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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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吃過早飯，就一起趕往醫院。

醫生說：「還好催吐及時又徹底，指標已經正常了，並沒什麼大礙，可以出院了。但是要注意加強營養，多休息。」

住院的費用很昂貴。

能夠提前出院，他們全都開心得不得了。

似乎全世界隻有我一個人還記得，侄子應該再去查查寄生蟲感染。

……嗯，幸好隻有我一個人還記得。

回到家裡，嫂子特地為侄子做了一大鍋土豆燒牛肉。

土豆和牛肉全都燉得特別軟爛，香氣撲鼻，棕黑色的湯，濃鬱得像一盆糊糊。

「快，多吃點，你昨天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沒吃，光忙著吐了。」

嫂子夾了一大塊牛肉到侄子碗裡。

可下一秒，侄子就伸出舌尖，開始幹嘔起來。

嫂子慌了：「這是怎麼了呢？醫生不是說指標全都正常了嗎？」

我遲遲沒有動筷子。

因為我發現嫂子今天特意用一個大碗給我盛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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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那天給侄子搗貓粑粑用的那一個。

我冷笑道：「光宗，我吃不完這麼多飯，我們換一下吧。」

嫂子見狀，連忙阻攔。

而侄子看了一眼我手裡的碗，像是想起來了什麼，突然捂著嘴奔向廁所。

劇烈的嘔吐聲不絕於耳，

桌上的人全都低沉著頭，不吃東西。

隻有我兀自拿過來侄子的飯碗，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我畢竟是名醫科生，早就習慣了這些。

可其他人就顯然不具備我這樣強大的心理素質了。

我哥憤怒地摔了筷子：「這飯還叫人怎麼吃！」

嫂子被嚇了一跳，渾身劇烈一抖。

但她現在完全沒心思和我哥吵架，她隻擔心她的寶貝兒子。

她望著衛生間的方向，眼淚汪汪的：「昨天你們回家以後，他就一直在吐，什麼東西也不吃，這樣下去，身體該垮了。」

我媽嘆了口氣，擔憂地問我：「小星啊，光宗吐成這樣是正常的嗎？」

「醫生說他的指標都正常，所以他這應該是心病吧？」

我這句話已經算是明示了。

我媽和我哥立刻瞪向嫂子。

嫂子微微低下頭，片刻後，又抬眼瞪向我，指著我開罵。

「你個隻會吸血的死賤人，光宗變成這樣，全都怪你當時不攔著我！你居然還有臉擠兌我？」

我困惑地歪了歪頭：「我隻是在正常說話，怎麼就成了擠兌你？你是不是故意找茬，想讓這個家變得不安寧啊？」

嫂子氣瘋了，用筷子用力地戳著飯桌桌面，發出咚咚咚的響聲。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盤算什麼！我告訴你，家裡的錢以後全都是光宗的，就算你故意把光宗折騰死了，也一分都不會給你！你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現在就趕緊退學去結婚，彩禮就當作給光宗的心裡損失費！」

我瞄了我媽一眼，別有深意地嘆了口氣：「唉，嫂子，這個家什麼時候輪到你說得算了？」

嫂子轉了轉眼珠，突然泄了氣，不說話了。

聽著廁所裡不斷傳來的劇烈嘔吐聲，她也完全沒有了胃口，默默放下了筷子。

我媽不滿地瞪了嫂子一眼。

「你是不是豬腦子啊？小醒還有一年就畢業了，等她畢業就讓她回來找個小醫院上班，到時候換來的彩禮更多。現在就嫁人，才能換回幾個錢啊？豬都知道要養肥了再賣呢！」

聽著親媽把我當成一隻可以討價還價的肥豬，我心頭不禁一陣鈍鈍的疼。

我壓下了嘴角的苦澀，迅速吃完飯，回了我的小陽臺。

前世的我死後，我媽和我哥極力地幫著嫂子瞞下她的所作所為。

畢竟侄子的後遺症尚且還有希望痊愈，我人死卻是絕不可能復生。

怎能因為我的死，就影響到侄子的前途呢？

而我的親侄子，更是對我恨得牙痒痒。

他覺得我給他灌肥皂水的行為，完全是因為我想得到家裡的錢，而在他生命的危機時刻故意害他。

呵呵，這樣的家庭，我還有什麼留下來的必要？

我的老貓此時正我旁邊睡得香甜。

我用手輕輕摸了摸它：「這回我們一起走。」

老貓似乎聽懂了。

它睜眼看了看我，起來伸了個懶腰，緊緊地貼著我趴下，繼續睡。

10

我找了個借口，提前收拾好行李回了學校。

還帶上了我的老貓。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靠著獎學金，和自己打工賺錢，省吃儉用地艱難生存。

我媽給我的那些生活費，我能攢就攢，以備不時之需。

此刻我無比慶幸。

因為正是有了這些錢，我才能夠在學校附近合租到一間兩室一廳，來養我的老貓。

嫂子見我跑了，開始給我發消息罵我。

【你就是做賊心虛！別以為你逃回學校就沒事了，我這就告到中央！】

我：【6。】

我將嫂子的聯系方式全部刪除拉黑。

幾分鍾後，侄子卻又發來消息：【小姑，你把我害成這樣，你還有點良心嗎？我告訴你，家裡的一切都隻能是我的，你一分錢也別想拿走！】

我想了想，給他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氣得侄子連著給我發了好幾條 50 多秒的語音。

我連點都沒點開，而是反手打開了家庭群，艾特嫂子。

【@嫂子，什麼時候去找芳芳一家評理啊？】

侄子急了：【你快撤回！！！】

我滿意地笑了笑，屏蔽掉了家庭群。

可是沒想到，侄子為了報復我，竟然做出了極其過分的行為。

11

一周後，我的大學開學了。

系裡老師和同學們和我一向關系不錯，這一天卻全都紛紛用十分驚異的眼神看著我。

一打聽才知道，侄子從我學校官網上，收集到了我院系導師們的郵件，寫了篇八百字小作文控訴我的所作所為。

最後一段又一錘定音，指責我放任嫂子給人灌貓粑粑，專業技能太差，心腸歹毒，不配當醫生。

希望學校能將我開除，別讓我這樣的垃圾流入社會，否則日後將造成大麻煩。

我：「……」

院長也為此特意找到了我，讓我去他辦公室一趟。

院長安慰我：「任醒，你別緊張，這事我先幫你壓下來，你學業很忙，我能理解，但是親戚之間的關系，也該處理好，對吧？」

「我知道了，謝謝院長……」

我當然明白院長話裡的意思。

離開院長辦公室時，天色已經黑了。

我沉著頭，默不作聲地獨自一人朝著校外走去，心裡盤算著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前世死亡前的經歷，令我對這樣的場景 PTSD，嚇得驚呼了一聲，幾乎跳了起來。

我轉過身去，看到陸沉學長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他壓低聲音，輕聲細語道：「不好意思……嚇到了你了吧？剛才我也在院長辦公室，你……需不需要我幫忙？」

我微微昂頭望著他。

過度的驚嚇，使得我忍不住想哭。

聯想起前世他對我的表白，我再也支撐不住，捂著臉失聲大哭起來。

陸沉猶豫了片刻，便上前緊緊抱住了我。

我不停地哭啊哭，像是要把這麼多年的疲憊全部哭出來。

我從小就被灌輸一個觀念。

我長大以後就是要嫁人的，是要用彩禮錢回報家人的。

為了擺脫家庭，我拼了命地往前衝。

我發自內心地認為，這樣的我，一旦談起了戀愛，就隻會傷害和耽誤了對方。

所以，即使是我一直暗戀著陸沉學長，我也選擇了將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

但重活一世，我隻想不留遺憾、舒舒服服地好好活著。

畢竟一個人扛著壓力，咬著牙拼了命地努力，真的很累。

哭了好半天，我才終於緩和下情緒。

「陸沉，我打算去國外留學，你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陸沉嘴角的笑意溫柔，他抬手幫我理了理頭發：「你想去哪個學校？你的成績那麼好，看來我該加把勁了。」

12

我順理成章地和陸沉在一起了。

一個月後，剛好我的合租室友要退租，陸沉就成了我的新室友。

陸沉問我：「你下一步準備怎麼辦？」

我平躺在床上，讓老貓趴在我的胸口。

然後拿起手機，翻出一條早就找好的熱門視頻，轉發到朋友圈。

僅家人可見。

視頻中，是一位為自己兒子討回公道的母親，身後是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兒子。

我還特意編輯了一段文案。

【在自媒體時代，討回公道與眾籌也有了新方法。話語權就該牢牢攥在自己手裡，誰掌握了話語權，誰就掌握了先機。】

發好以後，我把手機遞給陸沉看。

陸沉了然地笑了。

沒過幾天，我就在熱門上看到了嫂子發的視頻。

她先是說自己家境貧困，兒子誤食老鼠藥，危在旦夕，還好她及時灌貓粑粑催吐，才保住了寶貝兒子的一條命，呼籲廣大網友給她捐錢治病。

然後又開始實名控訴芳芳一家惡意投毒。

她還懂得避重就輕，隻講對她有利的部分。

鏡頭裡，還能看到我那個快一百八十斤的胖侄子，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樣子，明顯是參考了我所分享的那條視頻。

但實際上，我估計我侄子隻是在那裡睡覺而已。

我嘴角都壓不住了。

打起來打起來！

可是……

不對勁啊。

她這條視頻沒理由突然爆火吧？

我想了想，狐疑地去陸沉的臥室找他。

「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陸沉從書本之中抬起頭，笑眯眯地把我拉進懷裡：「我給那條視頻買了個流量推送。」

13

我的學業越來越繁忙了。

隻能抽出零碎的時間，關注嫂子那邊的進度。

嫂子的那個賣慘視頻，熱度居高不下。

籌錢進度也籌到了八千塊。

芳芳一家遭到了全網網暴，卻遲遲沒做出回應。

從前世的記憶來看，芳芳一家絕不是好惹的。

說不定是想憋個大的。

我該怎麼才能給他們再遞一把刀呢？

我左思右想，主動給侄子發了消息。

我：【這可該怎麼辦？你要和芳芳撕破臉了吧。】

侄子很快回復了我，他發了個痛哭的表情：【芳芳早就恨死我了，在學校也不搭理我，完了完了，你必須幫幫我！】

我：【幫你可以，但你必須先告訴我，那天你為什麼會跑到她家裡去？】

侄子：【行吧，那你別和我媽說……我那天就是看見她家窗戶開著，就想爬進去看看。然後我就發現，芳芳的床好香好漂亮，衣服也又香又小的……啊我真的好喜歡她啊！】

我勾起嘴角。

小孩子就是好騙。

我大概腦補了一下侄子偷偷溜進芳芳臥室的猥瑣情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芳芳也真是可憐。

我：【唉，也沒別的辦法了，要想讓芳芳原諒你，你就隻能盡快和她實話實說，然後懇求她放下仇恨原諒你。記住，態度一定要誠懇！】

侄子：【啊？那……好吧，我去試試。】

14

半個月後，我媽破天荒地給我打來了一通電話。

「唉，現在光宗的同學都校園霸凌他，孤立他，把他當災星一樣躲著。還給他起外號叫粑粑人，而且還是貓粑粑。還說他嘴臭。把咱家光宗欺負的啊！死活不去上學了。」

我緊緊捂住嘴，才沒有讓我媽聽到我的笑聲。

我媽看我沒動靜，有點不耐煩了，幹脆進入了正題：「光宗這樣我也愁啊，我老了，要不然等你畢業了就在老家找個工作吧，也算是幫我分憂。」

我心中還是對我媽抱有一絲希望的。

我語氣軟軟的懇求道：「媽，醫科生真的很苦很卷，就讓我讀完博士吧，否則很難找工作的。」

我媽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你們這幫學醫的，到時候全都是大齡剩女，嫁不出去的！還不如趕緊回家，結婚生孩子賺彩禮，留給光宗以後結婚用，這才是正經事！」

我的心徹底冰冷。

對親人的最後一絲希望，被我媽的這番話硬生生地轉變成了絕望。

我深吸了一口氣：「光宗才多大啊，怎麼就考慮上結婚的事了？而且我偷偷告訴你吧，光宗他其實一直喜歡芳芳，你們鬧成這樣，他真的不會做傻事嗎？」

對話那邊安靜了幾秒：「哎呀！壞了！」

隨後我媽立刻掛斷了電話。

我好奇地打開軟件，看到嫂子已經籌到了兩萬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