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我沒心思跟他們胡攪蠻纏,收拾東西徑直出去。

從方晴邊上經過時,背後有女生小聲嚼舌:「她們是不是長得有點像?」

「哎呀,你不知道嗎?她們是方家那對雙胞胎啊!」

「不會吧,差這麼多?」

何昱臉色微變,很快過來拽著方晴要走,卻被她狠狠一下甩開。

「你說誰像!」方晴像被戳中心窩子般,一張臉驟然扭曲,衝過去就揪住那個女生扇巴掌。

「你說誰像!誰差那麼多!媽了個 B 的!看我不把你這小賤人舌頭拔了!」

旁邊的女生一聲尖叫。

教室裡頓時大亂。

幾個男生看不過眼,想去救那臉被扇腫的女生,何昱卻先一步跑過去,鐵青著臉把方晴扯開。

「丟不丟人!」他當眾大罵,「你從哪裡學得不三不四的話!」

方晴也瘋了,哭得眼妝全花,拼命推搡他,尖叫著:「你先不管我的!是你先不管我的!你是不是從來沒喜歡過我!騙子!你也覺得我們像嗎!你也覺得我像她?」

我站在門外,面無表情看著這一幕。

何昱背影僵硬,雙手在兩側微微發抖。

但沒過多久,就上前一步,輕輕將她又擁入懷中。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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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付出感情,往往覆水難收。

被關在寄宿學校那幾年,我看了很多心理學書籍,其中有個常見的詞語——「移情」。

也許正是那幾年間,還是少年的何昱因為方晴跟我長相太相似,就不自覺地將那份朦朧的情感轉移到了她身上。

他們吵吵鬧鬧,分分合合,終究還是需要著彼此,想斷也斷不幹淨。

但這一切與我無關。

一開始,我也隻是想交個朋友而已,從未期待從他那裡得到更多。

我還是一如既往過我的生活。

國際高中的課程很寬泛。

小時候媽媽對古典藝術的喜愛影響了我,進入高中後,除了商學外,我還選修了藝術學科,隻要有時間,就會去藝術品博覽館和各大拍賣場轉一轉。

畢業前夕,許久不聯系的二舅舅打來電話,說希望我能去倫敦,他可以方便照顧我。

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比起英國,我更喜歡瑞典。

所以申請了隆德大學的藝術學院。

方晴當然更想去美國,紐約那樣繁華自由的大都市,她渴求真正紙醉金迷的生活很久了。

高三結業前,我收拾好了行李,打包了媽媽房間兩幅油畫,靜靜等著大學那邊出通知。

繼母和爸爸都不在家。

聽說我們升入高中後,繼母曾表示過想生一個自己的孩子,被爸爸拒絕了。

這讓他們生出了很深的嫌隙。

我知道爸爸還愛著媽媽,他不能忍受這個家裡出現跟她沒有關系的孩子。

但無情的報應很快就來了。

就在我拿到錄取通知書後不久,繼母卷了家裡的錢款失蹤。

這些年,她一直以女主人的身份,幫爸爸管理公司和家裡的財務,攜款時,居然連我跟方晴的教育資金也一股腦貪了個幹淨。

爸爸出差回來後發現這件事,登時血壓升高,暈死過去。

我跟方晴趕到醫院時,隻看到他像根朽木枯坐在床上,已步入中年的臉上一片灰白。

方晴大哭著過去抱住他,不住問:「怎麼辦啊,爸爸,我的大學怎麼辦?」

爸爸眼眶通紅,抖著手撫摸她的頭發,說:「爸爸會想辦法的,爸爸一定能……」

但我知道回天乏術了。

果然,很快他就讓方晴出去,單獨對我說:「不要想出國了,在國內選一所公立大學上吧。」

我抿了抿唇,艱難說:「我可以申請獎學金,基本能覆蓋上,實在不行還可以去求求舅舅……」

「我說了不行!」爸爸厲聲呵斥,儀器上血壓的數字再次升高。

「你是不是想幹脆氣死我算了?啊?像你媽媽那樣,就再也不會有人管你了!」

指甲狠狠刺進掌心,我強忍著襲上心頭的疼痛和恨意,輕聲說:「行,我答應。」

我選了離家很遠的杭城。

為了不跟他們有交集,剛放暑假我就自己拖著行李坐高鐵過去,找了離學校很近的酒店月租。

幸虧平時有存錢的意識,一年前,我還借著媽媽生前的關系,投資了幾件古董。

要是升值情況可觀,說不定半個學期後,我就能自己出國了。

然而,爸爸因為公司的缺口,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竟然擱下面子,專門給我打來電話,要求我現在就賣掉古董,幫他回流資金。

「憑什麼!」我第一次跟他正面吵起了架,「我用的是媽媽留給我的遺產!」

「你現在沒滿十八歲,我還是你的監護人!」爸爸對著我從來都沒有風度,「更何況,這些年是誰養你的?狗還知道對主人忠心,沒讓你把吃的喝的給我吐出來就不錯了!危急關頭,向你要點錢怎麼了?」

我渾身發抖,狠狠摔了手機,光著腳抱住膝蓋大哭一通。

酒店簡陋的房間,像個冰冷沉重的籠子。

我在籠子裡哭鬧、嘶吼,指甲在牆上抓出了血,還是無法逃離這方寸之間。

無法逃離這與生俱來的血緣。

16

我的錢被拿走了。

在距離我成年還有一個月的時候。

開學,我麻木地跟著大部隊一起上課,住帶獨衛的四人寢。

幸運的是,室友和同學都很友好,給我的世界灑進了些許亮光。

不幸的是,我又在校園裡見到了何昱。

真是個陰魂不散的鬼。

我繞過他往前走。

「喂!知道我為什麼來杭城嗎?」

我沒有理會。

「方晴也來了!她說聯系你很多次,為什麼躲著她?」

我腳步不停。

身後的惡鬼卻馬不停蹄地追過來。

何昱呼吸急促,手緊緊拉住我的胳膊,隔著口罩急迫地說:「方昭,你真這麼狠心?就不想聽聽我要說什麼?」

「有必要嗎?」我冷漠反問,狠狠甩開他的手,「何昱,你為什麼來,為了誰來,有必要告訴我嗎?我們是什麼關系?我是不是清楚明白地說過我討厭你!」

「你……」何昱眉宇間微微扭曲,額上開始滲出一層又一層虛汗,「呵——」

忽然,他咚地倒下,蜷縮手腳不斷抽搐,雙手緊緊捂著口罩,發出瀕死駭人的急喘。

周圍學生都嚇了一跳,紛紛湊過來,追問要不要打 120。

我雙目血紅,眼睜睜看著生命的時針懸在他頭頂倒數,終是敗下陣來,認命地去掏出他口袋裡的氣霧劑。

「方、方昭……方……」

何昱抓著我的手腕,在吸藥的間隙,斷續叫我。

「你真的想死嗎?」我用力將吸入器塞進他的嘴裡,疲憊道,「別折磨我了行嗎?我真的……」

真的太累了。

身心俱疲。

我當然知道方晴也來了杭城。

家裡為了她,不知道跑了多少關系,砸了多少錢,才讓她被這裡一所還說得過去的二本院校錄取了。

我的夢想泡湯,她卻依舊活得像模像樣,我憑什麼要接她的電話,回她的消息?

我根本巴不得她馬上立刻從我的世界裡消失!

冷靜過後,何昱虛弱地看著我:「方昭,你是不是很想出國?我可以幫你,我……」

我苦笑起來:「你為什麼覺得我會接受你的施舍?」

初秋的微風吹過,空氣燥熱得還像那個蟬鳴的夜晚一樣。

「我會自己想辦法的。」我放開他,疏離地說,「何昱,我求你別再來惹我煩了。」

17

何昱該是追著方晴來的。

他實在是個很別扭的人,總渴望抓住一切,卻往往求而不得。

據我所知,他媽媽在離開後不久,就重新認識了對象,結婚生子。

而何昱,卻被留在沒有任何愛的冰冷的家中,始終活在繼母和弟弟的陰影之下。

不得掙脫。

我有時會對他生出同情。

但也僅限於同情而已。

我開始有計劃地工作。

之前也想過,要不要抓緊時間盡快畢業,但畢業後沒有資金,還是不成。

想賺錢,投資當然是最快的,隻是前期成本太大。

我找到之前的拍賣行,面試通過後,在假期和周末為客人提供細致地講解服務。

拍賣行邊上,有一條氣氛安靜的酒吧街。

有些慈善性質的拍賣,會在晚上酒會後舉行。

我被拉著去救了一次場,出來時,正看到何昱拽著方晴在街邊大吵。

深秋時節,方晴居然還穿著一條很短的包臀裙,兩條胳膊光裸,高聳的胸前滿是酒液。

我聽不清他們在爭執什麼,隻覺得在後面痞裡痞氣,打著耳釘抽煙的男生很眼熟。

直到他笑起來,嘴角浮現出兩個深深的酒窩,我才認出來,是顧俊平。

他變化太大,常年被香煙和酒精蠶食,面相都有些猥瑣。

爭吵很快分出了勝負,方晴一把將何昱推倒在地,大罵他:「病秧子!要真的在乎我,為什麼不來我的學校!我爸都沒管過我,你算老幾!」

說完跟顧俊平拉著手雙雙離去。

何昱坐在地上,狼狽落魄,像條棄犬。

我想繞條小路離開,卻聽他突然開口,遠遠地叫住我。

「方昭,你滿意了嗎?看我這樣你是不是爽死了?」

我轉身,看到他以往倔強高傲的雙眼中,竟蓄滿了淚水,一蕩一蕩地,映出酒吧奢靡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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