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和媽媽連聲道謝。

遞錢的時候，吳春芳氣得眉毛都飛起來了：

「姐，你既然有錢，就把這筆錢給我去念書啊，等我以後考上大學，你不是也跟著沾光嗎？你自己能念明白什麼，你以為念書那麼容易？到時候你念不下去，哭著回來求我，我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報完名，一切都塵埃落定。

媽媽松了口氣，終於回頭，定定地看向吳春芳。

她一字一句道：

「你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比念書，我未必有你差。」

吳春芳愣了下。

外婆將媽媽一把推開：

「吹什麼牛，你是我生的，幾斤幾兩我不清楚？趕緊滾，以後你是死是活，都跟我們吳家沒有半點兒關系！」

說完，就拉著吳春芳，像甩瘟疫似的，離開了門口。

夕陽下，媽媽看著小姨和外婆離開的背影，神色復雜，站了許久許久。

我牽住了她的手，轉頭對她笑著道：

「我管你，我管你一輩子。」

13

自那天起，媽媽就像是突然間長大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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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平時就很聽話懂事。

但從前的她幹活兒，就像是地主家的牛，主人打一鞭子，她磨一圈子。

而現在，她在學校瘋狂汲取知識，回家後，就一邊串珠子，一邊背課文，臨睡前都還要看著書入睡。

宋老師非常欣賞媽媽，盡自己所能地幫助她，還將自己從縣城帶來的書借給媽媽看，甚至私底下教媽媽學英語。

起初媽媽學得非常吃力，我看在眼裡，十分擔心，恨不得親自上教她。

但媽媽就猶如頑強的野草，一段時間後，就逐漸步入正軌。

甚至在期末的時候，還捧回了一個第一名的獎狀。

十五歲的媽媽，將獎狀拿到我面前時，揚著臉蛋，就像是一個等待被誇獎的孩子。

我恍然間，似乎回到了我上小學的時候，也是這樣等著媽媽誇我。

於是我笑著拉了拉她的手，誇贊道：

「春麗姐，你真棒，今晚我請客，咱們去鎮上下館子。」

這一年的時間裡，我也沒闲著。

村長父親很忙，他認定了我是個「傻丫頭」的事，將自己的心血都傾注到了後媽生的兒子身上，每個月除了給我固定的生活費之外，幾乎不怎麼過問我。

而那個後媽，似乎經過我的恐嚇後，安分了不少，雖然免不了在家陰陽怪氣幾句，但她跟我大部分時候都不碰面。

因為我大部分時候都在外面跑。

五十年前的縣城，對我來說，就是一個讓我施展拳腳的舞臺。

我憑借著前世的記憶和知識，在縣城和小鎮來回跑，進貨、賣貨、賺取差價，將自己的小生意經營得風生水起。

我甚至知道哪個股票短期會漲，哪裡的房地產以後升值空間大，在賺錢之後，炒股、投資房地產，忙得不亦樂乎。

當然，這些事，幾乎都沒人知道。

隻有媽媽問過我幾次，但見我隻是笑吟吟的不回答，她也沒再多問，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學習當中。

我的想法也很簡單。

我的重生，改變了周融融的人生，也改變了很多人的人生。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因蝴蝶效應，而發生變動。

所以我要賺很多的錢，讓媽媽能夠安穩幸福地度過這一生。

在我走神之際。

媽媽回我一個神秘的笑容：

「我攢了不少錢呢，我請你。」

14

我倆興衝衝地來到鎮上最大的餐館。

走到門口時，與一群學生擦肩而過。

他們似乎才吃完飯，有說有笑地往外走。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住了我們：

「吳春麗，你來這兒幹什麼？」

我和媽媽下意識頓住腳步。

就看見吳春芳從學生堆裡擠出來，滿臉優越感地看著我們。

「你倆不會是來這裡吃飯的吧？」

我挑眉：「有什麼問題嗎？」

吳春芳嗤笑了聲：

「你們知道在這裡吃頓飯要多少嗎？你在你家又不受寵，你爸能給你那麼多錢？至於吳春麗，飯都吃不起了吧，還裝什麼！你知不知道我上周的測驗，考了班上第六名！老師說了，我隻要保持這個成績，肯定能考上縣一中！」

她周圍的同學見狀，嘰嘰喳喳地圍了過來：

「吳春芳，這人是誰啊？」

「我姐，哦不對，現在是我家的陌生人了！」

吳春芳將媽媽之前跟她的過節，粗略地講述了一遍。

其他人的表情立馬變了。

「哎，她該不是知道你在這兒，故意跟來，想跟你制造機會偶遇，過來套近乎的吧？」

「有可能，不然就她倆，怎麼可能吃得起這裡的東西！」

「她肯定是知道學習困難，看你成績不錯，後悔跟你斷絕關系了唄！」

吳春芳聞言，得意地揚起眉毛。

我看著她這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忍不住蹙眉道：

「吳春芳，我昨天在村裡的診所看見你媽去拿藥，為了三毛錢跟人爭得面紅耳赤，你家不是沒錢了嗎，你哪來的錢出來吃飯揮霍？」

聽見我的話，她的臉色漲紅。

接著，立馬嚷嚷道：

「你瞎說什麼呢，我媽那是節儉，我家就我一個獨苗，以後省下來的錢還不是給我花？不像你，家裡有個後媽和弟弟，你爹指不定偏向誰呢，你有什麼資格看不起我！」

她翻著白眼，還想再罵我們幾句。

就在這時，餐館的老板看見外面的動靜，走了出來。

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原本不耐煩的神色，頓時變得如沐春風。

「周老板，您來了，怎麼不早點兒打招呼，快進來快進來，今天的消費我給您免了！」

他一邊說，一邊將我和媽媽迎了進去。

獨留吳春芳，臉色難看地站在門口，恨恨地盯著我倆的背影。

「裝什麼裝！見錢眼開的東西！不就是個村長的女兒嗎？等我考上大學，再慢慢打你們這些人的臉！」

15

時間一晃而過。

又過了兩年。

這兩年裡，媽媽學習越發刻苦。

已經一路跳級，來到了六年級。

六月份，小升初和中考一起來臨。

由於村裡沒有小升初資格考場，所以媽媽要坐車去鎮上考。

我陪她一起去。

在車站時，我們和吳春芳不期而遇。

外公和外婆都陪在她左右，看見我們，三人齊齊翻了個白眼。

「做了三年的夢，也該醒了。」

「今天考完你就會知道自己不是個讀書的料了，不如早點嫁人。」

我問媽媽：「你緊張嗎？」

媽媽搖頭：「之前還挺緊張，真到了這一刻，反而靜下心來了。」

她一路都很安靜。

反觀吳春芳，嘰嘰喳喳，到處跟人說話，享受著全車人的追捧，仿佛自己已經考上了似的。我看著她燦爛的笑容，冷笑了聲。

我記得前世媽媽跟我說過。

吳春芳不算聰明，學習也並不刻苦。

中考她考了兩次，才考上縣城三中。

高考更是考了四次才考上二本。

後來要不是運氣好，就憑她，估計這輩子都當不上博士。

這一世，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一舉考上縣城的高中。

兩天過後，考試結束。

我在考場門口接到了媽媽。

我倆默契地一笑，誰都沒有提起成績的事，而是商量著等下去哪裡吃好吃的。

因為成績三天後就出來了。

因此我們沒回村裡。

而是在鎮上住了三天。

第四天的時候，我們又一起去看成績。

還沒走到成績欄那。

就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劇烈的爭吵聲：

「我們辛辛苦苦供養你三年，家裡的積蓄都花 f 差不多了，你口口聲聲地跟我們保證能考上能考上，這就你說的考上？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我們下意識地抬頭看去。

便看見外公和外婆指著吳春芳的鼻子，大聲痛罵。

吳春芳淚水連連：

「我也不想啊，第一次考，誰都會有失誤，我再復讀一年，肯定能考上的！」

外公破口大罵：

「復讀個狗屁，老子哪有錢再給你復讀，考不上就回去種地，早點嫁人，把之前的損失補回來！」

可是吳春芳怎麼甘心？

她就差一點點啊！

於是她苦苦央求，就差跪在地上了，惹得周圍許多人投來異樣的目光。

其中不乏村裡的人，大家此前也不過是恭維她幾句，此時見狀，都紛紛圍過來看熱鬧。

「嘖嘖，之前吹的牛那麼大，還以為多厲害呢。」

「白費三年的功夫和錢，這麼一看，還不如春麗那丫頭。」

「今天不是出成績嗎，春麗那丫頭不也來考了，人呢？」

隨著他們的討論，我和媽媽很快就被人發現。

吳春芳看見我倆的瞬間，眼睛猛地瞪大。

接著，她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

「吳春麗，姐，你不是有錢嗎？你快資助我再讀一年，我肯定能考上！」

16

她這話一開口。

外公和外婆也附和道：

「就是，春麗，你有錢就該拿出來跟你妹妹一起用！」

媽媽面無表情地將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

「從斷絕關系那一刻起，我的錢就跟你們沒關系了！」

「姐，你瞎說什麼呢，你知道我這事有多重要嗎？你自己不也在念書嗎，肯定知道我有多不容易，我就差三分就考上高中了！」

「那又怎麼樣，你差多少分都是你的事。」

「話是這麼說，可血緣關系這東西能割舍嗎？我到時候考上大學，你不也沾光？姐，你怎麼能那麼不懂事？」

眼看著周圍的人越來越多。

媽媽懶得再跟他們廢話, 撥開吳春芳道：

「我不需要沾任何人的光，我過怎麼樣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

她說完，便要帶著我往成績欄去。

吳春芳見自己說什麼都沒用。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 盯著媽媽的背影, 罵道：

「你拽什麼, 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嗎，沒文化的人, 以後也隻能掙點辛苦費了，你以為自己念書了就跟我平起平坐了嗎？就憑你，連初中都考不上！」

她這話剛說完。

成績欄前面，突然爆發一陣驚喜的叫聲：

「天啊, 這次鎮上小升初第一名居然是咱們學校的？叫什麼吳春麗！這是誰啊？」

吳春芳猛地瞪大眼！

她速度比媽媽更快，扒開眾人, 衝到成績欄。

隻見紅榜上, 第一名的位置，明晃晃地寫著「吳春麗」三個字。

後面跟著媽媽的分數。

滿分。

吳春芳難以置信。

滿分？！吳春麗憑什麼是滿分？！

哪怕自己是當時村裡，唯一一個考上初中的，也隻考了八十多分！

所有人都在為媽媽歡呼喝彩。

唯有吳家三人, 臉色各有各的難看。

外公和外婆看著面露笑容的媽媽，正準備上前說幾句話。

畢竟是他們的女兒, 他們也想要這份殊榮。

然而媽媽卻面無表情地從他們身側擦身而過。

接著對我揚起笑容：

「吃好吃的嗎？我請。」

「走！」

17

媽媽考到鎮上的初中後, 我就借此機會，搬到了我在鎮上買的房子, 正好脫離了後媽。

吳春芳沒少找過媽媽。

但不管是撒潑還是央求，媽媽都不再給她一個眼神，而是專注自己的學習。

即將要開學時, 吳春芳再次找到了媽媽。

她聲淚俱下地說：

「姐, 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就借我點兒錢, 咱們一起念書不好嗎？你怎麼跟外人親近, 反而對我這個親妹妹這麼刻薄冷血呢？」

媽媽冷冷地看著她：

「我也曾把你當成我最親近的人，也對你抱有希望, 覺得你以後會回報我, 但真的有這一天嗎？你以後考上大學，我真的能沾上的你光？」

吳春芳想說可以。

但她卻說不出口。

所謂的「沾光」連她自己都不信。

媽媽冷漠地收回視線, 頭也不回地離開。

之後的日子裡, 聽說吳春芳被外公外婆逼著去鎮上打工，給一戶人家當護工和保姆。

她不甘於平凡，想要一邊學習一邊賺錢。

可又吃不了這個苦。

1

「【是」又過了三年。

媽媽考上了縣一中。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 我做了個夢。

夢裡, 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不過媽媽有了截然不同的命運。

她當上了大學教授，有著溫文爾雅的丈夫，倆人生了個可愛的女兒。

而吳春芳也不再是博士, 而是與萬千普通婦女一樣，過著雞飛狗跳、相夫教子的生活。

我醒來後，笑著跟媽媽說起這個夢。

她笑著往我碗裡夾了塊紅燒肉。

「融融，不管怎麼樣, 我有你就好了。」

這話，媽媽前世跟我說過很多遍。

我的眼眶再次湿潤。

是的，媽媽有我就好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