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舅舅去世後，爸媽收養了表妹。

我心疼她父母雙亡，把她當成親妹妹來對待。

考試前夕，我通宵給她整理各科筆記，卻發現筆記被她拿來墊桌腳，而她深夜還窩在房裡追劇。

我氣她不將自己的前途當回事，沒忍住說了她一頓。

她卻因此深夜徒步二十公裡回了老家。

找到她時，她哭著向我媽告狀：「表姐說那不是我家，無論我做什麼都得聽她的，否則就讓我滾。」

因為這句話，媽媽第一次動手打了我。

她卻衝我得意地笑了起來。

我捂著臉，當著所有親朋好友的面保證，從此絕對不會再管她。

就讓我看看，她最後是怎麼自甘墮落的。

1

那一巴掌落到我臉上的時候。

四周都安靜了。

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們，也因為我媽的舉動，停止了對我的控訴。

甚至向來刻薄的三嬸，也忍不住扯了扯我媽的胳膊。

「棠棠這孩子雖然心眼小，容不下自己表妹。但畢竟還是孩子，好好說就行，幹嘛動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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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親戚們也紛紛附和。

我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盯著我媽。

從小到大她都很注重對我的教育，無論任何事都會跟我有商有量，當成一個知心好友那樣，更是從來沒打過我。

現在卻因為柳雪的一句謊言，不惜當著所有親戚朋友的面，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說不難過，那肯定是假的。

我媽看著自己的手，也有些愣住，像是沒想到自己真的會動手一樣。

她看著我，眼裡已經有了明顯的後悔。

「棠棠，我……」

她剛想伸手摸摸我的臉，站在旁邊的柳雪忽然間就鬧了起來。撲騰一下跪到地上，緊緊抓著我的褲腿，滿眼哀求之色。

「表姐，我知道你容不下我，所以才借口說要管我，實際上就是想趕我走。我可以自己住在鄉下，不讀書也沒關系，當個野孩子也好，但你千萬不要因為我而怨恨姑媽。」

說到最後，柳雪臉上滿是淚痕。

整個人委屈到了極致，卻還是深明大義選擇退讓，賺足了旁邊看客們的眼淚。

尤其我媽。

眼底剛浮現的那一絲後悔，因為柳雪的這句話，瞬間消失不見。

她滿眼心疼地將柳雪從地上扶起來，又把人抱進懷裡，輕聲哄著：「小雪，你就是我女兒。從今以後，沒有人再敢欺負你，就算棠棠也不行！」

「姑媽，我隻有你了。」

柳雪哭著撲進我媽懷裡，帶著哭腔的嗓音格外引人憐惜。她微垂著腦袋，在眾人看不見的視野盲區中，衝我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

那眼神仿佛在說——就算你是親生的又如何？還不是我贏了。

2

我其實有意識到，柳雪一直想搶我的爸媽。

她的親生母親早些年因病去世，舅舅沒兩年又娶了新老婆，很快生下了一對活潑可愛的雙胞胎。

繼母不喜歡柳雪，為此她受不少磋磨。

在農村，柳雪每天都要下地幹活，做不完就沒飯吃。繼母還動輒打罵，盡管她成績優異，卻不想讓她上學，總想著讓她早早嫁人，給自己兒子攢彩禮錢。

舅舅是個窩囊的。

心疼，卻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女兒被欺負。

更別提又有了一對兒女。

整個村子的人，都心疼柳雪的遭遇，但這畢竟是別人家的事，就算再看不過眼，那也隻能夠憋在心裡。

包括我媽，也曾明裡暗裡跟現在的舅媽提過。但每說一次，舅媽都會跟舅舅大鬧一場，最後在村子裡都會鬧得很難看。

外嫁女，管太多娘家的事情。

害得兄弟家庭不和，連帶著我媽都被罵了好幾回。自顧不暇，更沒有任何資格和立場去幫柳雪。

後來舅舅因車禍去世。

舅媽就不再讓柳雪讀書，而是把她關進豬圈裡，和隔壁村談好了價格，要把剛上高三的她，賣給跛腿的老漢當媳婦。

柳雪不願意認命。

她找到了機會偷跑出去，赤腳走了一天一夜。等走到我家門口時，她雙腳上全都是血，整個人也狼狽不堪。

小時候，我媽和舅舅相依為命。

舅舅為了給我媽攢學費，盡管成績十分優秀，但依舊主動選擇輟學打工。

最後，我媽成功考出了農村，而舅舅卻永遠都失去了讀大學的機會。

這一直都是我媽心底的遺憾。

盡管媽媽在工作幾年後，將所有的存款全都拿出來給舅舅建房子和娶媳婦，甚至之後多次出手援助，掏了一筆又一筆的錢，為此還背了好幾年的債，但她依舊覺得自己欠了舅舅的。

所以舅舅去世，加上柳雪成績一向優異。

媽媽就想將這份恩情還給柳雪，也算是幫助那個當年沒有上過大學的舅舅圓夢，彌補心底的那一點虧欠。

再三思考後，就決定要收養她。

「小雪成績真的很好，又勤奮又乖巧。要是咱們能夠幫上一把，她肯定就能考個好大學的。」

我爸是妻管嚴，自然舉雙手贊同。而我也心疼這個表妹的遭遇，所以並沒有反對，甚至決定要將她當成親妹妹來對待。

柳雪就這樣住在了我家。

我所有的東西，都會分她一份。有些東西沒法分，我也會選擇主動讓給她，從來不吝嗇分享。

盡管如此，柳雪似乎一直都不怎麼喜歡我。

她總愛跟在媽媽身後，動不動就掉眼淚，然後略帶著哭腔的聲音說：「我真的很羨慕表姐，她一出生就能住這麼大的房子，還有這麼疼愛她的爸媽。」

我媽每次聽到這話，就會特別心疼柳雪。

然後給她買更多更好看的衣服，各種各樣的禮物拆到手軟，總之對她比對我還要好。

可哪怕這樣，柳雪還是各種說羨慕我。同學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八音盒，她看了一眼就開始落淚。

「表姐真幸福，有這麼多禮物可以收。不像我，從小到大就沒收過一份像樣的禮物。」

諸如此類的操作，數不勝數。

但其實我家的條件也很一般，爸媽勉強來到城市立足。房貸還有幾十年才能還清，老爸面臨被裁員的風險，媽媽也因為我高三，主動放棄了升職，就為了能多一點時間照顧我。

家裡沒有多少錢，也做不到頓頓都能吃上肉。

所以我才拼了命地要學習。

隻是為了能夠考上一所心儀的大學，有一份耀眼的學歷，然後找到一個好工作，才能夠改善家裡的條件。

隻是對於柳雪而言，從前住在農村裡的她，又總被舅媽欺負，日子過得很艱難，所以有了對比。

最開始我隻當她是真的沒有安全感，也願意跟她分享這些禮物。

她從前過得不好，就堅信知識能夠改變命運。

所以不管繼母再怎麼磋磨，她都會擠出時間來學習，努力刻苦的勁頭便是我也比不上，因此成績在當地一直都是年級第一。

這也是媽媽真的很疼愛她的原因。

條件不好，卻拼了命地想要靠著自己改變一切，讓媽媽在她身上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和舅舅的影子。

可自從來了我家後，她開始懈怠學習。

隻想著每天穿什麼好看的衣服，配怎樣漂亮的首飾。跟同學出去逛商場的時候，要主動說請客才算不丟臉。

又或者抱著手機，一天到晚樂呵呵地刷著小視頻。

完全將書本丟到了旁邊。

也是因為如此，她連續兩次月考，成績一路下滑。

媽媽臉色不太好看，剛想找她談談心，柳雪就先哭了起來：「姑媽，我剛到城裡不太適應。好多東西我都沒見過，不像表姐，什麼都懂。但我以後會努力學習的，這些好東西，還是先都給表姐吧。」

哭哭啼啼的，讓媽媽想要嚴肅告誡她努力學習的心思瞬間歇住。

然後就是對她的滿眼心疼。

所以期末考試前，我主動跟媽媽提出要給她補課，並且熬了好幾個通宵，整理出了各科針對她薄弱知識點的筆記。

把成績重新提上去，對她的前途有好處，媽媽也會更開心。

這樣，這個家也才會更加和睦。

結果她轉頭就將那些筆記用來墊桌腳。

考試前夕，她在飯桌上跟媽媽說自己會好好學習，然後晚上就窩在房間裡追劇打遊戲，笑得很大聲。

我氣她不將自己的前途當回事，沒忍住說了她一頓。

結果當晚，柳雪就赤著腳離開了我家。

她足足走了二十多公裡，一雙腳鮮血淋漓，那張小臉也慘白不已，看起來就像是被虐待了一般。

清晨時，她蜷縮在村口的草垛旁，任由同村的親戚朋友打量。

等到我媽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哭著跟我媽告狀：「表姐說那不是我家，無論我做什麼都得聽她的，否則就讓我滾……」

眾目睽睽之下，整個村子的人都圍在村口看熱鬧。

所以全都聽到了她說的這句話。

從前的柳雪，乖巧又堅韌。在學習上從不含糊，也因為遭遇太過悲慘，而讓人憐惜。

所以她一開口，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就變得異樣。

紛紛七嘴八舌指控我小心眼，說我容不下跟我有著血緣親情的表妹，甚至不惜深夜把人給趕出來，從小就有一副惡心腸。

向來嘴巴刻薄的三姑奶，更是直接劈頭蓋臉把我一頓罵。

「程棠棠，你年紀這麼小，心思怎麼這麼惡毒呢？」

就連我媽也打了我一巴掌。

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壞孩子。

3

回去的路上，柳雪坐在副駕駛。

親親熱熱地跟我媽說話，又時不時回頭看我一眼。仿佛這樣就能夠宣示主權，來爭奪在這個家最受寵的地位。

我懶得理她，一直都偏著腦袋看窗外。

柳雪氣得差點當著我媽的面翻了個白眼，好不容易忍下來了，結果沒一會兒又轉頭看向我，繼續開始陰陽怪氣。

「表姐，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保證會很乖，什麼東西都不會和你搶的，也會乖乖聽你的話。」

一副無辜模樣，格外惹人憐惜。

第一次，我腦海裡升起了十分惡毒的想法——難怪現在的舅媽總是罵她一副委屈模樣，特想撕了她那張臉皮。

的確，挺會裝。

正在開車的我媽，一聽到這話，當即就握住了她的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你們兩個在我心裡都一樣，不存在什麼搶不搶的。都是我的親閨女，知道嗎？」

柳雪乖巧地點頭應了聲。

我瞥了她一眼，並沒有去接話。柳雪卻不打算放過我，當即又落了淚：「表姐這是不想理我？是覺得我做得不夠好，還是再繼續討厭我？」

「哼。」

可憐巴巴，惡心作嘔。

我沒忍住冷哼了一聲，惹得柳雪直接低頭哭了起來。

「棠棠！」

我媽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催促我趕緊開口回話。

我冷笑，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媽：「臉上有傷，說話就疼。」

看著我臉上微腫的巴掌印，我媽眼裡再次閃過懊惱。

「棠棠……媽媽不應該打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