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A 市史上最長寒假，高三放假 25 天！」

「用生命換來的假期！」

我媽定定地盯著熱搜出了神，一旁年幼的妹妹推了推她

「媽媽，姐姐今年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陪我玩？」

我飄在空中，平靜地看著一切，

「姐姐她，今年不回來了，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妹妹立馬紅了眼眶，稚氣的哭聲回響在空蕩蕩的家中

媽媽，這就是你想要的結局嗎？

?

1.

從小，我媽就對我有著極強的控制欲。

這份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在我上高三時達到了頂峰。

國慶假期，是高三生的第一個長假期，學校計劃放假五天。

消息傳來，整棟教學樓掌聲雷動，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上了高三後，都不知道睡懶覺是什麼滋味了。

不過很快，我媽就把這份快樂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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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結束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十分鍾後我到家了。

「媽，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們國慶放五天假诶。」我邊收拾書桌邊說，臉上是按捺不住的喜悅。

「什麼？放五天？你表弟他們高二隻放三天，哎呀這不抓緊可怎麼辦。」她遞來一杯牛奶，滿是擔憂。

我習慣了，喜悅落在地上的感覺。

這是東亞家長的魔力，你和他們分享幸福會讓幸福消失；你和他們訴說痛苦會讓痛苦加倍。

是我多嘴了。

夜幕低垂，我有些困倦了。

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了，突然學習平板跳出一條消息，接著是一大串消息接上。

「家長朋友們，我是五班心悅媽媽。國慶假期放五天，高三實在耽擱不起啊，隔壁一中高二隻放三天，我提議我們聯名上書，國慶放個兩天意思一下就行了。」

我看見消息，瞬間臉紅心跳，衝出臥室，我媽此時正坐在沙發上滿意地查收消息。

「媽，你快撤回！」

「為什麼要撤回，你看多少家長同意呀。而且已經過了兩分鍾了撤回不了了。」她得意洋洋地看著氣急敗壞的我，好像打了一場勝仗。

我霎時一陣惡心。

2.

她成功了，五十多位家長在請願書上籤了字。

學校最終決定，放假兩天並在返校第一天舉行階段性測試。

通知下達，我立刻成了眾矢之的。

「呦呦呦，年級第一的料子來了。假期也不肯放松，要卷死我們才好呢。」

「可別說了，年級第一可看不上補課，都是效率低的差生才總想著補課。」

班上最惹人厭的兩個男生在背後編排我，聲音大到全班都能聽見。

我自知理虧，隻能無視了他們。

準備找姜馨去食堂，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姜馨和一群人聊的火熱，根本沒注意到我。

「哎，我真無語了，我爸媽本來準備帶我去北京看升旗的！現在計劃泡湯了，趙心悅她媽怎麼不去死啊，那麼愛多管闲事。」

她說的正起勁，對面的同學尷尬地咳了兩聲，她也沒能領會到人家的意思。

我不想成為尷尬的主人公，轉身就走。

這才發現，大家或多或少都對我有著淡淡的恨意。

可以理解，是我毀了大家的假期。

接下來的日子，我被全班拋棄了，隻要看見我來，大家都會默契地散開。

這就是被孤立的滋味嗎？

「趙心悅，你該！」我在心裡默默地罵著自己。

3.

我太自信了，以為沒有朋友也能活得很好。

其實朋友是我灰暗生活裡唯一的解藥，被孤立的日子很難熬。

直到江江的出現，她是我見過最溫柔細膩的女孩，機緣巧合之下，我們成了同桌。

上課困倦，她會輕輕推醒我。課間會注意到我空了的水杯，幫著順便接杯水。

周日上午，江江約我下午半天的假期去文具店採購。

我同意了。

分別時江江興奮地揮手「五點見！」

回了家，我心事重重，媽媽不一定同意。

就去 15 分鍾，這樣應該不會拒絕。

「媽媽，我五點去一下文具店可以嗎？」我戰戰兢兢地提出了要求。

「什麼用完了，媽媽幫你買，下午媽媽幫你安排了補習。」她遞來一隻剝好皮的蝦。

「什麼補習？我已經和同學約好了。」我下意識地反駁。

話音未落，媽媽就將不鏽鋼筷子重重往地上一摔。

清脆刺耳的聲音嚇得全身我一抖。

「知不知道，這課 800 一個小時，我今年都沒買新衣服！你妹妹吃的奶粉我都換成了更差的！你一個下午三小時就能花掉你爸爸三天的工資！」

「全家為了你這個高三生，犧牲了多少，你還想著去玩？」

媽媽不顧形象地嘶吼著，就像我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眼淚一滴一滴地掉落，可是媽媽看不見。

我最終沒有去文具店。

補習班的窗戶很高，小小的方塊，隻能看見灰暗的一角天空。

4.

很快，迎來了高三第一次大考。

我考了班級 15 名，比上次進步了 5 名。

江江崇拜地看著我，在嘲諷我成績差的同學面前，抬著下巴傲然道

「我們心悅是潛力股！」

可放了學，家裡如墜冰窖的氣氛讓我背後發涼。

「說說吧，怎麼隻考了這些？」媽媽嚴厲地責備衝散我進步的喜悅。

「媽媽，我比上次......」

「進步是應該的！我多少錢堆了下去！還好意思說！長進的速度太慢！以後一點半以前不許睡覺。」媽媽的語氣裡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媽媽，可是我五點四十就要起床了，我...」

為什麼這麼努力了，還是得不到她的認可。

5.

於是，晚自習結束回家。

等待我的永遠是一杯無奶無糖的苦咖啡。

咖啡酸澀的苦味彌散在家裡每一個角落，令人作嘔。

長期的缺少睡眠，身體開始反抗。

我已經兩個月沒來月經，小腹時常隱隱作痛。

每天早上醒來枕頭上都是掉落的頭發，如果洗頭掉發隻會更嚴重。

黑眼圈連著眼袋，皮膚也暗黃下去。

江江見了我很心疼，課間她問我

「心悅，你是不是睡得很少？別太拼命了，起碼要保證七個小時睡眠啊。」

我實在抬不起頭也睜不開眼。

隻感覺到江江在輕柔地摸著我的頭，舒服。

「今天晚上我求求媽媽讓我早點睡。」想完這一句我就沉沉地睡去了。

6.

晚上到家，看見家門開著，心裡頓感不妙。

媽媽聽見動靜，從我的臥室裡衝出來。我書包還沒放下，她便給了我一耳光。

那耳光落在臉上，火辣辣的，震得我耳道深處一陣刺痛。

「你不要臉！我辛辛苦苦陪讀，為你花錢。你不認真讀書，看這些漫畫小說！」

她臉上帶著淚，頭發亂糟糟地向我哭訴。

回房間一瞧，滿地的漫畫小說，被撕得稀巴爛。

每一頁，都被我帶著期望翻閱過，曾經帶給我無數的快樂時光。

我崩潰地跪在地上，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洪水一般奪眶而出。

「媽媽，你記不記得，小學時你幫我買的漫畫書！你還陪我讀過！」

曾經媽媽很支持我的愛好，我還上過漫畫班，可現在她隻看得見成績了。

「真是什麼謊話都說的出來，是不是我買的我比你清楚，為了兩本破書哭天搶地，真想叫大家看看你的樣子！」說完她就拿起手機對著我錄起視頻。

「家長朋友們，你們看看她這副樣子，為了兩本破漫畫在地上臉都不要了，還撒謊騙媽媽。高三了，誰家孩子還有娛樂？」

我知道，我沒有辦法阻止她的，所以我就靜靜地坐在地上看著她像獅子一樣發火。

一陣耳鳴。

真好，這樣我就聽不見媽媽說話了。

「心悅媽媽，你能不能尊重孩子隱私？孩子這麼大了不要面子的嗎？你就把照片往大群裡發，她的同學都能看見的！」

「是啊，心悅媽媽，你看看幾點了！十二點了，你不僅不讓孩子休息，還打擾我們大家休息！」

「我家兒子高三了每周也看名偵探柯南，我支持，怎麼了？」

我就看著她抱著手機，怒氣肉眼可見地上升。

「隱私？我是她媽？她有什麼隱私？這麼早就睡還看動漫，估計也是個倒數，有臉教育我！」

「你看著我幹嘛？我臉上有知識嗎？喝了咖啡去學習！」

我心如死灰，麻木的喝掉黑咖啡。

可笑，往日苦澀的咖啡今日都嘗不出苦味。

7.

第二天，我一進教室全班同學都用憐憫的目光看向我。

我討厭這種目光。

這是上位者蔑視下位者的高傲，我不需要憐憫。

連江江也來同情我

「心悅，高考完我送你最新的漫畫書，你不要難過，你媽媽...」

「夠了，我不需要。」我直接打斷了她。

江江什麼都沒說，自顧自地忙去了。

看著她落寞的樣子，胃裡一陣翻湧，心被什麼東西緊緊揪著，我頭痛欲裂。

「江江，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的，我知道，你永遠不用向我解釋啦。」她燦若晚霞的笑又一次把我從深淵裡拉出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總是習慣把人往邪惡了想，事情的發展往最壞處想，莫名其妙想哭。

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是改不了了。

又是一陣幹嘔，心絞痛。

江江看著我，突然嚴肅起來。

「心悅，你告訴我。你最近是不是幹嘔厭食，身體器官莫名絞痛，想哭煩躁。」

「你怎麼知道？」我抬起頭看著她。

「因為這是抑鬱的軀體化反應，我曾經經歷過的事情。」江江平靜地說著。

「你......？」

「我初中因為校園霸凌得過輕度抑鬱症，不過家裡人很重視，幫我轉學，又看了醫生，一年不到我就康復了。所以我看見你被孤立很不是滋味，才主動和老師說換到你身邊的。」江江臉上帶著擔憂。

「江江，謝謝你。」我幾乎是快哭出來。

「別忙著謝我，你最好趕緊去醫院，早治療早康復。」

「好。」

8.

晚飯時間，大家都去食堂了。

我沒什麼胃口，

站在學校的走廊上，好疲憊，好累。

我突然就有了一躍而下的衝動。

「心悅，怎麼沒去吃晚飯？」語文張老師的聲音將我驚醒。

「哦，我不餓今天。」

張老師是我最喜歡的老師，熱情幽默有活力。

起初是因為熱愛語文才喜歡張老師，現在卻因為張老師更熱愛語文。

「你新寫的這篇作文很不錯呀，很有靈氣，給你打了 56，繼續加油啊。」

「張老師，你說我想退學去治病可以嗎？」我沒頭沒尾的一句，讓老師也猝不及防。

「高三關鍵時期，有什麼問題不能等到高考結束再去治嗎？」張老師疑惑地問我。

我勉強擠出個笑容，顯得很陽光。

「哈哈哈，老師沒事的，我就是學累了開玩笑的。」

「嘿，這小姑娘，年輕人加油啊！」張老師大大咧咧地往我後背一錘，往辦公室去了。

?

9.

想了想，我還是決定救自己一把。

「媽媽，我好像生病了，想去醫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