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地散朝了。
朕沒想到,朕平日裡勤勉朝政,但還是有許多地方顧及不到。
在上一世,朕的江山被那野種揮霍一空,離亡國就差半個腳後跟了。
朕還以為,是那野種暴戾荒唐,隻圖享樂,方才一手將這江山摧毀。
但沒想到,有很多事,此時已經初露端倪。
朕不單單要保住這江山,朕還想要一個河清海晏的盛世。
朕任重道遠,難免惆悵。
但很快就振奮精神,重新投身於那堆疊成山的奏折中。
怕什麼?
朕可是天子!又有重生這樣的機緣,可見上天厚待於朕。
隻要朕兢兢業業,盛世必然會有到來的一天!
朕很忙。
但這種忙卻讓朕十分滿足。
做皇帝的,哪有不忙的?
更何況,朕可是明君!
除開處理朝政,朕偶爾的空闲時間,便會抱一抱朕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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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六個月了,朕給她取名為璟瑜,取珍寶之意。
朕兩世也就這麼一個嫡親骨肉,她就是朕的珍寶。
她不像梅妃,像朕早逝的生母,是個白嫩可愛又活潑的孩子。
她很愛笑,每次朕一抱她,她就會睜著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笑得歡快。
朕滿身的疲憊頓時就融化在她天真無邪的笑容裡了。
朕一時心血來潮,會問一問梅妃和武安侯那對有情人的情況。
很叫朕惋惜的是,不過半年而已,武安侯就對梅妃生出了怨懟之心。
他做不成男人,從高高在上的侯爺變成太監,每日還要做些粗活重活。
沒多久就脾氣見長,看梅妃這不是那不是的了。
「都怪你,若不是你,我如何會淪落至此?!」
氣極了,武安侯撲上去掐住梅妃的脖子,怒聲大吼。
那猙獰可怖的模樣,哪裡還有梅妃心中翩翩公子的氣派?
梅妃很快便受不住了,她和武安侯廝打起來。
「你怎麼有臉怪我?」
「若不是你挑撥,我怎麼會這麼大的膽子,去混淆皇嗣?!」
真是一出好戲。
朕重生的第十三年,那個野種也重生了。
03
趙福全來報,公主宮裡負責粗活重活的小太監小石子突然性情大變,還被公主重用了。
「下面的人來報,那天晚上小石子在自己屋裡待了許久,還砸碎了一套茶具。」
趙福全說:「從前的小石子軟弱無能,現在這個就是面對公主,也隱隱透露出高高在上的不屑來。」
朕筆下不停:「璟瑜待他是什麼態度?」
趙福全斟酌了一下,道:「極為看重。」
朕抬起眼,他頓時有些急了:「陛下,要不是叫人去提醒一下公主?」
璟瑜這些年,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他對璟瑜十分疼愛,擔憂她倒也正常。
朕低頭繼續批奏折:「不必。」
提醒她做什麼呢?
朕的璟瑜並非尋常的小女孩,她是大齊皇室唯一的公主,在朕身邊養了許多年,肩上擔著重任。
若她當真是那一味沉浸在情愛裡的姑娘,朕就要在宗室裡找繼位的人選了。
這次,權當做一個考驗吧。
朕一點都不擔心,相反還有些期待。
前世那野種不僅輕視朕的小公主,把朕的江山搞丟了,此仇此恨,朕正愁不好在那小太監小石子身上報呢。
眼下他來了,倒是正好了。
一個尋常的午後,璟瑜來尋朕。
小丫頭滿臉沉凝,關上殿門後的第一句話便是:「父皇,兒臣的生母,當真是那樣的人麼?」
朕看著她,十分平靜:「你既已心知肚明,還來問朕作甚?」
小丫頭眼眶紅了。
朕在心底嘆了口氣。
任誰不傷心呢?
親生的母親不僅抱來別人的孩子來頂替自己的身份,還要弄死自己。
但小丫頭隻軟弱了片刻,便重新振作精神。
「父皇放心,兒臣一直都記得您的話,棄我者,我亦棄之。」
「兒臣不會為一些不值當的人傷心。」
朕心甚慰。
瞧瞧,這是朕教導出來的好孩子。
她很快說起性情大變的小石子。
朕見她胸有成竹,便不打算多問,隻道:「這等小事,你自己處理便是。」
正好,朕也想看看,朕的公主的手段。
她今日來這一趟,也隻是為了確定朕的態度罷了。
得到肯定,她便步履歡快地回宮了。
那之後,小石子就更受看重了。
宮裡除了主子們,再將朕身邊伺候的人剔除,就數他最得意。
誰不知道公主看重他?
就連那些不受寵的娘娘,也沒有他在宮中受人追捧呢!
趙福全擔憂一陣後,忽然就定下心了。
他又不愚鈍,捧殺的道理還是懂的。
可惜小石子就想不明白。
他還當璟瑜是那個身陷青樓無依無靠的可憐女子呢。
尾巴恨不得翹到天上去,甚至還敢將手伸到了朕的宮裡來。
竟還惦記著皇位。
莫不是想做這歷史上第一位太監皇帝不成?
欲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在那野種最洋洋得意,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的時候,璟瑜出手了。
擾亂宮規、衝撞後妃、意圖謀害皇帝……隨便一條罪名壓下來,都能叫那野種死無葬身之地。
朕去看了,那野種被人用了刑,痛哭流涕地叫朕父皇。
「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知錯了啊!」
「是母後,是母後唆使兒臣的!兒臣不想的呀……」
璟瑜聽得一頭霧水,朕卻知道,這野種說的是上一世他和梅妃給朕下毒的事。
他不提還好,一提朕就惱恨不已,抬腳就將他踹翻在地。
「畜生!」
朕陰狠地盯著他:「你有什麼資格叫朕父皇?你是武安侯的兒子,不是朕的兒子!」
「不、不!」
那野種仍在哭嚎:「兒臣就是父皇的兒子,兒臣隻願做父皇的兒子!」
他鼻青臉腫,涕泗橫流,朕看得一陣惡心。
揮揮手,吩咐趙福全:「去,叫他和武安侯團聚。」
那野種以為朕要處死他,頓時哭喊得更厲害。
見朕不為所動,又怨毒地謾罵起來。
連一旁的璟瑜也罵上了。
其言語之低俗惡毒,簡直不堪入耳。
璟瑜擰著眉頭,蠢蠢欲動,「父皇——」
朕抬手制止了她的話:「不必說,和朕去看個熱鬧。」
來到關著武安侯的宮室時,小丫頭嘻嘻一笑:「父皇怎麼知道兒臣心中所想?」
朕睨她一眼。
呵,朕與你是嫡親父女,你又是朕親手教養出來的,你在想什麼,朕如何會不知道?
那野種口出惡言,朕哪裡會讓他這麼輕易地就死去?
如今,死亡對他來說,是獎賞,不是懲罰。
因為,他將要面對的,是比死亡更可怖的事情。
04
朕將那野種和武安侯關在了一處。
隔了十多年的父子相見,場面並不似尋常人家那樣美好。
那野種做慣了皇帝,一見蒼老邋遢得不成樣子的武安侯,便面露嫌棄。
知曉此人是自己的生父後,他竟直接撲上去,掐住了武安侯的脖子。
「你怎麼這般無用?」
「你們為什麼會皇帝發現,為什麼要連累於我?!」
武安侯年老體邁,在他手上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卻還端著父親的架子,「放、放肆!我是你老子!」
那野種嘶吼:「我老子是皇帝!你算什麼東西?」
武安侯悲憤不已,性命攸關的時刻也不顧及什麼父子了,膝蓋一頂,就弄到了那野種的痛處。
「都怪你,都怪你!」
那野種癱倒在地,又哭又笑:「要不是你們,我如今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我應該要做皇帝的!」
「我本來該是皇帝的!」
武安侯一邊咳嗽一邊冷笑:「皇帝?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老子的種,哪有資格做皇帝?」
那野種眼眶猩紅,又撲了上去。
可惜,一個年老體弱,一個年幼,剛才還受過重刑。
折騰半天,除了將自己弄得更加狼狽外,什麼事也沒發生。
但朕看得很滿意。
瞧,這便是覬覦朕皇位的下場。
朕不會輕易叫這兩人死了,朕要他們長長久久,痛苦又絕望地活著。
宮裡,可有的是法子叫人生不如死。
璟瑜心滿意足地看完,回宮去了。
朕又去看了梅妃。
她早已不似從前的風華絕代傾城容色了。
她瘸了一條腿,瞎了一隻眼睛,頭發花白,駝著背,神情呆滯。
一見到朕,她那雙渾濁的眼睛裡便流下淚水。
「陛下,奴婢知錯了,奴婢真的知錯了。」
她跪伏在地上,幾乎要與那塵土融為一體:「還請陛下,賜死奴婢。」
朕看著她。
她的眼睛是哭瞎的,腿是武安侯打瘸的,這些年大大小小受過多次刑,身子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子。
朕原本將她和武安侯關在一處,但半年前,她忽然對武安侯下手,險些就殺死了他。
不想武安侯這麼輕易地死了,朕就將她挪了出來。
換作往常,她求朕賜死,朕一定不會同意。
但眼下,朕卻想到了璟瑜。
朕想要立璟瑜為皇太女,她就不能有一個庶人生母。
這於禮不合,也於情不容。
朕負手而立,神情平靜:「你當真知錯?」
「是,奴婢當真知錯了, 」
她緩緩抬起頭來, 眼眶充盈著淚水,「當年, 是奴婢糊塗了。」
「陛下待奴婢很好,奴婢卻聽信武安侯的花言巧語,視陛下為仇敵。」
「甚至鬼迷心竅, 犯下混淆皇嗣、謀害皇嗣這樣的大罪。」
她唇瓣顫抖, 神情悲苦:「那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啊, 我怎麼會、怎麼會想要殺了她呢?」
她又一次拜伏下去:「陛下,奴婢知道罪大惡極, 還請陛下開恩,允許奴婢以死謝罪。」
朕閉上眼,「準。」
她大喜:「謝陛下!」
朕正要轉身離去, 卻聽見她在身後期期艾艾道:「陛下,奴婢還有一事相求。」
朕神情一凜,還得寸進尺了不成?
「還請陛下準許奴婢,見公主一面!」
朕回過身來,冷笑:「你有什麼資格見朕的公主?」
她臉色煞白,「那畢竟, 是奴婢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
朕隻覺諷刺:「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早就被你指使太監給捂死了。」
「如今的公主,隻是朕的公主,與你何幹?」
她面上滿是愧疚與悔恨,終於不再發出些妄言, 而是再磕頭。
「……是。」
梅妃死在一個冬日的清晨。
朕看在璟瑜的面子上, 允她一份體面,叫她自缢而死。
得知消息後的璟瑜不過消沉了半日,便又恢復了以往的活潑。
朕沒有去問她, 她卻主動來尋朕。
從前活潑開朗的小公主,此時此刻難得顯露出幾分脆弱。
「兒臣做了一個夢。」
她趴在朕的膝蓋上,面上籠罩著一層恐慌與害怕。
「夢見兒臣不是公主,而是青樓女子,日子過得艱難, 靠迎合那些男子為生。」
她厭惡地皺眉:「那個小石子, 隱藏身份與兒臣相交,明明貪戀兒臣,卻又瞧不起兒臣的身份。」
想到這野種長大後會毀掉先祖傳承百年的基業,會虐待朕唯一的骨血,朕就恨不能即刻將他處死。
「-為」「夢裡, 簡直有如人間煉獄。」
她眼中浮現出水光,「更重要的是,沒有父皇。」
她帶著哽咽:「父皇, 您可一定要長壽萬載, 長長久久地陪在兒臣身邊才好。」
朕很欣慰。
朕的小公主,是個拎得清輕重、聰慧無比, 又極其孝順的好孩子。
「長壽萬載?那朕豈不是成了老妖怪?」朕哈哈大笑。
小公主不依了:「兒臣不管, 兒臣就想要父皇一直陪著朕!」
朕撫摸著她的發髻, 看著她充滿朝氣的臉龐、清澈明亮沒有一絲陰霾的眼睛。
隻覺欣慰。
朕相信,她會是一個優秀的儲君,一位優秀的女帝。
在這之前, 朕會健健康康地活著。
為朕的小公主,為大齊將來的第一位女帝,鋪好一條康莊大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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