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是無辜的，他隻是投錯了胎，有了我這樣一個母親……」

玄霄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

他啞聲道：「你……你說什麼？」

我聞言抱著自己縮得更緊了，突然間我被他緊緊抱住，隨即頭上傳來他痛哭的聲音。

「是我……是我自視清高，是我扭捏做作，夢棠……我的妻，我真是害苦了你。」

我收住了眼淚，有些震驚地想向上看去，卻被他緊緊抱住，動彈不得。

「讓你無辜受冤，懷孕也小心翼翼，我不配做這個孩子的父親……一個連自己妻子都保護不了的人怎麼配做他的父親……」

窗外響起一聲驚雷，閃電照亮了整個寢殿，也讓我看清了他的神色。

「當年，我母親正是因為給父親下了合歡蠱，才有了我。父親因此厭惡了母親，才讓母親含恨而終，我也因此痛恨一切算計我的人。」

「如今，我卻因為自己毫無證據的猜忌去傷害我愛的人，是我錯了……是我錯了……」他喃喃道，隨即吐出一口鮮血，倒在了我的懷裡，那血滴落在了地上，有什麼東西在裡邊掙扎著。

「玄霄，玄霄！」我大喊道。

「對不起……」

13

自那夜玄霄坦白後，我們之間的關系也漸漸升溫。

我沒有想到玄霄竟然也是在意我的，我熬了這麼多年，終於苦盡甘來。

我們兩人都心照不宣地再未重提那夜的事，隻是相較於之前更親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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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玄霄所中的魔毒復發的頻率也越來越低，一切似乎已經好起來，美中不足的是我還是會夢魘，每次醒來後，玄霄總是比以往更加沉默，將我摟得更緊，有溫熱的東西滴落在我的頸間。沒有什麼東西是完美的。

上古魔神的封印近日有些松動。

「夢棠，這幾日那魔物似要破印而出，我需去看看，很快便回！」玄霄摟著我坐在湖心亭中。

「嗯，早去早回！」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等我回來～」隨即便啟程出發。

陽光照在水面，波光粼粼，湖面吹著微風，我在小亭中坐著甚是愜意，歲月靜好大抵就是這樣吧。

14

到了約定的時日，我卻始終未能看到玄霄的身影。我心中開始不安起來。

那魔神法力高強，可玄霄當年既然能封印住他，如今也不會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還有黛斂助陣。我試圖這樣安撫自己，可我使了無數遍傳音術都得不到玄霄的回應，我不得不做出最壞的打算，恐怕玄霄真的遭遇不測了。

過了幾天，玄霄仍然杳無音訊，我在天界並沒有認識多少人，我的世界裡好像隻有玄霄。我撫摸著肚子，一個人默默地坐在亭中，卻無意間聽到了侍女的談話。

「聽說玄霄上神在封印魔物時，被魔物給算計了，本來收復這魔物於上神而言不是什麼大事，隻是不知為何神君突然失了神志，扔掉了劍開始大哭起來，這才讓那魔頭有了機會。」

「怪不得一直沒有神君的音信，想必是受了重傷！」

「是啊，聽說這次差點就讓那魔頭跑出來了，多虧了黛斂上神，否則……」

「不愧是黛斂上神，你說這黛斂上神跟咱們神君相識了數萬年，修為了得，為何神君偏偏喜歡上了……」

「噓！你不要命啦。」那侍女趕忙低聲道，「這不是我們該議論的事情，快走快走！」

待那兩個小丫頭走後，我才從亭中出來，心中五味雜陳。

我問自己，我能做什麼呢？我除了依靠玄霄之外，好像什麼都不會，離開了他就會死。若說黛斂是那不可輕得的美玉，我便是路邊的石子，隨處可見，毫無用處。

我正傷心之際，幻月急匆匆地跑到我的身旁。

「夫人！神君……神君回來了！」

15

我趕到時，殿外已經圍了許多人。

不知玄霄傷勢如何，但顯然情況不太樂觀，神兵把大殿圍得密不透風。

多日的思念在此刻爆發，我的眼淚奔湧而出。

「叮！」門口侍衛的刀劍相交，將我攔住。

「我是棠夫人，快讓我進去看看神君！」

那兩個侍衛絲毫未動，反而聽了這話對著旁邊的人低語了幾句。

「正是因為你是棠夫人才不能放你進去，神君有令，不允許棠夫人靠近大殿！」

「怎會？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他沒有弄錯，是你弄錯了。」此時一個女聲傳來，我定睛一看，是黛斂。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給神君下合歡蠱，害得玄霄差點被那魔頭害死！」

「你既說是我幹的，倒是拿出證據來啊！我不相信神君會如此對我！」

黛斂諷刺一笑：「將她拖下去，關在棠湖，無神君命令不可放出！」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為何突然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心一橫，趁著他們不注意，化成原形跑進了殿中。

玄霄此時聽到動靜，從床上坐了起來，他臉色蒼白，嘴角帶血。

「玄霄，不是我做的，你相信我，我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我撫摸著肚子哭了起來，本以為玄霄會像之前一樣，相信我，安慰我，誰知他聽後，隻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未做任何答復，眼神冰冷得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任由我被侍衛押著帶了出去，眼裡沒有任何留念。

16

門被合上，我被鎖在了屋子裡。

屋裡靜悄悄的，我癱坐在地上，隻能聽到自己的喘息聲，以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熟悉的紫色衣裙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抬頭向上看去，隻看到了黛斂不同於往常的神情。

終於卸下了面具，她此刻臉上帶著得意。

「你來這裡做什麼？」

「自然是來炫耀的，不然我怕你的腦袋一輩子也理解不了，還得讓你死得明白點，不是嗎？」她無視我的敵意，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水坐下，仿佛她才是這裡的主人。

「是你誣陷我下了合歡蠱。」

「我何時說過是你下的？我隻需說出合歡蠱的事情，所有人就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你，畢竟誰會懷疑一個上神呢？」

我想起了那兩個侍女的話，對呀，誰會放著一塊美玉而選擇一塊爛石頭。

「玄霄此生，最恨有人算計他，更何況是下了合歡蠱。」

「你還不知道吧？當年他母親就因為給他父親下了合歡蠱才在一起，多年來糾纏不清，玄霄可在這當中吃了不少苦，如今相同的事情又發生了一次，你猜他會如何選擇？」

「原來這麼多年，你一直喜歡他。」我突然冷靜了下來。

「難怪當年天帝為你賜婚你也不要，這麼多年來一直裝成他的好兄弟留在他的身邊，這一刻你等了很久吧？」

「算計了這麼多年，你終於贏了，可是你費盡心機得來的東西不過是撿我剩下的，誰又比誰更可憐呢？」

「你！若不是那夜他打傷我跑了出去，又怎會讓你這隻卑賤的妖寵撿了便宜！」她拍了桌子憤怒起身。

「所以是你下的合歡蠱，怪不得，怪不得那晚我在園中見過你的身影！」我站起身來，卻有些頭暈目眩。

「哼！你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你喝的安胎藥中早被我下了藥，你隻會胎死腹中，難產而死！而所有人都會以為你是自知罪惡深重內疚導致的，而我會摘得一幹二淨！」

突然間，門被打開：「誰說，她會死的？」

17

原來玄霄一直在殿外。

黛斂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她還想裝下去：「玄霄，我本是來勸她坦白合歡蠱的事情，誰知她竟然反過來汙蔑我。」

「不用裝了！」我冷冷地打斷她，「他一早就在門外了！」

「你……玄霄，你相信我，他們狐族最擅長這種邪術，你千萬不要被他們蒙蔽，她這是要嫁禍於我！我們這麼多年感情，你難道還不相信我嗎？」黛斂抓住了玄霄的手。

「不可能是她做的。」玄霄打掉她的手，走到了我的身邊。

「怎麼不可能，你可不要中了她的魅術！不然為何你如今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就是她已經達到目的了，不需要再催動蠱毒發作了！」黛斂大聲說道。

「自然不可能是我，養合歡蠱需要養蠱人滴入自己的心頭血，而我心脈受損，若是我，取心頭血之後早就一命嗚呼了！」

「況且，蠱毒之所以不發作，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這個蠱已經被解開了？」我冷冷道。

她根本不聽我解釋：「正是因為你取出了心頭血才會心脈受損啊！不然好端端的，為何如此！」

「夠了！她的心脈……是被我打傷的。」玄霄氣息有些不穩地說道。

「當日，你假意來給我療傷，實際是要給我種下了合歡蠱，後來我打傷你逃脫，蠱毒發作時，我又恰好遇到了夢棠……」

「你以為清除我的記憶，便做得天衣無縫了，你料定我的性格不可能會坦白一切，你便趁機嫁禍於她，反正我也不會多問是嗎？」

「玄霄，你糊塗啊！我們相識這麼多年，你還是選擇相信她嗎？你忘了當年，我為了你放棄了天帝的賜婚，舍命救你了？」

玄霄淡淡地掃了黛斂一眼：「我選擇相信事實，況且，當年又不是我讓你拒絕的，至於你救我的事情，我們在戰場上這麼多年，早就互相救過無數回了。」

「至於安胎藥的事情，幻月是草木所化，她一早就發現那藥不對了，從那時起，我就已經開始懷疑你了。」

黛斂雙眼通紅，臉色卻蒼白至極，藏在心中這麼多年的念想，她所用的所有伎倆都被心上人當眾戳穿，她頓時失去了力氣，癱坐在地上。

「所以你要如何處置我呢？」她問道。

「交由天庭發落吧！」玄霄道。

玄霄沒在此多做停留, 隨即帶著我離開了這裡, 身後還傳來黛斂的瘋癲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你以為你贏了嗎？你的修為, 心計, 能力, 哪一樣比得上我？」

「我之所以會敗下來，不過是因為天不憐我, 未能讓我遇到良緣。」

「你在他身邊能做什麼？除了當個花瓶以外毫無用處，就算沒了我, 日後也會有其他人，我就等著看你被拋棄的那一天……」

忽然世界變得安靜, 我才發覺玄霄布了一個隔音的結界。

「別聽她胡說。」

我搖了搖頭：「她說的話挺正確的, 我確實幫不了你什麼, 我修為, 心智，能力各方面樣樣都不行。」

「你……」玄霄想要說什麼，卻被我打斷了。

「可是那又怎樣呢，寶石有寶石的用處，石頭也有石頭的歸宿，隻不過方式不同而已。」

玄霄有些驚訝，隨即溫柔一笑：「嗯，很有道理。」

18

「姐姐，你說娘今日繡的是什麼呀？」

「不知道，等會兒隨機應變吧, 你等會兒看我的臉色行事, 別又傻乎乎惹娘親不高興了！」

「哦。」兩個稚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卻不知他們的低語早已被我聽到。

一進門, 女兒就一臉驚喜地誇贊道：「哇！娘親今日繡的山雞好漂亮啊！是不是啊弟弟！」

「對對！真的好好看啊！」

我呼吸一頓，哭笑不得地回道；「嗯, 真棒！今天一下就猜對了！」

或許在他眼裡，這又是我欲擒故縱的把戲。

「（五」「好了好了, 我錯了, 你繡的山雞確實好看！」玄霄打趣道。

我默默地瞪了他幾眼，轉而問孩子們：「今日在師傅那學了什麼？」

「學了變形術！娘親我會變小兔子啦！」女兒高興地說道。

「對啦, 我今天遇到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大好人！」

「嗯？什麼奇怪的大好人？」我疑惑道。

「我想變成一隻蝴蝶, 可師傅沒教過，然後有一個很漂亮的仙子教了我！」

「哦，對了！她還說我跟娘親長得很像呢！」

女兒高興地比劃著, 我和玄霄則是相對無言。

算起來今日是那人下凡歷劫結束之日。

「是嗎？可能是娘親以前認識的朋友吧！」我捏了捏女兒的臉。

晚上等我把兩個小祖宗哄睡之後，玄霄一臉神秘地拉著我出門，在皎潔的月光下, 湖心亭中有燭火在跳動。

「這是？」

「你忘記了，五百年前的今天是我們相遇的日子，夢棠, 我很開心, 我想以後的每一天, 每一個這樣的日子都能和你在一起！」

我內心感動，忍不住抱住了玄虛，回答道：「我也是！」

五百年前的今天, 受傷的白狐小五被神君玄霄所救，從此便有了名字，也有了歸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