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輝鐵青著臉，拿兒子的撫養權威脅我。

「離婚可以，兒子是我們高家的根，要跟著我。

當然，如果你不舍的……」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哭著打斷。

「我舍得。」

他兀自說著：「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既然如此，我不過是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你如果能辭職照顧家，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做對不起你的事。」

眾人像看傻子似的看著他，他才察覺到了不對勁。

「你舍得？當初你生耀天的時候可是難產，這輩子不能再生孩子了。

這麼多年，你把孩子看得比眼珠子還重，為了他得病到處求醫。去南方的火車上隻有一個位置，你都會讓他坐著，自己站三十幾個小時。你竟然舍得？」

看所以，我的付出他都知道，隻是在習慣了之後，就不以為然了。

我點了點頭：「耀天都說了，更喜歡林姨，林姨會教他唱虞姬，而我隻會逼著他讀書。」

林娟也站了出來，挽住高輝的胳膊。

「輝哥，既然枝梅姐這麼有自知之明自請下堂，咱們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

然後面向我，巧笑倩兮，笑意卻不達眼底：「如此，妹妹謝姐姐成全了，我一定會把耀天當親生兒子，好好培養。」

高輝咬著牙問我：「你當真想好了嗎？」

我點頭，拿出離婚協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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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動放棄高耀天的撫養權，並每月承擔撫養費一百元。

高輝梗著頭：「誰稀罕你那一百塊錢，我以後不會再讓你見兒子的。」

「好的。」

我當即拿筆更改了條款【自願放棄探視權，不再承擔撫養費】。

高輝愣了半天，才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還好現在沒有冷靜期，我當天便拿到了離婚證。

高輝自知在劇團混不下去，索性與林娟一起離開了。

我順利的升任了劇團團長。

這幾年劇團雖然發展勢頭不錯，但人員老化，劇本也新意不足，長此以往肯定不行。

我大刀闊斧的改革，並公開在全省海選。

這個模式新穎，加上媒體大力宣傳，熱度持續升溫，很多孩子願意學習戲曲。

很多戲曲藝術培訓班應運而生，其中勢頭最足的要數【西廂記藝術】。

雖然也是剛成立的，但是據說創辦的人是京劇花旦金獎得主。

我受邀前去指導，卻發現門口的展示牆上是高輝和林娟的合照。

兩人穿著戲服，相擁而立。

下面則是高耀天男扮女裝的虞姬，墨發紅唇，端是美麗異常。

上一世我就察覺到高耀天有女裝癖，甚至要去做整形手術。

是我拼命阻止，甚至同吃同睡悉心照顧，還自學了心理學才給他扭轉過來。

而現在，高輝非但不阻止，還和林娟給他提供了這方面的便利。

我在窗外看著林娟嚴厲的在眾多女童之中踱步，手裡的教鞭揮舞。

幾十個女童，隻有她一個指導老師，女童們練習滑腰時，身邊竟無人協助保護。

我搖了搖頭，對教育部門的領導說了這種動作的風險。

還沒等教育部門作出停業整改的決策，他們的藝術班就出事了。

一個女孩練習時哭著說腰疼，林娟非但不讓她停下，還指揮著高耀天用腳踩在女孩腰上。

咯嘣一聲，女孩腰椎斷裂，從此隻能癱在床上。

8

女孩的父母和一眾親人每天堵在高輝家門口，討要說法，並要求巨額賠償。

林娟竟然偷偷將法人改成了高輝母親的名字，並把高耀天推出來頂罪。

高輝母親原本心髒就有早搏的老毛病，平時稍不如意就說心慌。

可林娟卻哭著倒在高輝懷裡。

「媽的病都是裝出來的，以前姐姐當兒媳婦的時候，怎麼從不說疼。

自從我嫁給了你，三天兩頭要往醫院去，我看她就是磋磨我。

要不是為了給她治病，還要養育耀天這麼個特殊的孩子，我也不至於要招那麼多孩子，也就不會出事。

媽年齡大了，那些鬧事的人拿她沒轍的。」

高輝母親見兒子低頭不吭氣，無奈隻能自己去醫院，一出門就被紅油漆淋了滿身。

當場心梗發作，一命嗚呼。

這個城市不大，又都是戲曲圈的事，我很快便知道了原委。

上一世，在我的精心伺候下活到八十三歲的老太太，如今不到六十歲就死了。

女孩的家人見鬧出了人命，最後隻好草草收場了。

而高輝和林娟的藝術班也關門歇業。

由於我在圈子裡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他們找不到相關的像樣工作。

林娟為了生計，在四十歲這年又重出江湖，去草臺班子唱戲賺錢。

高輝也不再端著大學生的架子，和林娟一起搭臺子演張生。

兩人走街串巷，甚至要到偏遠的鄉下走臺唱戲。

而劇團改制也是在這一年。

我如高輝上一世一樣，成了藝術中心的主任，卻發現並沒有像他所說的那麼忙。

他當年不過是用排戲、出差等借口，和林娟在別墅裡廝混罷了。

藝術中心很快步入了正軌，劇團也完成了新舊更替。

不少戲劇專業的大學生紛紛來應聘，甚至還有研究生。

我才發現，高輝當年的大學生光環是多麼的暗淡普通。

「鄧主任，這裡有之前劇團裡的一些舊物，您看一眼如何處理，我好心裡有個數。」

孫曉麗這些年性格被磨平了，對我態度謙卑了很多。

我並沒和她故意為難，隻是手底下的人察言觀色，自作主張讓她這麼多年都在做後勤的工作。

雜物裡一根鳳簪分外醒目，是我當年刻意丟在戲服底下的。

我把它與那套點翠頭面放在一起，收藏在展示櫃裡。

意外有個黑皮筆記本，發黃的扉頁竟署著高輝的名字。

可字跡並不是我平時熟悉的。

【娟子，我終於考上大學了，多虧了你……】

我翻看著，心裡的謎團終於解開。

原來高輝考大學那年，右手被收麥的板車夾傷了，他原本已經心灰意冷準備放棄。

是林娟鼓勵他，每天給他唱戲開解心緒。

他才學習用左手寫字，順利考上。

原本他計劃回來就娶林娟，可林娟卻迫於家庭壓力嫁了人。

高輝隱瞞了心緒，選擇娶了能讓他少奮鬥十年的我。

真是令人嘆惋的愛情，陰差陽錯之間有情人勞燕分飛。

如果當事人不是我的話。

可我又何其無辜，要為他們這段愛情殉葬。

怪不得當年造我黃瑤的那個紙條上的字跡如此陌生，這個與我相伴了一生的枕邊人，我竟然全然不了解。

我嘆了口氣，蓋上筆記本。

出門卻發現一個妝容精致的年輕女孩，站在藝術中心門口。

我好奇之下多看了兩眼，女孩挺漂亮，就是骨架大了一些。

她竟然朝我走了過來，行走之間如弱風扶柳，風情萬種。

「媽，我被林娟趕出來了，求求你收留我吧。」

9

我呆立在原地，仔細端詳，竟然發現女孩面容有種熟悉的感覺。

「你，你是高耀天？」

愣了半天，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竟然真的去做了整形手術。

我找了個僻靜的咖啡館，和高耀天對桌而坐。

饒是現在，我還是無法直視他。

高耀天抽光了紙巾盒裡的紙巾，擦拭著洶湧而下的眼淚。

「媽，家裡的錢都被林娟給她親生兒子娶媳婦用光了，一點都沒給我留。」

「我做手術的錢都是用的網貸，現在人家追債來了，爸也不管我，隻有你能救我了。」

他捏著嗓子，說話像唱戲，激起我一身的雞皮疙瘩。

原來高耀天的男性特徵越長大越明顯，已經無法再跟著高輝他們登臺演虞姬。

於是在高耀天十八歲的時候，林娟說養這麼一個特殊的孩子太不容易了，已經盡到了義務。

他一氣之下，決定去整形，為了達到效果，直接從根部解決了問題。

高輝當年所說的高家的根，徹底斷了。

他們家有遺傳心髒病史，一氣之下，高輝心衰住院。

林娟更是肆意妄為，直接把高耀天從家裡趕了出來。

我從包裡掏出了張卡。

「這裡面有五萬塊錢, 是你從八歲到十八歲的撫養費。我生你一場, 這是我該負的責任。」

「再多的, 我也無能為力。」

我起身離開。

「這杯咖啡我請了。」

高耀天已經改名叫高嫣然了。

我再沒見過他, 也不對，偶爾在網上能看到。

他作為女裝大佬, 靠直播變裝走紅, 可後來平臺管的嚴, 他輾轉去了國外, 繼續自己的直播事業。

最後一次在網上看到他, 發現他身上多處淤青, 手腕處也是被捆縛的痕跡。

他豎起兩根手指，不斷的對著鏡頭比劃著「耶」的手勢。

有人在評論區裡問：【博主是受到威脅了嗎？需要幫你報警就眨眨眼睛。】

我看到高嫣然美目含淚的眨了眨眼睛，直播隨即被關閉。

10

我去了高輝所在的醫院, 把這個消息帶給了他。

他臉色蒼白如紙，身上連著心電監護儀。

醫生看到我，激動極了。

「你是他家屬吧？他已經欠費三萬多了, 一直沒人來結清欠款, 也沒人接走。」

「我們醫院可以承擔大部分, 你交一萬塊錢就能接走。」

現在醫院隻能用便宜的集採藥物維持他的生命。

我搖了搖頭，抱歉道：「不好意思, 我和他也不熟。」

高輝攥著我的衣角, 淚流滿面。

「枝梅，沒想到這一生，還能活著再見到你。」

「我最近常常昏睡，睡著以後就會做一個很奇怪的夢。」

「在夢裡, 你我琴瑟和鳴，我們走完了長長的一生。我父母無疾而終，我們的兒子高耀天有成功的事業。」

他眼神裡充滿了向往：「多好啊，可惜是場夢。」

我拿起水果刀，慢慢的旋轉著，蘋果皮圈圈轉轉連綿落下。

再抬眼時高輝已經流了滿臉的淚。

「枝梅, 我錯了, 我後悔了。」

「我以為自己圓了年少時的夢，此生無憾了。」

「可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少年的情愫是多麼無知可笑, 你善良、溫柔、果敢, 是我把你弄丟了。」

我笑了笑。

「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你快死了。」

「這一世, 你可沒什麼遺產能分了。」

我把削好皮的蘋果放到嘴邊，滿口的甘甜汁水。

「怎麼回事？小天這麼老實的孩子，老師竟然發傳呼給我，說他把同學的眼睛戳瞎了？」

「-我」高輝的屍體無人認領，醫院報警後林娟被找到，隻得來結清欠款。

我這天恰巧來醫院 VIP 門診體檢，在大門口與她擦肩而過。

看到她神色木然, 衣服上滿是積年的汙漬, 渾濁的眼神四處漂浮。

而我此時衣著得體，神採奕奕。

她好像認出了我，慌忙佝偻著背藏進了人群裡。

走出醫院的時候, 陽光正好。

我抬頭眯眼望向藍天，遠處是從國外旅行回來的父母。

這精彩的一生，是靠我自己努力得來的。

我終於把命運掌控在了自己手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