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江疏沉默良久。


卻始終沒有給我一個答案。


但沉默,往往就是答案。


不曾說出口的,才是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月兒自幼同我青梅竹馬。我對她……」


江疏滿眼糾結之色,似乎覺得無論怎麼說,總歸是要對不起一個的。


他在想,該對不起誰才好?


所以我成了那個被放棄的人。


他拉著我的手,滿口哀求:「錦書,我求你救救月兒。」


卻絕口不提他待唐月究竟是如何心思。


隻是瞧他焦急模樣,我大概也能夠猜出三分。


心口悶悶的,像是壓了塊大石頭,讓我有些難以喘得過氣。


但我依舊強撐著,不肯讓他看出我有半點異樣。


這是我最後的驕傲了。


我賀錦書當年言之鑿鑿,甘願用一世情愛換取榮華富貴。


後來我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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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上蒼,又或者是老神仙怒了。


這便是在懲罰我。


讓我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為了他的心上人而焦急萬分。甚至求到我面前,讓我親眼見證他們的愛情。


「我如何救?」


我從未參與過武林之事,對毒藥也是一知半解。


我隻有錢。


江疏看著我淺笑:「很簡單的。隻要你願意散盡千金,將家產交給六皇子,他便願意拿出解藥救月兒。」


簡單?


江疏求我散盡千金,隻為救他心心念念的小師妹。


可他明明知道。


我最在意的,便是我的榮華富貴。


他如何能夠這般輕松地說出讓我散盡千金呢?


我覺得他的話實在可笑。


所以我毫不猶豫甩了他一巴掌,用盡了我全部力氣。


「江疏,你憑什麼以為我會幫你?」


我的聲音都在打顫。


眼前這個男人,是我迷了心智,甚至想要放棄一切榮華都要在一起的心上人。


可惜老神仙已經告訴過我了。


人,是不可以貪心的。


我既然選了榮華,就絕跡不會擁有一絲真情。


可我還是貪心地想要二者兼得。


如今的局面,是老神仙給我的懲罰。


所以當江疏直勾勾盯著我,理直氣壯說出那句「錦書,因為你喜歡我」時。


我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13


六皇子這人,我也是認識的。


談不上陰險狡詐。


倒也算是落落大方,曾經將自己的心思剖開給我看,想要同我結盟,讓我助他一臂之力。


他非嫡出皇子,又不曾居長。


上頭壓了五個哥哥,想要出頭便難上加難。


六皇子周楚之想要登上帝位 ,就必須要有過人之處。


而我身後有數不清的萬貫家產。


足以幫他做成許多。


但那時候不想牽扯皇室恩怨,更不想陷入皇子爭鬥當中,因此拒絕了周楚之結盟的主意。


原本以為他會多番糾纏。


卻不想當我拒絕後,周楚之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


如今再次聽到他的名字。


竟然會是這般不堪的場景。


江疏說給唐月下毒的是西域之人,那毒實在過於厲害,不出六個月便會叫人心痛致死。


如今隻剩最後一個月的期限了。


缺了一味藥,便無論如何也解不了這毒。想要去西域拿到這味藥,走上一年也難以到達。


而那味不可或缺的藥引,偏巧周楚之有。


整個北涼,也隻有他有。


周楚之是唯一能夠救唐月之人。


但他知道了我和江疏之事,便想以此為要挾,讓我以萬貫家產換取那味藥引。


當真是好謀算。


可他終究還是失策了。


我賀錦書雖也會有眼瞎的時候,也曾有過那麼片刻動人。但是這萬貫家財,我拼搏了數十年,又如何甘心為他人作嫁衣?


14


江疏跪了許久。


他在地上不斷磕頭,額頭上紅腫一片,卻依舊沒有停下來。


我讓他滾。


他不肯,說什麼也要救他小師妹一面。


我說沒了榮華,我或許會死。


江疏沉默了。


最後扯了扯我袖子,依舊哀求我用家產換藥。


「江疏,在你心裡我當真這麼不重要嗎?」


他聲音哽咽,最終痛苦地閉上眼。


「你很重要。可是月兒,必須要救。」


我冷冷地笑出聲。


「我都不是你心中最重要之人,你又憑什麼要求我救人?」


昏迷許久的唐月也漸漸蘇醒。


一眼便瞧見江疏的舉動,當即強撐著身體跑到他身邊。美人梨花帶雨,字字句句都是關切。


「師兄,你不必為我做到如此地步。」


江疏看她的目光是那樣溫柔。


是我從未見過的。


江疏緊緊握著她的手,模樣溫柔,笑得也溫柔。


「月兒,我一定會救你的。我答應過師父,此生我必定以性命護你!」


我站在廊下。


看著二人郎情妾意,眉目傳情。


而我就像是棒打鴛鴦的惡毒女人,冷眼瞧著他們悽悽涼涼的愛情,怎麼也不肯伸出援手相助。


寶兒緊緊扶著我,看我的目光帶著擔憂。


「小姐,我讓家丁把他們趕走吧。」


我搖頭。


依舊站在廊下,便想看看江疏究竟能夠為她做到何種地步?


江疏足足跪了一天一夜。


唐月在旁邊陪著他,江疏將她緊緊攬在懷裡。兩個人就這麼跪在我院子裡,桂花落滿了他們的肩頭,彌漫出的香味竟然莫名帶了些許苦澀。


這一天一夜,我也未曾入眠。


就靜靜坐在床榻上,透著窗戶的小縫隙,看著院子裡的江疏,目光那樣堅定決絕。


心口越來越疼了。


原來當初阿娘被父親辜負,是那般心碎。


終是我沒忍住。


推開了門,走到他們二人面前。


「江疏,我幫不了你。」


榮華富貴是我畢生所求,雖然有那麼一刻動搖過,想要和江疏的一世情愛,甘願承受背叛承諾帶來的懲罰。


可還沒來得及,江疏便恢復了記憶。


也曉得了。


自己所愛的其實另有他人。


既如此。


我失了情愛,就絕跡不可能丟棄我的榮華富貴。


江疏看我的目光帶著渴求,還有那麼一絲責備。


「錦書,金銀錢財不過身外之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月兒是我的小師妹,我求求你救救她可好?」


唐月眼裡含著淚,許是嬌養長大的姑娘,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


因此惡狠狠地站起來盯著我:「賀錦書,難道你非得讓我師兄娶你,你才甘心嗎?」


她這般言語,仿佛錯都在我。


「明明是你們有求於我,我不肯搭救,難道我就罪無可恕嗎?沒有誰規定,你們求我,我就必須救你們。」


曾經的傲骨是我自己硬生生折斷的。


剩下的最後一點尊嚴,我在試圖一點點撿起來。


所以我的語氣有些衝。


唐月蜷縮著身子,又沒了那副驕橫模樣。江疏把她護在懷中,語氣有些責備:「錦書,月兒年紀小,你別欺負她。」


一個月前還同我山盟海誓的少年郎。


說此生絕不辜負我。


可不過才短短一個月時間,他就為了另一個女人開始責備我。


真痛啊。


心口密密麻麻像針扎似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


賀錦書。


你曾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


15


我未曾松口。


榮華是我畢生所求。


但江疏也曾是我的心頭好,可他所愛另有其人。


我是一時尚且不能接受,但自有我的傲骨,也能強撐著瀟灑轉身離開。


最終我讓寶兒趕走了他們。


唐月體內的毒復發,吐了一大口鮮血後,再次暈倒在了江疏懷中。


江疏眼眶猩紅,抱著懷裡的唐月。站在賀府門口,看我的目光是那樣失望:「錦書,你怎麼能夠見死不救呢?」


「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


從前我有許多銀錢,所以我能做個好人救濟賑災。


但他要的太多。


我給不起。


16


寶兒伺候我沐浴後,也回了房間休息。


我坐在梳妝鏡前梳著頭發。


首飾盒裡那隻碧玉簪子被我妥帖安放著,那是江疏曾經親手替我戴在發髻上的。


我還記得那日他說過的話,說他的小主人當真好看,說想要和我一生一世,說此生絕不辜負我。


他那時說了許許多多。


字字句句都像是肺腑之言,讓我這個自詡能看穿人心的商人,都被撩撥了心神。


我都信了。


「錦書,你還愛我的對不對?」


本該離去的江疏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的房間,他武功向來高強,又在賀府裡居住許久,想要避開守衛來到我房間,也不是什麼難事。


江疏換了件月牙長袍,袍子上還沾染了斑斑血跡。


大概是唐月的。


江疏站在我身後,伸手接過我的梳子,然後開始替我梳頭。


「在我們唐門,隻有夫君才會替妻子梳頭。


「若非我突然間恢復記憶,或許此時你早已是我的妻子。


「錦書,我對你的心意從始至終都沒變過。」


他又在說著那些都夠撩撥我心神的話。


「心意若當真沒有變,那套婚服依舊在你房中,我們立刻成婚如何?」


我轉過身,緊緊握住他的手腕。


江疏垂眸看著我,另一隻手慢慢撫上我的臉頰。桃花眼一如既往的深情。


但這次我卻瞧不出是真情還是假意了。


他笑著點頭,慢慢將我擁進懷裡:「錦書,此生我都不會辜負你。」


真的不會辜負嗎?


我緊緊握著手中那枚碧玉簪子。


江疏松開我,看我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他說:「隻是能夠救月兒的解藥,如今隻有六皇子手裡有,你幫幫我可好?」


一句話便讓我徹底清醒。


今夜來見我,不是想說明自己的心意。


而是想借著這份情誼,讓我軟下心腸,然後心甘情願贈他我萬貫家產,去救他心心念念的小師妹。


柔情蜜意,從始至終不過是穿腸毒藥罷了。


所以我堅定地推開了他。


「江疏,我幫不了你。」


真的幫不了。


我所求的榮華富貴,是我唯一能夠握住的東西。


最後。


江疏離開了。


臨走之前,他看我的目光滿是失望。


語氣是那樣冰冷。


他說:「賀錦書,我當真對你失望至極!」


17


後來半個月。


我都沒有在玉京城裡見過江疏和唐月。


寶兒讓我休息,但是玉器生意如今勢在必得,隻要我再努力加把勁,就能夠掌握北涼全部經濟命脈。


到時候我就能夠擁有至高的榮華和富貴。


商賈又如何?


我的店鋪開遍四國,命脈扎根。便是連北涼帝王也不可輕視我,這便是我的畢生所求。


但我怎麼也沒有想到。


本該即將被斬首的陳老板出席了金號商會,身旁還站著江疏。


他曾經在我身邊待過數月。


我也未曾對他設防。


所以我精心準備了許久的計劃,被江疏輕而易舉擊破。我在裡面投了許多錢,本該勢在必得,如今滿盤皆輸。


陳老板如今無罪釋放。


江疏做了這個證人,又出賣了我。


陳老板摸了摸脖子上粗大的金項鏈,看著我的目光帶著挑釁:「一個丫頭片子,就想動我的生意,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江疏不敢抬頭看我。


他心虛,站在我面前躊躇不前。


「我設想過許多。


「想過你會帶著唐月離開,也想過你會繼續求我,還想過你會直接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迫我將萬貫家產送給你。


「可我唯獨沒想過,你會用我最在意的東西,攻擊我。」


我曾經那麼真心實意愛過的少年郎。


卻和我的死對頭聯合在一起,差一點就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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