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都是七皇子在朝中的人。
我慢吞吞地抬頭,看向了七皇子和他身邊那幾個大人,看著他們那副醜惡的笑臉。
「嗯,七皇子說得在理。」老皇帝一副深思熟慮後的樣子,猛地咳嗽了兩聲,「來人!」
我心裡暗叫不好。
褚歷一步步走到今天,吃的苦我都是看在眼裡的,他今日要是為我出頭,這麼多年的努力,或許便要白費了。
七皇子是想讓褚歷在皇位和我之間選一個吧?
「不用驗了。」
「我看誰敢?」
我與褚歷幾乎是同時開口。
那一瞬,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他時,發現他也在看我。
我咬了下唇,便移開了視線,轉而看向老皇帝:「小的入宮,是想接近太子殿下,可殿下一直以來都忙於朝政,始終沒有看小的一眼。」
「你說你,要使美人計,扮成男的做什麼?」不知是哪個大人在下面嘀咕了一句。
我沒說話,就又聽見老皇帝說道:「來人!此人接近太子,居心叵測,押入天牢,三日後斬首!」
十六
我被帶到了天牢,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天。
這一天,不知被人拷打了多少次,要我說出是誰派我來接近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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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我會說沒有,可無濟於事,因為他們都是七皇子的人,我索性,就不說話了。
我渾身湿透地坐在陰暗潮湿的牆角,不知身上的是髒水還是汗水,閉著眼睛靠在牆上,細細回想自己這些年到底得了多少銀子,夠不夠我爹娘生活。
至於褚歷……
其實我不是什麼嬌氣軟弱的人,隻是想起他的時候,心裡忽然發了一陣酸,紅了眼圈。
也是這個時候,安靜的大牢裡傳來一陣聲響,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睜開眼睛,眯眼看過去,看到的便是抓著牢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德子。
我抿了下幹澀的唇,站起身子扶著牆走了過去。
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發現許久沒有喝水和說話,嗓子有些啞了。
小德子大概是發現了,抹了抹眼淚,「岑錦,你怎麼樣了……」
我搖搖頭,然後難受地咽了咽唾沫潤潤嗓子,「小德子,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我死了之後,你把我這些年的積蓄,都拿給我爹娘。」
「你少說這些喪氣話,這件事你瞞我這麼久,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他咬牙忍著眼淚,「我想去求殿下想辦法救你,可自那天之後,我連殿下的影都見不著了。」
被拷打的那幾天,我也曾自私地想要他來救我。
明明是這樣的時候,可我唯一想到的人,卻隻有他。
對他,我心裡大概是喜歡的吧。
「你回去,告訴殿下,不用費心來救我了,隻要我爹娘下半輩子無虞,我便死而無憾了。」我說。
小德子咬著下唇,坐了下來。
我和他聊起往事,聊了很久,一直到他被官兵趕出去。
牢裡很黑,我分不清是夜晚還是白天,隻是在半夢半醒間,好像有人在輕輕吻我的臉頰。
那吻從我的臉頰到了我幹澀的唇上。
有一滴滾燙的水珠落在了我的脖子上,那是我冰冷的身子在這些天裡,唯一感受到的溫暖。
……
終於到了第三日。
這最後兩日,那些獄卒沒有再折磨我,像是新來的獄卒,我看著眼生。
幾個人給我拿來了很多吃食,還說起王家小姐也曾來過,不過被擋在門外了。
我問他們:「大哥,我什麼時候能上路?」
幾個大哥笑笑:「見過著急吃飯的,沒見過著急上路的,現在外面正打得不可開交,誰還管你啊?」
我愣了,「打?」
「嗯,你還不知道吧?」一個獄卒吃著餅,含糊不清地說道:「就前兩日,皇帝突然病重駕崩,七皇子第二日便謀反了,非說皇位是他的,還說皇帝臨終的遺囑裡說了讓他繼承皇位。」
「放他的屁!」
「……」
這大哥突然暴躁,差點噴我一臉餅屑。
十七
我又在牢裡度過了幾日。
七皇子被打得潰不成軍的消息傳來的那天,我終於走出了大牢。
在牢裡的那幾日過得還不錯,換了身衣裳,我這身子倒也好了許多。
不過走出去看見太陽時,我低頭看著自己的一身衣裙,還是恍如隔世,像是重生一般。
走出去沒幾步,就看到了朝我笑吟吟跑過來的身影。
那是王家小姐。
她一上來就拉著我的手:「岑錦,跟我走吧。」
我愣了愣,「王姑娘,你也看到了,我……是女子。」
「其實我一早就看出來了。」王家小姐笑得燦爛,「你若願意,我便帶你隱居深林,從此不問世事。」
「……」
不……不是吧?
我剛要拒絕,又看到了匆匆跑來的小德子。
他看到我,又差點哭出來,把一個很沉很沉的袋子遞給了我:「岑錦,兄弟我也沒什麼能給你的,你以後不能在宮裡當差,咱們便見不到了,這些都是我這些年的積蓄,你拿著……找個好人家嫁了,如果有機會,別忘了回來看看我。」
我看著他的眼神,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絕症。
他好歹也是個大人了,怎麼跟個小哭包一樣?
「銀子我有……」我想拒絕。
畢竟他這些年也不容易。
「陳錦。」那頭,有人忽然叫我的名字。
我偏頭看去,是褚歷。
旁邊這兩人也是一驚,大概是沒想到褚歷會來,喊道:「皇上。」
他略過了那兩人,步子停在了我面前。
我抬頭望向他的眼睛,他那雙微微泛紅的眼裡滿是克制不住的思念,溫柔繾綣。
「回宮吧。」褚歷看著我,拉起我的手便要走。
不過,回宮?
回去又讓那些大臣編排我?
我越想越覺得不妥啊,於是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王家小姐和小德子。
注意到我視線的兩人都一齊望向了天空。
「今天天氣還真是不錯。」王家小姐說。
小德子附和:「姑娘說得是。」
我:「……」
番外一
一切發生得太快。
七皇子沒得好下場,在牢裡折磨我的那幾個人,聽說第二天就被拖出去,砍去了雙手雙腳。
回到宮裡沒幾天,我就去見了爹娘。
我爹一生清廉,兢兢業業,在褚歷登基之後,便有人舉薦我爹。
我爹也因此升遷,我家變成了書香門第,而我,也成了名門之後。
曾經的岑錦,早已因為欺君而被斬首,現在的我,隻是陳家的小女兒,陳錦。
還暗自慶幸撿回一條命的我,就糊裡糊塗,成了皇後。
他說要娶我,是真的。
不過這在我看來,很草率。
但在褚歷甚至其他官員大臣看來,這並不草率。
可我隻是想做個平平無奇的總管而已。
哎。
我看這總管的位置遲遲沒有人頂替,便在用完晚膳後,跑去了御書房。
褚歷登基之後雖忙,但每晚也總會來陪我。
我覺得這事還是需要一點誠意的,於是學做了些點心,一同帶了去。
下人推開門後,我就提著食盒走了進去,將食盒放在了他的桌上,然後站到他身邊,彎腰在他耳後小聲說道:「皇上,你看,這總管的位置一直空著,也不是事,對不對?」
他彎了下唇角,然後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將我拉了過來,抱在懷裡,「嗯,是個問題。」
有戲啊。
我乘勝追擊:「那你看,我去當怎麼樣?」
「你去做了總管,那皇後誰當?」
他這一句話,反倒是把我問蒙了。
我哪知道誰當?
眼看著希望就要破滅,我繼續說道:「皇上,你後宮裡除了我又沒別人,我去做了總管,總能幫你分擔一些事情不是?」
褚歷想了幾秒,一臉認真地說道:「眼下是有一件事情需要皇後分擔。」
「嗯?」
「朝中那些大臣催完立後,眼下又要催立太子的事了。」
「那些大臣真是瘋了,眼下,拿什麼來立啊?」我撇撇嘴,覺得那些大臣挺不可理喻的。
他低頭親我,「所以,才要皇後分擔。」
「……」我好像懂他是什麼意思了。
第二天我才知道,我覬覦已久的總管位置,被小德子這貨給坐了。
番外二
我是褚歷,多年前,我還隻是一國太子。
日子最苦的那幾年,是我身邊一個叫岑錦的人陪我度過的。
那幾年,我四處受到打壓,但他總是會鼓勵我。
我想,若有朝一日我東山再起,一定讓他此生都衣食無憂。
直到我發現,她其實是個女子。
那年被人刺殺時,她為我擋下一劍,為她包扎傷口時,才意外發現她是個女子。
我並不覺得她進宮是有什麼目的,因為她待人的真心,我看得見。
那時,我很慶幸自己沒有把報答救命恩人這件事交給別人。
她堅強勇敢,膽大細心,有我在其他女子身上看不到的閃光點。
但我還是暗中派人調查了她。
我不敢想她這些年都是這麼過來的ţŭ₂。
於是在很久很久之後,在讓她以後衣食無憂的基礎上,再加上了一條:娶她。
……
後來,我終於快要扳倒七皇子了。
若說以前是暗中偏愛她,那麼此刻起,我便是放肆,光明正大,毫無遮攔地對她好。
我不怕遭人闲話,更不怕有人以此作為把柄來要挾我。
因為,隻要我想,這江山,就可以易主。
不過,她不想被人說闲話,於是我的光明正大,就隻能變得不那麼光明正大了。
那天看見她穿著我為她量身做的衣裙出來的時候,我愣住了。
她一定是我此生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孩。
……
她被關押進大牢的那天,七皇子加派了人手。
即使我暗中派人做點手腳,也隻能勉強保住她的性命。
平時我罰都舍不得的人,卻被他們下此狠手。
我要他們加倍奉還。
於是當天晚上,我去見了我父皇。
是我一直惦念著那虛假的父子情,其實這麼多年,他從未有一刻把我當成過自己的孩子,隻因我出生時,他的另一個皇子病死了,他便覺得,我的出生,是不祥。
那天晚上,我跟他說了好久的話。
比如:「父皇,其實九公主並不是你的親女,而是蘭妃和李太醫的。」
比如:「其實您掛念多年的先皇後沒有死,而是假死之後,和當日就辭官回鄉的張大人私奔了,現下,已是兒女雙全。」
比如:「後宮中最受您寵愛的琴貴妃,所生的六個孩子中,唯有被您送去冷宮後死去的十二皇子是和父皇你所生,其餘的……」
我細細說幾件事,就轉身離開了。
在我離開後不久,宮裡就傳來了父皇駕崩的消息。
我也曾經想要做一個孝順的孩子,可是,他卻沒有給過我一絲生路。
……
我去到牢裡時,她已經是滿身傷痕。
我想立刻就帶走她,卻也知道,還有七皇子要處理。
她就這麼安靜地被我抱在懷裡,乖乖的,我沒忍住,親了親她。
……
終於在一切塵埃落定後,我娶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我問她願不願意,她沒說不願意,也沒說願意,隻是紅著臉別開了臉。
大概是我讓她想起了這麼多年受的罪,她抱著我,哭了好一會兒我才把她哄好。
……
後來的許多年中,曾有很多大臣想讓我納些妃子。
我都拒絕了。
因為我不認為治理國家需要靠聯姻。
而且這一生,我也隻會娶她一人。
……
很多很多很多年後的某天。
我退位之後,研究起了菜譜,打算做給她嘗嘗。
她晃著蒲扇,笑眯眯地問我:「想不到,你還會研究這些?」
我說:「要想抓住一個人的心,要先抓住她的胃。」
一句話,喚起了多年前的那段記憶。
她笑了好半天,才說道:「不用,我的心,你不是早就得到了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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