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手插在兜裡,就這樣冷眼看著她渾身顫抖地倒在病床上,五官扭曲,抱著頭,流眼淚。
醫生護士上去看護她,其他人也措手不及。
一片混亂裡,我對秘書說:「麻煩你重新安排一下,預約民政局時間,我們下周三再辦一次手續。」
秘書慌張地看著我。
她有點遲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我已經轉身走了。
06
我二十五歲的時候結了婚。
時機算是不早不晚,正好趕上了我們最窮的時候。
那時候,我渾身上下湊不出來一百塊錢。
我隻好買了一個五十八塊錢的草莓蛋糕,點上蠟燭,用這個向顧顏求婚。
不能說簡單。
隻能說相當寒酸。
別人的愛情修成正果,一般都有鮮花鑽戒,浪漫大餐。
而我們隻有這個蛋糕。
我們擠在一個出租屋裡,吃蛋糕吃得滿臉花,吃完蛋糕不解餓,我又進了廚房煮泡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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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窄小,滿屋子都是鍋裡面冒出來的熱騰騰的水蒸氣。
顧顏突然走進來,她說:「要不然咱們結婚吧。」
我愣了一下,說:「好啊。」
就這樣,我們吃完了泡面,第二天就去民政局領了證,變成了合法夫妻。
我們自小比鄰,青梅竹馬。
郎心似我,從懵懂年少,一路走到三十而立。
沒有白月光,沒有綠茶,沒有天降男小三。
我們心心相印,並肩戰鬥。
終於在三十歲這一年,我的公司靠技術拿下來幾個項目,投資如海水一樣湧來。
我們靠著這一波直接逆襲,成為城市新貴。
在三十一歲這年,我把顧顏和她的男秘書捉奸在床。
婚姻當場破裂。
彼時彼刻,就在我自己家。
顧顏倒在床上,宿醉未醒,看見我們闖進來,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直接一瓶礦泉水,潑她臉上。
而裹著浴巾的李旭炎被我的朋友堵在浴室。
一個好漢三個幫,眼看來了這麼多我的好漢朋友,他簡直是驚慌失措,恨不得跪地求饒。
「是……是顧總讓我來陪她的!」
他結結巴巴:「我一個實習生,我怎麼能拒絕領導……」
就這?
我朋友直接開始捋袖子,準備動手。
「早知道你有這種天賦,我就把你調到市場部,」
我對他一笑,非常森然,「剛好我們客戶王總喜歡年輕小男生,你既然不會拒絕別人,不如將錯就錯,拿下那個單子,年終獎豈止十萬!」
李旭炎沒想到我腦回路這樣清奇。
一時之間,他噎住了。
眼看我真的打算把他廢物利用
李旭炎隻能揪著唯一能蔽體的浴巾,虛弱地辯解一兩句:「我對顧總是真心的。」
多低端的小白臉?
多傻的人?
我當時甚至被他蠢笑了,可是馬上我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顧顏擦幹了臉上的水,穿好衣服,她平靜地從床上起來,跟我提了離婚。
是的。
她準備跟我離婚。
不顧共同財產的損失,不顧公司的業務經營
她鐵了心,決意三個月內就要把我手上的婚戒摘下來——甚至在當天晚上就收拾好東西,從家裡面搬走了。
我鬧了,罵了,還砸了公司辦公室。
可是我們的婚姻,已經一敗塗地。
這極大刺激了我的精神狀態
導致協商離婚的時候,我還被她的心腹秘書陰了一把。
離婚協議書上,公司與我無關,共同財產我隻能拿三分之一;甚至連我父母出錢為我們購買的婚房,顧顏也要拿走一半。
我不敢置信。
可事已至此,滿地狼藉。
等我終於接受現實,同意離婚。
顧顏這個傻女人,車禍把她撞失憶了。
07
顧顏是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
這些年的閱歷當場蒸發。
她用一場車禍,真正意義上地做到了「出道半生,歸來仍是少女」。
公司業務,生意往來,亂七八糟的,她啥也看不懂。
記憶停留在 20 歲的顧總,隻會做三元二次解法,不會管公司。
她坐在那裡,看著秘書拿來的文件,大腦一片空白。
但是——她還記得我。
我自己都記不清我 20 歲時是什麼樣子。
可 20 歲的顧顏那樣鮮明嬌美,讓人想假裝看不見都難。
尤其是,她隻認識我。
08
說實話,這麼多年,唯一讓我沒有想到的事情是:顧顏的心腹秘書,可真的是臉皮厚啊。
畢竟,在當初我和顧顏鬧離婚的時候,這娘們陰了我一把。
這位心腹秘書,偷偷地幫顧顏轉移了公司的股份,然後再通過董事會協理把我踢出了局。
讓我失去了對公司的管理和控制,也失去了很多股權。
導致我至少損失了 5,000 多萬。
在所有夫妻共同財產裡面,我甚至隻拿到了 1/3。
上次在醫院,我隻是跟她客氣客氣,表面假惺惺一下。
但我沒有想到的事情是,她是真的不客氣。
這位心腹秘書居然直接帶著顧顏到家裡來堵我了。
因為顧顏想見我。
秘書用我為誘餌,哄騙這位心智非常不成熟的女總裁,人模狗樣地做戲,參加了一場重要的高管會議。
然後兌現了承諾,來堵我。
09
Ťũₜ她們趕來的時候,我正在搬家。
顧顏被我抓住出軌的當天,就直接搬出了我們的共同居住的房子。
眼看要離婚,這裡我自然也住不下去了。
我朋友幫我找好了一間公寓,上個月辦理了購買手續。
別的東西已經配置得七七八八了,就是我舍不得這個房子裡的好家具,想著把它們也搬走。
反正這些家當都不便宜,但眼看就要有了新的男主人來坐享其成。
既然如此,不如我直接搬走。
所以,見面的時候,氛圍微妙。
秘書很尷尬,畢竟她害我損失了那麼多錢。
我也很心虛,畢竟我在偷偷搬我們的婚內固定資產。
這一次,秘書選擇先下手為強。
她主動跟我說:「袁哥,你知道的,我也隻是打工而已,各為其主嘛。」
「顧總對我有知遇之恩,在這種大事兒上我不能犯糊塗。」
我對她翻了個白眼。
是是是,知遇之恩,臣為君死。
那我就活該倒霉?
她失去的隻是她的老板,而我失去的可是真真切切的五千萬啊!
我們倆在陽臺這一邊嘀嘀咕咕,而那邊顧顏已經把全家都轉了一遍了。
她看見我跟秘書孤男寡女在旁邊交頭接耳,當時就有點不淡定,走過來把我們拉開了。
她指著打包紙箱子問我:「這就是我們以後的家嗎?我看這房子挺好,怎麼現在要搬走了?」
「還是說,我們換更大更闊氣的了?」
我看了她一眼:「是我搬走了,你還住在這裡。」
顧顏沒懂。
我冷冷地說:「因為我們上個月已經協議離婚了。原因是你出軌。」
10
我完全沒想到顧顏的反應。
她聽到這話,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像是聽到了什麼絕無僅有的笑話一樣,簡直捧腹,笑聲非常地爽朗。
「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20 歲的顧顏笑著說:「我怎麼會跟你離婚?」
我看著她,表情很平靜:「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就算是我和你也會分開的。」
「不可能。」
她斬釘截鐵地這樣說,簡直脫口而出:「如果你說咱們沒在一起就算了,既然我們結婚了,我不可能跟你分開。」
這話讓我覺得好笑。
因為她真的忘掉了很多事。
她忘記了那個對我來說殘酷的,甚至苛刻的、非常不利的財產分割;
她忘了把那一張離婚協議放在我面前時,那副冷淡又寂靜、麻木的表情。
她忘了她親口對我說「算了吧,咱們都解脫」。
記憶停留在 20 歲的顧顏就是這樣的。
她什麼都不記得,他什麼都不知道,她盲目地相信著未來和我在一起,終成眷屬,就永遠也不會分離。
所以當時我心裡的惡意翻騰。
憑什麼總是我這個男人受傷或者被害?
不。
我也要傷害她,我要讓她難過。
所以,我反問她:「為ţŭ̀₎什麼?」
「為什麼你覺得我們不會分開?」
顧顏看著我。
這一刻,20 歲和 30 歲的身影在她身上交疊,歸於一處。
可是她的目光那麼專注認真。
她認真地對我說:「因為我曾經喜歡你那麼多年。」
「好不容易得手,我怎麼可能放手?」
11
這話一出來,滿室靜寂。
秘書表情裂開了,不知道自己失憶的老板怎麼跟個戀愛腦一樣,對離婚的前夫瘋狂示愛;
而我啥也沒說。
因為 20 歲的顧顏,確實如同她這樣說的喜歡著我。
這話也確實有些肉麻。
說了以後,顧顏自己也承受不住了,胡亂找了個參觀廚房借口走了。
陽臺空空落落,隻留下我和秘書站在一起。
秘書看著我的臉色,不敢說話。
是啊,這能說什麼?
說「恭喜你啊我們老板又愛上你了」;還是說「不好意思,老板人是不正常了,但是離婚程序要正常走」?
什麼都不能說,什麼ťü⁶都不合適。
因為這樣愛著我的顧顏,活在十年前。
現在的她隻是短暫地忘記了我們之間的龃龉。
夢再美也是泡沫。
等她記起來,一切都會原形畢露。
20 歲的顧顏為我能不顧一切,可 30 歲的顧顏已經愛意消磨殆盡,與我相看兩厭。
就算是現在,她們短暫地重合在一起。
我們的婚姻也已經覆水難收。
可是我看著在廚房瞎溜達的顧顏,忽然笑了起來。
這個笑很輕很溫柔,仿佛春風過境,又好像我實在是身心愉悅,回到了熱戀期。
可能是 20 歲的顧顏的真情打動了我。
我不僅沒搬家,甚至主動地留下她吃晚飯,我笑容滿面,殷勤下廚。
是的。
我看著她的眼神也非常溫柔,仿佛看著世界上最愛的人。
顧顏剛開始有點受寵若驚。
但是馬上她就壯著膽子習慣了。
是的。
現在已經是 10 年以後了,她跟我都結婚 5 年了。
大家都是夫妻。
坐下來一起吃頓飯而已,怎麼不行?
看著她暈乎乎的樣子,我的笑容越發濃鬱。
失憶的顧顏也是顧顏,記憶停留在 20 歲的顧顏,也是顧顏。
既然是顧顏,那就能更改法律文書,能自願贈予。
很好。
我想,我知道該怎麼拿回我應得的那 5,000 萬了。
12
剛開始,把離婚的事情提上日程的時候,我跟顧顏鬧得非常瘋狂。
真的很瘋。
幹仗幹得像世界末日。
因為公司是我們倆一起做起來的,現在要分家,就引發了全體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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