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陳宥齊捂上了老爺爺的嘴,這趟出門我沒選到送給父皇的泥娃娃,唇角卻忍不住上揚。


「你別聽老爺爺瞎說,我就是看他捏泥人很有意思,跟著他活了兩天泥巴,我沒有專門為你學捏泥人。」


見我隻含笑看著他,他眼神飄忽:「真的隻是我自己喜歡,每日練手才幫你捏,也沒有照你的樣子,我……」


少年耳根通紅,衣領處露出的皮膚也泛起了可疑的胭脂色。


原來不是專門為我學的捏泥人,練手才幫我捏,也沒有照我的樣子,可,從始至終也沒人問他呀。


在老爺爺家待的時間並不久,出來的時候卻下起了大雪。


陳宥齊手掌撐在我頭頂幫我抵擋風雪:「你別聽老爺爺瞎說。」


空氣中吹來冷冽的寒風,我面頰卻仿若出了一團火,胸膛中躲著一隻上蹿下跳的小兔。


眼底再看不見周圍穿梭疾走的人群,周身隻能感受到少年身上散發的熱氣,燻得我面紅耳赤。


11


那場大雪下了三天三夜,陳宥齊下雪的時候請假,雪停了依舊遞帖子請假。


我把架子上的泥娃娃一個個擺出來:「嬤嬤,陳宥齊說他不是專門為我學的捏泥人。」


房嬤嬤作勢就要把泥娃娃扔了:「陳少爺心不誠,這娃娃扔了拉倒。」


「不能扔!」


「他還說不是專門為我捏的呢,嬤嬤不覺得,這娃娃眉眼神態都像極了我?」


房嬤嬤笑著把泥娃娃放到我手裡:「這陳少爺也真是,平日我們公主沒想要,他巴巴送來這麼多,如今咱們公主放在心上,他怎麼還請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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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住嬤嬤的衣袖:「那日風雪大,他會不會受了風寒?陳夫人是他繼母,他生病了是不是沒人管?」


房嬤嬤趕忙從宮女手中接過燕窩粥遞到我手上:「公主別擔心,老奴特意去打探了,陳少爺沒事,如今正生龍活虎在城北盯著人修建房屋、發放棉衣呢。」


原來城北的房屋被雪壓塌了,今年雪下得大,百姓準備的棉衣不夠厚,陳宥齊把自己娘親鋪子中的棉衣都捐出來給百姓們御寒用了。


我有些奇怪:「那吩咐下面人做就是了,他不來上課,巴巴在那盯著做什麼?」


「這場大雪對於百姓是災難,對於有些商家是商機。南家的棉花鋪子價格就翻了十倍不止,本打算賺一場,如今陳少爺免費贈送,難民們有了棉衣,誰還買那高價棉花?」


我不敢相信:「你說南堂卿借著雪災發難民財?」


房嬤嬤像幼時一樣摸著我的頭:「他父親免了職,兄長都回了滇南,想起復、想站穩腳跟,哪樣不需要錢?」


想起幼年父皇跟我講過的災年百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的故事,我再顧不得外頭冷,披上大氅就去了父皇宮中。


我去的時候,已是正午,大監悄悄跟我說,父皇還沒來得及用早膳。


我把他從堆積如山的奏折中挖出來,又強迫他喝了一碗粥,父皇眉頭皺得緊緊的:「城北的百姓家都沒了,朕吃不下。」


我趕忙湊上前:「那您看,有什麼我能效勞的,陳宥齊已經在那邊盯著房屋重建發放棉衣了,我也可以為大家做一些事。」


父皇眉頭皺得緊緊的:「陳宥齊?你之前不都是跟南家那小子嗎?」


「父皇!」


「好好好,那你就負責盯著他們施粥,待他們房屋重建,發放救災糧。」


我噠噠噠就往外走,父皇不放心叮囑一句:「淳意,別的事都能鬧著玩,但這件事關系民生,你萬不可疏忽。」


12


我帶領糧食往城北去的路上,隊伍被蜂擁而至的百姓堵在路中央。


房嬤嬤神色凝重:「南家鋪子的糧食昨日翻一倍,今日翻兩倍,掌櫃的傳出話來,多一天就多翻一倍的價格,如今百姓們唯恐搶不到糧食,都堵在了糧鋪門口。」


我父皇因為百姓們流離失所,愁得吃不下飯。


陳宥齊為了百姓們的溫暖,不惜拿鋪子中的棉衣免費發放,天寒地凍也守在外頭盯著房屋重建。


而南家,卻大肆漲價。


這當口,晚一個鍾頭,就會多一些人餓死,我吩咐房嬤嬤掉頭,改小路去城北。


隻有解決百姓們最直接的溫飽問題,才能遏制商鋪大肆漲價的歪風邪氣。


粥鋪在侍衛們的幫助下,很快支起了大鍋,房嬤嬤帶來的幾位管事姑姑,在人群中宣揚施粥以及後續發布賑災糧的事情。


在侍衛長槍管制下,百姓們排成長隊,有序盛飯。


我緊急安排清洗大米煮粥時,有一個大眼睛的小孩子拽著我的衣裙:「謝謝。」


說完,小孩子一溜煙跑走,我卻忍不住鼻頭酸澀。


原來,陳宥齊是為這樣可愛的人忙碌。


13


粥棚有序運轉下去,我安排侍衛去街上探查,得知那些坐地起價的商戶,門可羅雀,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來。


房嬤嬤笑著拿過兩個饅頭遞給我:「陳少爺在那邊盯著施工,應該還沒吃上飯。」


我看著天邊赤金般的晚霞,難以想象那廝天寒地凍守在這裡,至今還沒吃上飯。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端坐在桌前寫寫畫畫:「狗尾巴胡同共十三戶人家,成年男子三十二人,成年女子三十人,孩童……」


見周圍人都不回答他,蹙眉抬首,呆愣在原地:「你怎麼來了?」


我把饅頭遞給他:「房嬤嬤心疼你,說你至今沒吃飯,你先吃,要記錄什麼,我幫你寫。」


旁邊管事模樣的人彎腰低頭:「不敢不敢,下官去把各家各戶詳細人口都統計出來,待會拿給公主看。」


眼前人的臉凍得通紅,唇角泛白,眼底一片烏青,和我初次見他時,顏色差了不少。


但不知為何,我覺得現在的陳宥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看。


陳宥齊方咽下第二個饅頭,南堂卿騎馬找了過來:「淳意,你鬧夠了嗎?」


「我知道你埋怨我下了你的臉面,去陸家跟嫣然提了親,但如今因為你,陸家也跟我退了親。」


「你鬧脾氣也得有個度,我南家鋪子生意正興隆,你為了氣我,伙同這紈绔,專門拆我南家的臺。」


「我也是有脾氣的。如若你再繼續胡鬧,我們這輩子也沒有可能了。」


不是,南堂卿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了?


我父皇對百姓的擔憂,陳宥齊對街坊的關愛,怎麼到他嘴裡成了我故意氣他?


他臉這麼大?


「你所謂的生意興隆,就是在百姓飢寒交迫之際,瘋長棉花和糧食價格?用百姓的血肉,成全你南家事業?」


陳宥齊就簡單粗暴得多,一把把南堂卿從馬上薅下,對著他的臉就「哐哐」幾拳。


南堂卿瞪著眼吐出一口血沫,好聲好氣走到我跟前:「淳意,聽話,跟我走,之前你和這紈绔胡鬧之事,我既往不咎。」


「你不是想要明年春天大婚嗎?我發誓,以後我一心一意對你,不會再看其他女人一眼,走,咱們現在就回家找我娘,看看哪天最適合成婚。」


我拿起桌子上的熱水就潑到了南堂卿臉上,南堂卿臉上瞬時被燙紅:「淳意你!」


我斜了陳宥齊一眼,陳宥齊立馬對著南堂卿左右開弓:「公主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眼見南堂卿門牙被打掉兩顆,我才捏著他的下巴,冷笑開口:「南堂卿,我一直以來的縱容,讓你忘了自己的斤兩?從今以後,你們南家所有人,都離我遠遠的,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在南堂卿惶恐的眼神中,我笑著補充一句:「你之前不是說,娶了我會影響你的仕途嗎?如今我不妨礙你的仕途,且看你能成就什麼大業?」


南堂卿摸了一把臉,嘲諷地看了我身邊的陳宥齊一眼:「你以為你身邊的又是什麼好東西?」


「上京城有名的紈绔,鬥雞鬥蛐蛐,所有人提起他隻有搖頭的,你堂堂一個公主嫁給這樣的廢物,也不怕被人恥笑。」


我氣笑了:「陳宥齊就算做紈绔, 都是上京城最有名的紈绔, 你呢?你拿什麼跟陳宥齊比?」


「當年要不是我可憐你, 提拔你們南家, 如今你們也不過是罪臣, 不知所謂的東西, 滾。」


14


賑災實施的同時,我添油加醋把南家惡心我的事情跟父皇說了。


父皇逮住南家趁災漲價的罪責, 直接把南家所有人都發配滇南。


南夫人多次往宮裡遞折子, 淑妃和德妃這次都沒見她, 我更不願意看她虛偽的面容。


據房嬤嬤說,南堂卿在宮門口雪地上直挺挺跪了下來,說見不到我就不離開。但壓根沒人幫他通傳, 雙腿因長久凍在雪地裡, 竟然直接沒了知覺,往後再也站不起來了。


南夫人這才認清現實,灰溜溜舉家坐上了去滇南的馬車。


陳宥齊日在城北盯著房屋重建的事情, 陳大人卻求見父皇,想要替家中小兒子求娶我。


父皇跟我轉述的時候, 神色並不好看:「宥齊沒娘, 陳大人有了小兒子,就不疼大兒子了。」


我知道他又想起母後了。


「我比陳宥齊幸福,父皇從始至終都疼愛我。」


父皇遲疑:「陳大人說小兒子乖順會讀書,你自小被我嬌寵壞了, 這小兒子一聽就比陳宥齊好拿捏。」


但誰知他沒在府上,吏部侍郎夫人笑得虛偽,話裡話外說他不孝順,不聽話,不……


「【陳」「陳家那小兒子我見都沒見過, 再好拿捏,跟我有什麼關系?」


「南堂卿還說做驸馬會束縛他的抱負呢, 這陳家小兒子都沒見過我, 誰知他會不會對我真心。」


父皇哈哈笑了出來:「哦, 陳家小兒子你不喜歡,也未必待你真心, 隻有那陳宥齊,你喜歡,他也真心待你。」


房嬤嬤和大監都低頭偷偷笑了, 我再也忍不住,跺腳跑了出去,父皇也越發壞了。


決定給我賜婚前一日, 父皇獨自見了陳宥齊,二人說了什麼, 無人得知。


當晚父皇牽著我的手, 帶我去母後宮中坐了很久:「日後你和陳宥齊如若有磕絆、爭吵,就想想彼此沒有母親庇護, 對對方多一份心疼和體諒。」


第二日, 父皇就把陳大人外派到西北為官, 京城陳家獨留陳宥齊兄妹二人。


陳宥齊自小在市井打滾,對百姓民居了解至深,父皇善用人才, 給陳宥齊安排了相應的官職。


陳宥齊還沒跟我說過喜歡,但我書架上的泥娃娃們,好似都會說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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