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幼年時,我和老神仙做了交易。


用情愛換取一世榮華,成為北涼最有錢的女子。


後來我救下位紅衣少年,初嘗情愛滋味。本以為好事將成,他卻跪在我身前,求我散盡千金救他心上之人。


老神仙又出現了,問我情愛與榮華,是否再選?


我搖頭,依舊選擇了我的榮華。


可那位少年,卻後悔了。


1


我本是無根孤女。


睡過大街,也曾在惡犬口下奪過食。


看透了世態炎涼,不曉得真心為何物。所以當那個仙風道骨的老神仙出現,說能許我一世美滿姻緣時。


我當即跪伏在地,言辭誠懇:「不求一絲真情,但求榮華富貴。」


男人的真心要來有何用。


是能夠在我飢餓時變成饅頭果腹,還是能在夜露深重時成為擋風取暖的被褥?


好像什麼也做不了。


當我連活下去都變得艱難時,這一切都如鏡中看花,於我而言虛幻至極。


若有這般機遇,自然是虔誠求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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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腦子不夠清楚的人,才會被豬油蒙了心去選情愛。


老神仙又問我:「世間女子多數隻求一心人,你用情愛換取榮華富貴,當真不會後悔嗎?」


我輕笑出聲,卻堅定搖頭。


從來也沒有半點猶豫。


曾經我那被美色迷了眼的阿爹,也曾在月老面前許諾過我娘親一世恩愛,發誓此生至死不渝。


也曾是人人都驚羨的一對夫妻。


可結果呢?


從青樓贖回來的美人柔弱無骨般攀附在我阿爹懷中。


她用帕子抹著淚,汙蔑我娘親欺辱她。


三言兩語。


便哄得我阿爹將娘親趕出家門,拋妻另娶。


多年夫妻情誼,曾經的海誓山盟,也終究依舊抵不過年老色衰時,來自年輕女子皮相的誘惑。


娘親一生都在追求她的情愛。


所以當她被趕出家門,心裡便再也沒有了半點生的希望。渾渾噩噩至極,仿佛這世間再也沒有了她能夠眷戀的東西。


她那時緊緊抓著我的手,意識已然漸漸模糊。


卻還在問我:「阿錦,你爹爹知道錯的,要來找我了對不對?」


她一遍遍問,我一遍遍搖頭。


屋外隻有滿地未曾打掃的落葉,蕭條破敗。


她心心念念的人從未出現。


娘親痛苦地哭出聲,眼中兩行血淚:「他沒來,那他去哪了?」


我想——


此時的爹爹,大概軟玉溫香在懷。


最後娘親含恨而終,臨死前都在喊著爹爹的名字。眼睛瞪得老大,一直盯著屋外。


企圖再次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可惜到死的那一刻,爹爹都沒有出現。


我不想成為娘親那樣的人,自然也不想要別人的所謂真心。


幼年時的孤苦無依,那滋味實在不好受。


隻有榮華。


才能夠讓我徹底心安。


2


老神仙終究還是應了我。


用情愛換取榮華,這便是我同他之間的交易。


老神仙離開後,我昏昏沉沉睡去。等再醒來時,就被一對富商夫婦所救。


他們二人沒有子女,我便被他們收養。


我曉得這是老神仙贈我的機遇,我便再用了數十年時間,讓自己成為北涼最有錢的女子。


便是玉京城裡的那些大官,也輕易不敢得罪我。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他們恭敬喚我「賀娘子」,誰也不敢因為我是女子而有所輕視。


隻因,他們總會有求於我的那一天。


雖說商人地位低下,但若是掌握了北涼王朝絕對的經濟命脈,那便就有所不同了。


便是連皇家,也輕易不敢得罪我。


隻因時局動蕩,邊關開戰不休,哪哪都需要銀錢。


朝廷拿不出那麼多銀錢,便隻能另想辦法。


而我賀錦書,唯獨不缺的就是銀子。


開遍四國的生意店鋪,早早就扎了根。身後勢力錯綜復雜,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日子過得實在舒心極了。


直到……


我遇見了江疏。


3


半年前,我去江南談生意。


回玉京時。


在路上撿了位身受重傷的少年郎。


他那身白衣被鮮血染紅,倒在路邊昏迷不醒,瞧那模樣若不立即醫治,十有八九便會殒命。


老神仙幫過我,我自然對神佛諸多恭敬。


如今我吃穿不愁,無數財富盡在囊中。擁有這般令人驚羨的人生,我自然也不介意去當一個好人。


能救人一命,便也當作為自己積攢功德。


這也算是我償還老神仙的恩情。


所以我救了他,還帶他回了賀府。用上好的人參吊著命,又請了郎中替他醫治。


終於等到他悠悠轉醒。


少年模樣雋秀,臉色略顯蒼白。但那雙桃花眼微微上挑著,瞧人的目光分外深情。


「皮相不錯。」


這是我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姑娘,你這是在調戲我嗎?」


他愣了愣,多情的桃花眼略顯呆滯。許久過後才說出了這句話,惹得我身旁婢女發笑。


婢女寶兒忍著笑道:「你是哪的人,重傷昏倒在郊外,是我家小姐救了你。」


他又愣住了。


垂眸在床上坐了許久。


然後同我說他叫江疏,其餘的一概不記得。


哦,失了憶。


江疏額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郎中說他撞到了腦袋。如今淤血未清,能記得自己名字,已經是造化了。


至於丟失的記憶,日後也會慢慢想起。


或許一兩月,又或者四五年。若是運氣不好,這輩子都想不起來也是有可能的。


江疏說自己如今記不起任何人,不曉得家在何方,又該何去何從。


而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因此他想要留在我身邊,尋得機會報恩。


他目光誠懇。


憑借我多年從商看人的眼光,江疏此時所言的話句句皆出於真心,是當真想要報答我的恩情。


但我隻是想為自己積攢功德。


因此並不在意所謂恩情。


但江疏執拗至此,怎麼也不肯離開。說恩情不報,此生必定難安。


「我賀錦書從不養闲人,你可有什麼手藝?」


我最是厭惡混吃等死的人。


所以我從來不去給那些好手好腳的乞丐施粥,但凡他們勤勞些,幹些跑腿的活計,也不至於靠人施舍度日。


自甘墮落的人,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江疏握緊了手裡的劍。


他瞧著我笑,桃花眼愈發撩人:「我功夫應當不錯,當你暗衛如何?」


4


我應了江疏。


原也沒指望他能保護我。


他如今重病初愈,還不記得前塵往事。那功夫如何又尚未可知,權且當我樂善好施。


但江疏卻是個闲不住的人。


身子尚未好全,便整日不待在房中。有時我翻遍府邸,也找不到他人在哪。


等到我泄了氣,想著回房歇息時。


他又不知從哪兒蹿了出來,帶起陣陣桂花香,從牆角一躍而下出現在我面前,笑得開懷:「姑娘這是在尋我?」


「明知故問。」


我沒好氣地冷哼了聲,又問他整日不見去了哪兒。


江疏指了指我院子裡那棵桂花樹。


「說好給姑娘當暗衛,自然得盡忠職守,守在我該守的地方。」


他這般說,我便曉得了。


不過整日蝸居在樹上,也不曉得身子能否吃得消。畢竟為救治他,用了我不少銀錢。


這錢總不能白費了。


我又瞧著那棵桂花樹。


開得繁茂,整個院子裡也因此清香四溢。


那是我來到賀家的第一天時。


親手栽種的。


那時養母牽著我的手,親自替我挑選了這個院子。又問我想要在院子裡種什麼花。


便是稀世珍品。


隻要我開口,她都能替我找到。


正值八月,養母帶著我回府的路上,我聞到了許多桂花香味。


老神仙身上也有桂花香,令我心安。


所以我選擇了桂花樹。


「女子不是更喜歡芍藥、牡丹這些花嗎?」


江疏突然出聲,指著那棵桂花樹,若有所思。


「桂花寓意招財進寶。」


是好意頭,我十分歡喜。


江疏聞言低低笑出聲,他伸手折下一枝桂花,清冽香味在我鼻尖浮動,他將花束遞給我。


「姑娘當真愛極了錢財。」


並非什麼嘲諷的話,江疏臉上的表情很平靜,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這世間隻有錢財不會背叛我,便是你如今所穿的衣裳,也是花了我銀錢的。」


我苦口婆心暗示他。


既救了他的命,又花了銀兩養他。若是知情識趣一點,那就早早離開,省得再繼續費我的銀錢。


畢竟,我還挺心疼的。


可是這廝似乎聽不出我的言外之意,依舊執拗留在我身邊,日復一日守著我。


那時我尚且不知。


曾經我和老和尚做的交易,必須得用我的情愛來換取榮華。


可我遲遲未對人有過絲毫動心。


那這樣的交易,便是從一開始就未成立。


隻有動了心,有了情。


然後我再將這份情愛生生割舍,這才算實現了我曾經的諾言。


江疏,便是我的一生之劫。


5


其實喜歡上他,也並非有多難。


這些年來我日日想著的,就是讓自己如何能夠一直保住這份榮華。


我成日和商人打交道。


滿腹算計姑且不提,便是隨口的一句話,都極有可能是試探,須得細細推敲,極費心神。


江疏卻是個極坦誠之人。


同我相處過的其他男子都有所不同。他未曾圖過我什麼,隻一心想報我的救命之恩。


「今日我得去郊外談生意,你無須跟著我。」


我剛坐上馬車,就瞧見江疏提著劍走了過來。


他梳著高馬尾,一身紅衣襯得格外颯爽,有著江湖兒女的豪邁。


我曾有過數次懷疑,江疏或許是江湖那門那派弟子,路見不平便拔劍相助,結果功夫不濟,反倒重傷了自己,最後陰差陽錯被我撿到。


但這樣的話並不能跟他說。


否則他必定整宿不睡覺,然後在我即將進入夢鄉時,半夜敲響我窗戶,幽幽怨怨的眼神盯著我道:「姑娘,我功夫很高的。」


是個極其自傲的少年郎。


惹不得,惹不得。


「既說好是暗衛,自然得貼身保護姑娘。」


江疏執拗如牛,無論我費盡多少口舌都沒用。也隻能默認,讓他跟在我身旁。


他如意了,便笑得開懷。


未曾跟著馬車行走,畢竟身為暗衛,成日裡都隱匿在隱蔽處,不喊他是決計不出現的。


今日要談的合作,是我瞧上了玉京的金器生意。


玉京最大的金器商陳老板,曾對我的養父養母有過恩情,因此這門生意我遲遲都未曾吞並。


算是留了體面,也替過世的養父母還了恩情。


但陳老板卻想吞並我賀家金器產業,甚至還在中間使了不少陰招,企圖給我使絆子,想要來個徹底壟斷,還想往我身上潑髒水。


這便算是觸碰了我的底線。


這些年恩情已算還完,那麼大家都是商人,自然是以利益為重了。


不過等我到了郊外涼亭時,等了許久都未曾見到他的身影。


總歸喊了幾年的陳伯伯。


買賣不成仁義在,我也沒想過徹底斷了他的後路。


不承想,他卻想要我的命。


青天白日裡。


穿著夜行衣的刺客出現,舉著手中長刀,二話不說就朝我砍了過來。


我原也是個謹慎的人,身邊帶了不少有武功的家丁。但是陳老板或許是下了血本,那些刺客招招狠辣,家丁們毫無還手之力。


很快,我帶來的那些家丁紛紛倒在地上。


了無聲息。


江疏將我護在身後,手握長劍跟那些刺客廝殺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曉得,江疏的功夫的確高超。奈何對方人多勢眾,單打獨鬥江疏必贏,可偏偏還得護著我,便有些寡不敵眾了。


他身上足足被砍了十幾刀,也依舊沒想過獨自逃跑。


「你無須為我丟了性命,能逃就逃吧。」


我中了計,被對家诓騙來了郊外,是我過於輕信他人。


如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搏的,就是我相信自己如今命不該絕。


老神仙會庇佑我的。


至於江疏。


救他時,我就從來沒有想過要他如何報恩。


自然也不需要他為我拼盡全力,甚至因此喪命。


江疏將劍插在地上,半跪著支撐著身體。微喘著氣兒,嘴角一抹血跡緩緩流下。


近乎糜麗的容貌,桃花眼下卻沾染了點點血跡,詭異又妖豔。


「賀錦書,你得相信我。」


看著眼前還有數十個尚未倒下的刺客,他又掙扎著站了起來,以劍護我。


這場廝殺持續了很久,刺客一個個倒下,但江疏身上的傷也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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