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媽媽僵住，警察也皺著眉看著他們。

「我要你房租隻是告訴你一切來之不易，不要把所有當作理所當然！你倒好，連這種小小的苦都吃不了，以後能夠什麼出息！」

「那你有出息了嗎？你成為百萬富翁了嗎？你當初跟著爸爸走南闖北不就是到處打工嗎？」

「你怎麼跟你媽媽說話的！」

爸爸一巴掌扇了過來，我往後退了一步，他直愣愣地打到了鐵欄杆，發出好大的動靜。

「你們不是教我，我的事不能麻煩你們嗎？我成年了，我有獨立了，沒有監護人了，也不用被打進醫院了。」

雖然爸媽記得也隻會說是媽媽的受難日，但我還是得到了祝福。

我的成年生日就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

我看著警察輕松地笑了出來。

「我是自己的意願來打工的，麻煩警察叔叔一趟了。」

11

爸爸媽媽不死心，還想要來鬧，可是這裡是電子廠，有保安有門衛，甚至比我在家還要安全。

來往幾次都見不到我之後，他們就消停了。

高考結束的幾天後，我向工廠裡提辭職。

因為我攢夠了錢，準備重新回到了我本該在的位置。

一名準備高考的高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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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出工廠，就在工廠對面買了一部很廉價的老人機，裡面的第一個電話是毆慧心當年塞在面包低下的那串數字。

「嘟——嘟——」

電話卻始終沒有接通。

站在六月初的烈陽下，我的鼻尖一直在冒汗。

一年已經過去了，或許毆慧心已經換了手機號，或許是我誤會她了，這根本就不是想跟我保持聯系。

聽著始終未能接通的電話鈴聲，我有些失望。

我剛買的手機就這樣失去了作用。

「誰 TM 的一直給我打電話？」

我回頭，就看到一個卷著大波浪的女生，手裡拽著一堆零食，艱難地空出手想要找手機。

毆慧心似乎變了好多，但好像又沒有怎麼變。

「毆慧心？」

毆慧心看向我，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出了聲，有些慌張地低頭看了眼身上已經洗的發白的校服褲，不安地拽緊了雙手，第一次後悔自己沒有買衣服。

「你怎麼在這裡？」

毆慧心愣住，放下手中的東西，猛地撲向我。

她的頭發扎的我臉有些痒。

她帶著哭腔跟我說。

「好久不見，譚扎。」

11

休學一年，我花了不少時間才重新撿起高考知識點，然後就開始沒日沒夜地學。

毆慧心偶爾會說我。

「歇一歇吧，我懷疑下次我放假回來看你就已經猝死在房間了。」

我停下手中正在整理的錯題，沉默了會，最後還是平靜地開口解釋。

「我沒有錢復讀，復讀學校太貴了，我也不想復讀，我已經遲一年了。」

她後來不再提這個話題，每次見面的地點也變成了圖書館。

我身後從來沒有站在我的父母，我也沒有退路。

新年放假前的一天，我有道題一直搞不懂，已經卡住我很久了，甚至問過老師我也還是應對不來。

「啊，這道題啊。」前桌轉過頭來，三兩下給我講明白了，「物理老師就是菜啦，這道題補習班老師就講得很好。」

然後她就似乎想到了什麼，興奮地詢問我。

"譚扎，你要不要趁著放寒假也一起來補習班？我覺得我現在這個班還是挺好的，反正你寒假也沒事幹吧。"

我忘了我回答了什麼。

但那種窘迫的自卑感早已深入骨髓，輕而易舉就能隨時掩蓋住我，甚至連問價錢的勇氣也沒有。

新年那天，毆慧心邀請我去她家度過，可我沒有去。

我怕她家人不喜歡我，我怕給他們帶來麻煩，我也怕我收拾不起爛攤子，我怕的東西太多，甚至不敢提起勇氣隨意地呼吸。

但她還是扯著我去了。她的媽媽很好，給我做了不少吃的；她的爸爸也溫和，甚至給了我紅包，我實在誠惶誠恐。

她鄭重地將當年的三百塊跟我交換了，然後在煙花炸開的那一刻跟我說。

「譚扎，你一定會考上的。」

會嗎？老師說我穩定發揮應該沒有問題，毆慧心也是這麼說的，可我卻沒有信心。

我一邊在瘋狂努力，一邊卻在偷偷計算復讀的話我還要進廠打兩年的工。

所以高考成績出來那一天，我的手都在抖。

連同成績也再三確定才敢相信我考上了預定的目標。

毆慧心說我看起來很平靜，她卻不知道當晚我偷偷哭了一晚上，沒敢告訴她。

12

我選了個不大喜歡，但卻熱門的專業。畢業後三年，一個網友向我詢問。

「你喜歡什麼？」

我愣了很久。

久到我收到來自爸媽的法院傳票，時隔幾年再次見到他們的時候，我還在思考。

「你以為你一直躲在廠裡就行了嗎？你是我生的，你身上流著我和你爸爸的血，你跑不掉的！」

媽媽看上去老了很多，一直愛漂亮的她臉上的皺紋竟然清晰可見。

「你爸爸生病了，你是有義務赡養我們的！」媽媽依舊高高在上地看著我，「你打了這麼多年的工，現在將錢都給我！然後辭職回來照顧我們！」

真是可笑，他們到現在都以為我還在工廠裡面。

「我沒錢。」我定定地看著她，她全然不信。

「怎麼可能！你的錢都去哪裡了！」媽媽聲音依舊尖銳，一副想要動手的模樣，可惜隔著桌子，限制了她的發揮。

「讀書，全讀完了。」

看著她一點變化都沒有，我竟然放松下來，覺得輕松了很多。

「我去讀了大學，說真的，錢不大夠，要不是有獎學金和兼職，真是夠嗆的。」

貧困補助和貸款想都別想，窮的隻有我，不是我家。

媽媽瞪大了眼睛，眼中閃過一絲的喜悅。

「那還不是多虧了我和你爸對你的教育，要是沒有我們當年這樣培養你，你哪能有今天！」

13

我想起了我從工廠出來的那天，見到毆慧心的場景，低聲自言自語。

「我喜歡漂漂亮亮的，我喜歡小裙子。我不想穿著發白發黃的衣服，更別說上面還有洗不掉的血跡和從垃圾堆蹭上的汙點。」

「什麼？你在說什麼？」媽媽皺著眉看著我。

我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我的錢還有更好的去處。至於爸爸的藥費，你和爸爸要加油，不夠錢肯定是你們不夠努力。」

媽媽撲上來，將桌子上的東西都打翻在地，被房間內的其他人阻止了。

我冷眼看著發狂的媽媽，撥開劉海，當年反反復復裂開的傷口最終成了一道難看的疤痕。

「媽媽，你得想想, 別人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坐上了董事長, 為什麼你還在為藥費發愁呢？你得反思一下。」

媽媽不死心，掙扎著向我抓過來, 卻抓傷了她請的律師。

我放下頭發, 媽媽當然不會覺得有什麼，畢竟她是兇手之一，怎麼會看到個疤就後悔。

「至於血脈, 你當然是我的親人，該給的撫養費法院怎麼判我就怎麼給，一個月給三百就三百, 五百就五百，就是這樣。」

「我是你媽媽！你不能這樣對我！」

「苦難磨練人的意志，是好東西, 你多受點，媽媽。」

奇怪的是，明明一直都是他們的理念，她卻不太能接受，叫得似乎想要整棟人都能聽到。

「媽媽，你就是仗著是我的母親才會伸手向我要, 你吃的苦還不夠多，等你吃夠了就.......」

就怎麼樣呢？

半響，爸爸開口制止媽媽：「好了。」

「（未」「……就吃夠了。」

14

他們都不知道我偷偷去看過在醫院的爸爸。

爸爸逢人就說他的不孝女，說他以前怎麼怎麼對我好，我現在讀了書就不管他了。

甚至連「我當初見她是女兒都沒想過再生一個男孩」都拿出來當做對我好的事例。

可是當年若是再生一個，爸爸就沒工作了, 他們才決定不生的，又關我什麼事呢？

一老伯看不下去，開口嗆他說：「我高中就給我女兒買了房和存了五十萬，我都沒拿來說事，你給你女兒吃個糖這有什麼好說的。」

爸爸漲紅了臉不出聲了。

我隻覺得好笑。

爸爸患有三高，現在糖尿病還有並發症, 算起來定時給撫養費真是太劃算了。

下判決那天, 可能媽媽請的律師記恨她劃傷了他的臉，沒怎麼用心辯護, 媽媽對結果非常不滿，嚷嚷著上訴。

我將那三百塊錢遞給了她。

媽媽愣了一下，迅速接了過去。

「就這點錢怎麼夠我和你爸爸用, 你現在馬上跟我回去向我們跪地認錯, 我還有可能認你這個女兒！」

「你想什麼呢？說快點吧, 我還要給毆慧心父母買點東西。」

我穿著我和毆慧心一起挑的小白裙，坦然地看著她。

「高中班費, 我沒有偷, 還給你了。」

媽媽卻隻捕抓到我給別人買禮物的事。

「你不給你爸媽買東西, 給別人買？有你這樣的女兒嗎？！」

我好心提醒她：「我還沒下跪，還不是你女兒呢。」

然後我就轉身離開了。

我真得很忙，忙著好好生活, 學著坦然大方，沒有時間繼續跟過去做糾纏。

未來，陽光很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