第一次見你，我就深陷其中了。

「知道你恐飛隻能坐船，便一直克服自己暈船。

「上高中時，我和時謹辰並不熟，以為你是他妹妹，便帶著目的地和他交朋友，因為他一句你喜歡劍橋，我便努力考上了。」

江燁貼在我的頸處，低聲喃喃：

「後來聽說你和時謹辰並沒有血緣關系，而且你們還在一起了，還是你表的白，我放棄了。

「沒想到他卻傷害了你，我也一遍遍自責，為什麼沒有早些認識你。

「輪船上，見你失魂落魄地站在甲板上，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我怕極了。

「那天晚上我就發誓，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棄你。」

明明是用平靜語言說出來的話，聽說去就像一把細細的鉤子，鉤著我的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溫梨，試著喜歡我一下好嗎？」

江燁眼眸清澈如大海，深情款款地與我相對。

我感覺到心髒猛地一收縮。

然後聽見自己堅定的聲音。

「好。」

29

從江燁房間裡偷偷溜出來時，正撞上別墅裡的保姆王姨。

「小梨花，你沒事吧？」

我拉了拉衣服，遮掩住脖子上的吻痕：「沒事沒事。」

「少爺這幾天陰晴不定，你小心點。」

我點點頭：「謝謝王姨。」

「聽說少爺喜歡一個女孩將近十年，愛而不得，最近就因為這事苦惱呢。」

我哈哈一笑：「是……是嗎？」

「是啊，你最近可別往槍頭上撞啊，趕緊回去換工作服，還有好好幾處玻璃要擦。」

我不知道怎麼解釋，幹脆道了聲謝，溜回自己房間。

像往常一樣，和別墅裡的保姆擦著玻璃。

江燁半敞著睡袍下樓。

「溫梨。」

「啊？」

我下意識抬頭看他。

一眼看見他滿鎖骨的吻痕。

「我房間裡還有幾塊玻璃沒擦，你現在去擦擦吧。

「順便也擦擦別的地方……」

我瞪了江燁一眼：「不去。」

昨天晚上折騰了我一夜，白天還想騙我去他房間，門都沒有。

「確定不去？」

一時忘了四周的保姆管家，我直接拿毛巾砸在江燁身上。

「說了不去，你要我重復幾遍？」

說完，空氣中靜默了幾秒。

緊接著，所有人短促而痙攣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朝我投來「自求多福」的眼神。

下一秒，江燁拿下臉上的毛巾，略帶撒嬌的語氣回蕩在大廳裡。

「我錯了。

「砸得好，再砸一遍消消氣？」

所有人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仿佛被某種神秘力量擊中。

30

又是一個清晨。

自從和江燁公開後，就被他連哄帶騙住進他房間。

從此再也沒有早起過一次。

睡意朦朧間。

聽見管家敲著房間門。

「少爺，時謹辰少爺來了，說要見溫小姐。」

「嗯。」

江燁怕吵醒我，躡手躡腳關上房門。

忽然就睡不著了，我起身跟著江燁下樓。

走到樓下拐角處時，剛好聽見時謹辰慍怒的聲音。

「讓你幫我照顧溫梨，你竟然照顧到床上去了？」

江燁嘴角微微勾起，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炫耀：

「沒辦法，小梨說她情難自禁, 看見我就控制不住。

「我能怎麼辦？

「自己喜歡的小姑娘，寵著唄。」

我小聲咒罵一句：「放屁。」

每天晚上都是他纏著我玩充電小遊戲。

「江燁，你明明知道, 我和溫梨互相喜歡, 現在隻是利用宋玥兒, 用她家族勢力打開歐美市場，暫時拜託你照顧溫梨一段時間。」

利用宋玥兒？

我呼吸一頓。

「喜歡？你也配。」江燁嗤笑一聲, 「你要是真的喜歡小梨, 你會忍心看她難過？忍心讓她看見你向別的女人求婚？忍心她成為全京城的笑柄？」

「可這都是暫時的, 等我拿下了歐美的合同, 我就會娶她。」

「時謹辰，你永遠抹除不了的是你傷害了她。」

時謹辰滿面通紅：「我這也是為了公司好, 溫梨不知道實情，如果我和她說, 她會理解我的。」

「現在我知道了。」

我抬腳走過去。

時謹辰眼前一亮疾步向我走來:「阿梨。」

我錯開身走向江燁, 輕挽住他的手臂：「家裡來外人了，怎麼也不說一聲。」

江燁立馬目光柔情看向我：「想讓你多休息一會兒。」

我掐了一下江燁:「還不是因為你，我天天晚上休息不好, 這會兒倒是在這裡裝好人了。」

江燁倒吸一口氣求饒：「小梨, 我錯了。」

時謹辰被眼前一幕刺痛，語氣哽咽：「阿梨，我自始至終喜歡的都是你。」

「喜歡？」

勾著唇，語氣是難掩的寵溺：

「（這」「時先生，你真正喜歡的是權力與金錢，不是我溫梨。」

時謹辰搖著頭:「不, 我最喜歡的是你啊，我是為了我們以後更好的生活, 才計劃的這一切。」

「是嗎？」

「阿梨, 你會理解我的對嗎？」

「理不理解已經無所謂了，時先生, 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我也不想成為你冠冕堂皇的借口。」

時謹辰臉一陣青一陣白：「阿梨。」

「時先生, 以後沒事就別來我家了, 江家也不是阿貓阿狗能隨意來的。」

江燁停頓了兩秒。

「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和小梨結婚的時候, 向你遞請帖，那時候你可得包個大紅包了。」

說完, 使眼色給管家：「送客。」

31

江燁向我求婚了。

同一艘遊輪上，不同的人。

海浪拍打著船身，微風輕拂著臉龐。

江燁在甲板上莊嚴地跪下。

「小梨，我花了十幾年時間，做了兩件事，一件是讓自己變得更好，第二件是一步步走向你。

「一生很短, 我隻想陪在你身邊, 朝朝暮暮，日日月月。」

江燁不知不覺眼尾發紅，仰起頭，鄭重開口：

「溫梨, 嫁給我吧。」

吧嗒吧嗒。

鹹澀的淚水落在白裙上。

我堅定地點頭，大聲說：「我願意。」

這一次，整個海洋都在見證我們的愛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