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是博士,總愛嘲笑媽媽:
「誰叫你學歷低,隻能當個保姆賺點辛苦錢。」
媽媽總是沉默不語,省吃儉用供我讀書。
我畢業那年,全家都勸我早點工作。
隻有媽媽支持我考研。
小姨知道後,冷嘲熱諷:
「你自己都是學歷低下的老鼠,怎麼培養得出鳳凰?姐,你不會以為你女兒有我厲害吧?」
後來媽媽去世。
我整理遺物時,翻到了她的日記。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並不是媽媽不愛學習。
而是將唯一的讀書機會,讓給了小姨。
自己一邊幹家裡的活,一邊打工,供小姨一路讀到博士。
我在悲痛中,從樓梯跌落。
再睜眼,竟穿到了媽媽十五歲那年。
十三歲的小姨正得意揚揚地對媽媽說:
「姐,我考上初中了,你去外面打工,掙錢供我讀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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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整理媽媽的遺物時,發現她藏在櫃子深處的日記本。
上面的字體歪歪扭扭,夾雜著拼音,看得出寫得很吃力,但也很認真。
我翻到最前面。
日期是五十年前。
【今年家中收成不好,爸媽說隻能供一個人讀書,春芳想去,我就讓給她吧。】
【挖了十天野菜,換了二十塊錢,給春芳買了新書包和文具,她好高興,我也好高興,讀書就是最快樂的事呀。】
【春芳考上鎮上的初中了,真好,學校敞亮,讀書的聲音真好聽。】
春芳是我的小姨。
也是我們家學歷最高的博士。
她總是用高高在上的目光,對瘦弱的媽媽挑剔:
「姐,你看你現在操勞得像什麼樣子,早知道小時候就該多讀點書。現在沒學歷,隻能當個保姆,賺個辛苦錢,孩子都跟著你受罪!」
外公也外婆也會刻薄地附和:
「是呀,還是春芳優秀,咱們十裡八村的,誰有她學歷高?」
「真希望隻有春芳這一個女兒,春麗這丫頭,像是基因突變似的,淨給咱家丟人。」
母親總是佝偻著背脊,從不反駁,隻會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將辛苦賺來的錢塞給我,語重心長地囑咐:
「悅悅,咱要多讀書,有出息,知道嗎?」
我聽媽媽的話,拼命學習。
讀完本科又打算接著讀研。
小姨他們知道後,不贊同道:
「你家庭條件這麼差,不知道早點出來工作幫你媽分擔壓力,還讀什麼研啊,況且你是學習那塊料麼?」
外公外婆道:
「是啊,一個女娃娃,讀那麼多書幹什麼,以後還不是要嫁人!」
唯有媽媽堅定地支持我考研。
小姨見狀,嗤笑了聲:
「姐,你是不是因為我學歷高,心裡自卑,所以想拿許悅跟我攀比啊。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你自己都是學歷低下的老鼠,怎麼培養得出鳳凰?你該不會以為許悅有我厲害吧?」
那時,媽媽眼中是濃濃的傷心和後悔。
我以為她是為自己沒好好讀書而後悔。
然而看完她的日記,我的眼眶瞬間通紅。
就在這時,小姨從樓上下來。
我拿著日記質問她:
「小姨,我媽是為了你才放棄讀書的,你有什麼資格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看不起她?」
小姨的臉色驀地變了。
或許是早就想撕破臉,她說起話來也毫無顧忌:
「她打那點工能掙幾個錢?我能讀書還不是靠我爸媽!況且就算讓她去讀書,她也讀不出什麼名堂!你以為人人都是我嗎?!」
震驚和悲痛一同襲來。
恍惚中,我從樓梯上跌落下去。
2
再睜眼,我竟坐在鄉下的土院子裡。
面前擺著簡單的酒席。
其中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少女,正神採飛揚,侃侃而談。
剩下幾個同齡人則豔羨地看著她:
「春芳,你也太厲害了,竟然考上縣裡唯一的初中,以後你就是俺們村,最有出息的人了。」
「不過你能去念書嗎?我聽說學費、書本費,雜七雜八算下來,一學期得六七百呢。」
我聽見這個名字,猛地抬頭。
坐在我對面的少女,哪怕五官青澀稚嫩,我也一眼就將她認出來。
居然是隻有十二三歲的小姨。
就在這時,席間形容滄桑的男人震驚道:「什麼?要這麼多錢啊?」
他將煙鬥磕在桌角,想也不想道:
「俺們家一年到頭都掙不上六七百,上哪找那麼多錢念書,能念完小學,識幾個字就行了。」
小姨聽見他的話,得意的臉色頓時垮了下去。
「爸,我學習這麼好,以後肯定能考上大學的,我要念書!」
「你這丫頭做什麼白日夢呢,大學是那麼好考的嗎?你姐當初學習比你更好呢,現在不還是回家幹活兒了。女孩子家家的,讀那麼多書幹什麼,以後不還是得嫁人?」
小姨眼眶一紅,頓時哭了出來:「我不管,我就要念書。」
她可不傻。
不念書的話,就要回家裡幹活兒。
她又不是沒看過姐姐,飽經風霜,如今才十五歲,看起來像三十歲似的。
況且爸媽說的嫁人,就是等歲數到了,讓她們跟不認識的男人結婚,以換取彩禮,她才不要過這種日子呢!
周圍人這麼多,小姨一哭,男人覺得沒面子,啪嗒啪嗒抽了兩口煙,橫眉道:
「老子能給你一口飯吃就不容易了,初中、高中得六年呢,咱家哪養得起?你想念書,那你自己想辦法掙錢吧!」
說完,男人抹了把嘴,起身回了土屋。
小姨不可抑制地大哭起來。
其餘同齡人紛紛安慰她。
「沒事,你能念完小學,考上縣初中已經很厲害了,你瞧瞧周融融,她家有錢有啥用啊,腦子笨得很,以後指不定敗光家產,比咱們混得還慘呢。」
他們說著,目光齊齊投到了我的身上。
我:?
此刻,我已經接受完腦海裡的記憶。
從剛才他們的對話中,我知道自己穿回了五十年前,成為村長家有些痴傻的小女兒。
跟小姨是同班同學。
被她邀請來她家慶祝她考上初中。
桌上除了我們同學,就是幾個男性長輩。
我環視一圈,沒有找到媽媽。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瘦削、皮膚黝黑的少女,端著一盆豆腐湯走出來。
正在委屈抽噎的小姨一看見她,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
她瞬間衝了上去,不顧少女手裡還端著滾燙的湯,語氣急切又得意道:
「姐,我可是咱們村唯一一個考上縣初中的,以後肯定能考上大學,可不能放棄學業,要不然你出去打工,掙錢供我讀書吧?」
3
我順著她的話,猛地回頭。
待看清楚身後少女的臉後,我的眼淚幾乎瞬間奪眶而出。
是十五歲的媽媽。
她留著齊耳的短發,臉頰因過於瘦削沒有一丁點肉,此刻正神色慌張地看著小姨:
「春芳,我才十五歲,縣裡不要我呀,況且我走了家裡的活兒怎麼辦呀。」
小姨立馬道:
「幹活兒有我的前途重要嗎?姐,你自己也念過書,知道讀書的重要性!縣裡正經工作不要未成年,但你可以去醫院做護工啊,那些老人就喜歡你這種手腳勤快麻利的小丫頭,隻要你求一下他們,假裝你是遠房親戚妹妹,誰知道他們僱用童工?」
我聽完這話,眉頭蹙了起來。
要真按照小姨說的做,到時候肯定會被壓榨工資,且大部分老人脾氣古怪,認為花錢的就是大爺,肯定會刁難媽媽。
就算她運氣好,遇到個善良的老人,可媽媽才十五歲,自己都骨瘦如柴,如何照顧一個行動不便的成年人?
我正想開口幫媽媽拒絕。
誰知媽媽也意識到這個辦法行不通,搖著頭拒絕了小姨:
「春芳,我也很想讓你去念書,但你讓我現在去打工也不行呀,你還是跟咱爸好好商量下吧。」
我聞言,松了口氣。
看來媽媽並不是無條件地溺愛小姨。
小姨一聽,眼淚落了下來。
其餘同學立馬不高興道:
「春麗姐,你怎麼那麼不懂事呢,不就是打幾年工嗎?難道有讀書難嗎?」
「對啊,況且春芳讀出來,你不也受益?她以後掙錢,還不是給你花。」
「哎呀,算了,咱們別跟她說了,她又沒念過書,能懂什麼道理?跟她講不明白的。」
媽媽聞言,抿了抿唇。
十五歲的她,尚且還有幾分少年意氣。
她糾正道:
「我念過兩年書的,當然知道學習的重要性,不過老師也說過自己的事自己做,我作為姐姐,將念書機會讓給春芳,已經盡力了。」
她話音剛落。
小姨猛地推了她一把。
媽媽趔趄兩步,手裡的湯灑了出來,頓時燙得她手背起了幾個泡。
「姐,我就知道,你因為念書的事兒怪我,可你也不想想,雖然你學習不錯,但那都是一二年級的事兒了,我既然能考上初中,就證明我比你更有出息,你就目光短淺吧,現在得罪了我,以後有的是你求我的時候!」
她罵完就跑回了房間。
媽媽垂眼,看著自己紅腫的手背,嘆了口氣。
酒席因小姨的離開而匆匆散去。
媽媽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就著熱湯,吃起了殘羹剩飯。
她忙活了一早上,還沒吃上口熱乎飯呢。
就在這時,我去而復返,拿出從村裡小診所買的創可貼,遞到了媽媽的手邊。
她迷茫地抬頭,看見我,友好地笑了:
「原來是融融啊,怎麼還沒走。」
我在她身邊坐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十五歲的媽媽。
怎麼也看不夠。
媽媽吃飯的動作變得有些局促。
我一邊給她貼創可貼,一邊道:
「你做的是對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春芳想念書不是你的責任,你肯讓出學習機會,已經很了不起了,千萬不要妥協。」
媽媽笑了下:「我知道。」
我欣慰地點頭,正要繼續說什麼,突然動作一頓。
不對啊……
按照前世的軌跡,小姨是肯定有書念的。
而我也記得,媽媽十五歲這年,也的的確確去給人家當護工了。
可我觀媽媽現在的態度,根本沒有絲毫要出去打工供小姨念書的徵兆。
到底發生了什麼?
4
懷揣著滿心的疑惑,我回到了村長家。
沒辦法,就算再舍不得媽媽,我現在的身份是村長小女兒,總不能賴在媽媽身邊不走。
「喲,回來了?也不知道自己三門加起來考四十分的人,怎麼有臉去吃人家的酒席!你爹的臉都被你丟完了!小傻子,趕緊去把苞米搓出來。」
我剛進門,一個抹著大紅唇的女人,便陰陽怪氣地衝我翻白眼。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不去。」
這人是原主的後媽。
她以前是個寡婦,帶著個六歲的小兒子嫁給村長。
媽媽曾向我提起過,說村長女兒在十五歲那年就被淹死了。
她當時表情復雜,神秘兮兮地:
「我懷疑,是她那個後媽幹的,不過沒有證據不能亂說,但我沒少見她後媽欺負她,小姑娘可憐得很。」
可現在我來了。
可憐的是誰,就不一定了。
後媽見我拒絕,細長的眉毛一下子就挑起來:
「你這小傻子,還敢拒絕我,今晚別想吃飯了!」
我翻了個白眼。
她以前整原主,還比較收斂。
自從發現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人也痴痴傻傻的後,就越發變本加厲。
村長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奔忙。
原主大部分時間和後媽待在一起,受她壓迫,時間越久,恐懼越深。
後媽也越肆無忌憚。
我冷笑了聲,磨著後槽牙道:
「你敢不給我飯吃,我就告訴我爹。」
「小賤蹄子,就你這傻子說的話,你爹他才不會信!」
「沒關系啊,你怎麼整我,我就怎麼整你兒子,你總不能一整天都盯著他吧,我等他睡著,燒一鍋開水,潑到他身上,反正你不給我好過,那大家都別想活了。」
後媽得意的笑容一僵。
她下意識地就要伸手揪我的耳朵。
「小賤人,還敢威脅老娘,我看你是找死。」
下一秒,我如一條泥鰍般躲開,朝她兒子跑了過去。
後媽嗷的一聲,顧不上抓我,撲過去將兒子緊緊護在懷裡。
我取下牆上的鋤頭,冷笑著威脅:
「再有下次,我這鋤頭可不長眼。」
她臉色有些發白,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卻不敢再罵。
我拎著鋤頭,去了她和村長的房間,反手將門鎖住。
後媽撲上來哐哐敲門:
「小賤人,你進去幹什麼呢,趕緊出來!」
傻子才聽話。
我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開始在房間裡翻找起來。
十分鍾後,從後媽的枕頭棉花中,翻出了十幾張紙幣。
加起來有七八十塊。
都是村長這些年給原主的零花錢,但被後媽搶走的。
七八十塊,在村小至少能上三年的學。
捧著這筆錢,我臉上終於浮現出笑容。
媽媽有書念了。
5
我拿著這筆錢,迫不及待地往媽媽家趕去!
誰知半路上,竟然碰到小姨帶著個老男人,鬼鬼祟祟地往村子裡走。
我想到她中午看著媽媽,那怨氣沉沉的眼神,下意識隱藏身形,跟在了他倆身後。
鄉下到處都是低矮的土屋,我尾隨得很容易,恰好能聽見小姨和男人對話的聲音。
「快點兒,等會兒我姐午睡醒了怎麼辦?」
「春芳,我是看你學習好,以後有出息的分兒上,才樂意幫你的,要知道我手裡頭有錢,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你姐又瘦又小,我才瞧不上!」
小姨聞言,不耐煩地蹙眉,偏又要耐住性子。
倆人眼看著要走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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