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越未溟詫異:「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


驚訝什麼,我早就猜到了,我的皇兄其實是皇姐,還被太醫院正徒弟那個小癟犢子勾搭上了。


我父皇隻有我母後一個老婆,母後生了皇姐,身體不好,太醫說以後可能不能再生養了,可趙家有皇位要繼承啊。於是父皇想了個餿主意,對外宣稱生的是個皇子。


後來母後又意外懷了我,難產而死,我生來就沒有娘,被父皇親自教養長大。


長姐如母,長兄如父,皇姐兩個都沾,父皇駕崩後,她既當爹又當娘,我倆相依為命互相扶持。


皇姐女扮男裝的事瞞著我,怕我擔心。


但她最近幾年頻繁生病,我感到蹊蹺,就偷偷搞了點藥渣回來,也不敢讓別人知道,隻好自己熬夜苦讀醫書,弄明白了那是女子抑制月事的藥。皇姐久病,我成醫,所以我給宋焰熬藥時才那麼信手拈來。


她病弱,是因為吃了太多亂七八糟抑制生長的藥。


我默默把太醫院清理了一遍,這樣別人就弄不到藥渣了。遇到投懷送抱、察覺出異常的女人,一律清理掉,給她掃了不少尾。她一病倒我就守著她,端茶倒水不假外人之手。


其實她真的不太適合當皇帝,她適合當溫婉賢淑的賢妻良母,因為她是母後帶大的,母後就是典型的大家閨秀。


我是父皇帶大的,父皇教我帝王心術,暗中布局,扭轉民心,想一步一步讓梁國百姓接受女子為帝,然後好讓皇姐恢復女子身份,開開心心當一個女孩子。


可他死得太早了,沒有辦法。


4


皇姐女子的身份敗露,是顧如煙臨走時捅出來的,她之前攀附梁國太子屢屢失敗,早有懷疑。


現在梁國那邊,皇帝被發現是女子,監國公主失蹤,月國來勢洶洶,內憂外患,估計亂成一鍋粥了。


而我在敵國皇宮混吃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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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如煙趾高氣揚帶著黑壓壓一群人進來,冷嘲熱諷:「昭玉公主怎麼還有心情吃好喝好?」


這回輪到她的主場了,顧如煙說話一點都不帶委婉,和初見時那柔聲細語的樣子截然不同。


我神情恹恹,不太想搭理她。


顧如煙跟我炫耀:「我現在是月國位分最高的貴妃,你隻是一個快要亡國的公主,你要是來討好討好我,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向陛下求情,日後給你一個全屍。」


嘰嘰喳喳吵得人煩,我一句話讓她閉嘴:「你不是太子妃嗎?怎麼太子當皇帝了,你隻是個貴妃?」


顧如煙閉嘴了。


過了一段時間,冷笑著屏退眾人,把我帶到了一個偏僻宮殿,「你知道這裡面都是什麼嗎?」


「什麼?」


她把門推開,裡面掛滿了美人剝皮制成的宮燈,看著無端瘆人。


顧如煙:「陛下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人,說不定以後你的下場就是一盞陳燈。」


越未溟確實是個變態,以後估計也是個暴君,優雅從容地在大殿上搞酷刑的那種,總之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我要是能被這點小場面嚇唬到,我就不用姓趙、給老趙家丟人了。


我走進去,左翻翻右揀揀,還評價了一番:「畫工真不錯。」然後讓我翻出另一個房間來,在最裡面,放滿了奇奇怪怪的武器,有那天顧如煙打死小花的長棍子,小花說過是火銃。


放在能讓顧如煙隨便進出的宮殿,顯然這一批還不是最精銳的武器,難怪月國敢想著吞並梁國。


「這些都是你做的嗎?」我問顧如煙。


顧如煙很是得意:「我提供了粗略的設計圖,要不是這些東西,我早就死了,也爬不上今天的位置。」


我惋惜不已:「在梁國的時候你怎麼不畫出來呢?你畫出來,直接給你封王,還用得著勾引男人?」


她愕然,顯然沒想到梁國竟然可以封女子為王,她不知道趙家人一向不走尋常路。


「我不討厭穿越女,我隻討厭你們這些表裡不一的,天天喊著一生一世一雙人,自己卻四處勾搭。什麼時代都有忠誠清醒的人,我父皇隻有我母後一個妻,因為我母後很愛很愛他,真心需以真心才能相換,他們從不標榜什麼。


「現代世界讓你見識了很多現代的思想,可你卻隻會鸚鵡學舌。你自詡獨立自由,卻從來沒停止過攀附男人。但凡你把心思放正,早就真的闖出一片天地了。」


話落,一槍命中她胸口。


她驚訝地倒在地上,想不到我看一遍就大概會用火銃了,一點防備也沒有。


「一命償一命。」我說。


5


顧如煙奄奄一息的時候,越未溟趕來了。


身為階下囚,我一槍崩了他新上任的貴妃,此刻正悠闲地嗑瓜子。


這是我第三次,試探他的底線。


顧如煙還剩幾口氣,看到越未溟,眼睛亮起來,虛弱地喊:「陛下,陛下快救我。」


越未溟相當冷漠,隻是站定了問我:「你為什麼殺她?」


「她打死了我家小花。」就這麼簡單。


越未溟不再問了,吩咐人把屍體抬走。


他對我可真縱容,這底線低到讓我自己都吃驚,我湊近了,凝視他的眼睛,好奇地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啊?越未溟。」


直接又大膽,給他問懵了一瞬,他眉眼微垂:「昭玉公主可能忘了,朕欠你一命之恩。」


什麼?我救過他?什麼時候的事?


我一點也想不起來,心虛地避開他的眼神,不過他到底是沒有否認我的疑問。


我暗暗同情地看他一眼。


喜歡我的全都是倒霉蛋。


父皇從小以帝王的標準培養我,我趙矜玉不可能耽於情愛,宋焰有一點說得沒錯,除了唯一的至親皇姐,我隻喜歡狗和給我當狗的。


我笑盈盈得寸進尺:「越未溟,我悶在殿裡快發霉了,我想出去逛街。」


越無溟咬牙切齒無奈道:「我被俘時你把我當狗,處境倒轉,結果朕拐了個祖宗回來。」


不僅要逛街,逛膩了還要去打獵,打獵膩了要放風箏,放膩了天天欺負後宮的妃子,就算在敵國的地盤,也照樣嬌縱跋扈。


直到傳來消息,皇姐病逝。


我踉跄了一下,獨自回了大殿,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好幾天,茶飯不思。


又趕走了一批送飯的人,我看著角落裡一個侍衛,扯著他的衣擺失魂落魄道:


「宋焰,我沒有皇姐了。」


6


宋焰一驚,趕緊捂住我的嘴,左右確認了一下沒被人聽到,驚疑不定,「你什麼時候發現我混進來的?」


「早就發現了。」我蔫不拉幾。


我表面上到處亂逛,其實是在布眼線,找耳目,怎麼可能真的擺爛坐以待斃。


皇姐沒了,幾個武將守在前線,如今梁國是宋焰在主持大局,皇姐病逝前把他封為了攝政王。


宋焰說讓我安心,我之前招攬的穿越者裡面,有人制作出了大炮,局勢很快就能逆轉。


我依然是蔫不拉幾,「我以為你會趁機謀反呢。畢竟你謀劃了那麼多年。」


宋焰鳳眸微垂,顧盼之間輝光隱在暗色的陰影裡,清冷的聲音傳出:「宋某,願一世為臣。」


這話,隻有我才聽得出來,分量極重。


宋焰小時候不僅長得漂亮,還聰明,四歲成詩,五歲成章,是遠近聞名的神童,所以我母後才那麼中意他。


可國師說紫薇星有移位之勢,指向宋府,我父皇就開始猜忌宋家,宋家夾著尾巴做人好多年,連神童都逐漸泯然眾人矣了。


怕被猜忌,所以不許宋焰出頭,宋家有意將他養廢,宋焰表面上確實是個酒囊飯袋紈绔子弟,一家子自己都沒想到,這貨從那時就知道偽裝了。


他肯定是不服,想著謀反。


父皇到底是不放心他,陰差陽錯將我倆湊一起後,我沒住公主府,住進了宋府。我當晚就端了他的私產,那棟青樓,沒找出什麼,在宋府待了一段時間沒發現異常,我就把唯一沒排查過的蓮塘挖開來了,依然沒找出什麼。


現在他算是主動暴露了。


「所以你那個青樓和荷塘,到底有沒有貓膩?」


宋焰沒好氣道:「有,全是要抄家掉腦袋的東西。我把蘇無雙帶回去隻是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好轉移東西。」


我好奇:「你不是討厭我嗎?幹嗎不趁火打劫一下?」


宋焰咬著牙:「趙矜玉,你沒有心。」


莫名其妙就生氣走了。


唉,男人心,海底針。


7


兵敗如山倒,月國皇都被攻破的那天,宋焰布置好的人手把我藏了起來。待我出來時,戰事已經結束了,他帶人佔領了皇宮。


越未溟被找到時是在那座偏僻宮殿裡,捏著一盞精致的宮燈,懶洋洋看著,一點也沒有即將赴死的恐懼。


他把宮燈遞給我:「還給你。雖然……你肯定不記得了,你這個人,沒有心的。」


燈一到手,他忽然攥住我的手,放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在我手中,攥著我手,將利刃刺進了自己的心髒。


幽深的眸子將我看著,含笑淡聲道:「命也還你。」


俊美絕塵的一代帝王,緩緩倒在了地上。


頭一次親手結束一個人的性命,我怔怔地捏著匕首,眼淚不自覺掉下來,不知為何有些難受,低聲說:「對不起。」


回到梁國,我受到了百姓的熱烈歡迎,甚至有人呼籲我登基為帝。


畢竟趙家皇族就我一個獨苗苗了。


況且,父皇布了那麼久的局,加上我之前頒布的政令,梁國民風越加開放,女子為帝他們慢慢就順其自然接受了。


我找到了皇姐藏身的地方,她之前是死遁,我安排的。


「皇姐, 你現在可以光明正大當女帝了。」我已經給她安排好了返回皇宮的說辭。


皇姐一身婦人裝束,滿臉慈愛地摸著圓鼓鼓的肚子, 輕輕搖頭:「矜玉,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比起我, 你更適合當皇帝。」


往回走的路上,穿堂冷風吹來,我小小打了個噴嚏,想起旁邊那個姑娘衣服單薄清涼,正想解下披風給她,結果宋焰倒是難得體貼,把自己的披風圍在了她身上。


「原接」我有些失落,「好吧。」


8


戴上冠冕的時候,我站在高高的祭祀臺上, 大臣們離得遠, 我問宋焰:


「那你討厭我到底是為什麼?」


宋焰沒回答, 隻是在典禮的空當,眼眸深深,用他那好聽的嗓音低聲說:「殿下,我早就不討厭您了, 我喜歡您。」漂亮的眼睛微紅,終究是不甘心地輕聲問了一句, 「您那時候,為什麼不救我?」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滿臉莫名。


到後來, 某一個, 稀拉平常的晚上,路過長廊時看著檐角搖曳的燈火, 我福至心靈,想起一樁舊事。


年少時, 月國使團有次來訪,和我們一起去圍獵,大晚上有猛獸衝進營帳,人群四散。


我被宮人送到了一個安全的角落, 一轉頭,看到落進急流裡的兩個人,一個是宋家的小公子,一個是月國的小太子。


溪水湍急,我身旁有一根長藤,隻來得及拉住一個人。


我選擇了救下月國太子。


因為月國太子若死在梁國, 會惹起爭端,身為一國公主, 我理應顧慮大局。


我把那個少年拉了起來, 把手裡的宮燈塞給他:「你等著,拿著這盞燈, 會有人來找的。」


言罷想走,被他拉住了手,少年眉眼豔絕,手極冷, 他有些不安, 「你去哪?」


我拿開他的手:「宋焰被衝走了,我要去找他。」


接著頭也不回順著溪岸走了,我找他,找了一晚上, 後來看到他被對岸一個女子救了上來,才放心離開。


原來越未溟和宋焰,說的是這一樁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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