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


後來,和她所有的交流,都是通過信件完成的。


從她的筆下,我都能想象出那炮火連天的場景。


被硝煙震碎的房瓦。


可是最震撼人心的。


卻是房瓦下無辜小孩清澈的雙眼。


她說,她沒能救下那個小女孩。


敵機轟炸而來,她被負責保護他們這些新聞記者的軍官拽著藏在了掩體下。


那小女孩呢。


後來她倉皇地在廢墟中深扒。


卻隻能在瞧見零碎粉紅的布片中……


慢慢崩潰。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命運在給我們開一個巨大的玩笑。


我和她信裡的交流都如同在比慘一樣。


我遭到手下設計師的背叛。


她差點被從飛機上落下的炸彈炸掉了一隻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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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


命運似乎又放松了緊扼著我們咽喉的手。


我的建築公司開始稍有起色。


丁夢琪的一張照片,登在了國際影展之上。


她在獲獎時這麼說:


「轟然落下的炮彈如果不夠直擊心靈,」


「那麼炮彈下孩子純澈的雙眼呢?」


這樣的孩童,於戰爭之中卻有千萬。


丁夢琪拍的很多照片,都是直接寄給我的。


有的時候,我會幫她挑選一些照片,投稿在期刊和網站。


有一天,我看見她在一張照片背面的右下角寫了這麼一句話:


字跡倉皇,筆鋒卻堅定。


If your pictures aren't good enough,


You aren't close enough.


「如果你拍的照片不夠好,說明你離得不夠近。」


這,大概就是丁夢琪這樣的人燃燒生命所要做的事的意義。


23


在離開故鄉的第五年。


我們的設計公司終於走向正軌。


我的設計作品拿到了國外一個非常具有含金量的獎項。


命運終於站在了我這邊。


我在海岸的波濤聲中迎接曙光。


卻再也找不到丁夢琪。


她有很久沒有跟我聯系了,之後整整一年,我都沒有她的消息。


戰地記者就是這樣。


即使暴露在鏡頭之下,有可能前一天還在有說有笑,第二天就永遠地留在了那片戰場之上。


怎麼也聯系不上丁夢琪,我久違地感受到焦急的情緒。


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如此在意丁夢琪的呢。


是她堅持不懈地給我寄信。


是她偶爾從炮火中的戰區借到軍用電話跟我嘴炮兩句。


是她拍下的那一張張照片,全一股腦寄給我。


她說:


「齊宇,如果有天我不在了。」


「你幫我整理整理,發表一下唄。」


……


回過神來時,我已經動用了所有的關系。


一遍遍翻著她寫給我的信。


可是,丁夢琪消失的時間太長了。


是不是就是和丁夢琪在一起人會變背啊。


丁夢琪不見了,我的運氣反而變好了。


公司越做越大,我在建築圈的地位也節節高升。


好似有一隻無形的手拖著我。


這樣上升的喜悅,明明是我期待的。


可我卻被無人分享的失落籠罩。


除夕夜,我一個人走在倫敦的大街上。


其實這些年,英國人也挺熱衷於過 Chinese new year 的。


甚至有的街道上會掛起紅紅的燈籠。


可是這樣團結的節日,對我來說卻沒有意義,


我低著頭走路,直到眼前出現一雙皮靴。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我滿腔的憤恨,不甘,異國他鄉遭受的所有委屈,就爆發了。


我盯著面前的女人。


推了她一把。


邊推邊問她:


「你去哪了啊?」


「啊?我問你你去哪裡了?」


「你不會跟我說一聲嗎?」


「寄個信,幾張破紙,有那麼難嗎?」


「你知不知道,我以為你,我以為你已經……」


剩下的話我沒說出來。


因為她被我猛然摟進懷裡。


我多久沒有跟人擁抱過了呢。


以至於我抬手,她那樣的體溫虛幻到不真實。


「抱歉。」


她聲音沙啞。


「在敘利亞戰區報道的時候,被當地武裝部隊劫持了。」


她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手指輕揉地摁了摁我的腦袋。


「我們在當地軍閥手中被關了九個月,」


「我到現在都覺得害怕,齊宇。」


「那些軍官當著我們的面殺人,我不怕死,我隻是怕……」


「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


空中脆然升起煙花。


我所有埋怨的話莫名其妙地咽了回去。


我隻是緊拽著她大衣的外套。


我隻是不知道。


我還能留有些什麼了。


24


時間或許真的會改變人很多。


當初被趕到國外時我憤恨,不甘。


帶著勢必要重新殺回來的決心。


此時再回到國內,我隻是覺得恍如隔世。


大家都變得不一樣了。


那時是學生,還有著年少時的稚氣。


無論是恨還是愛都很分明。


而成年人的世界不存在表露真心,到處都是虛與委蛇。


當地房地產大商的酒局上,我見到了何菡初。


現如今我的身份已經能跟她平起平坐,不,她甚至還有求於我。


我看著那個女人笑著朝我敬酒。


好像她不曾將我拉進深淵,不曾將我拋棄。


是啊,成年人的世界隻有虛與委蛇。


我跟她碰了碰酒杯,客套了幾句話,好像我們之間並無恩怨。


轉頭,就讓助理全力對付何菡初家的公司。


因為這幾年她著了魔一樣幫齊明,蔣家公司資金鏈已經斷了。


她本以為顧及我們往日有情分,拉我贊助是輕而易舉的事。


我卻上趕著去踹了她幾腳。


往他們資金的虧空上火上澆油。


……


還有於雪晴。


這個人多年追求齊明無果。


反而自暴自棄,終日鬱鬱寡歡。


我是在酒吧後頭碰見爛醉如泥的她的。


她頹廢到我都沒有想對付她的欲望。


我踢了踢被酒精麻痺著昏睡過去的她。


叫助理放下了那幾隻關在車裡的野狗。


一時之間。


那個幽深的巷子裡,響徹起女人的呼喊和野獸的吠叫。


25


那麼,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我的好弟弟,齊明,又去了哪裡呢?


命運又一次把我們倆引向了對立的地方。


又是一次招標會。


隻是這次招標,決定著我的公司能不能成功進軍國內市場。


之前的好幾次合作會談,我見到了我的弟弟。


他依舊喜歡穿白色的衣服。


如我預料般踩著爸爸上位,混得如日中天。


他彎了彎眉眼,與我握手。


在我耳邊輕輕說:


「哥哥,你怎麼還會回來呢?」


「你又想被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奪走嗎?」


這是小白狗。


第一次朝我亮起他的獠牙。


26


我想,大概是我真真正正地威脅到他了。


他眯著眼,朝我人畜無害地笑著。


其實我一直都隱約知道他是有心計的,


可是他隱藏得太好,而他周邊的人又如同著了魔般臣服於他。


……


丁夢琪是在招標會的前兩周回國的。


彼時的我忙得焦頭爛額,為了這個招標會,為了贏齊明,我必須準備充分,充分到拿納米顯微鏡都找不到絲毫破綻。


灌下第三杯咖啡後,被她在電話裡強制說道:


「你下來,別看你那破文案了。」


「……」


我坐進丁夢琪的車裡,然後倒頭就睡。


咖啡因再強都抵不住困意。


她嘆了口氣,無奈地給我蓋上毛毯。


我是在傍晚時分醒來的。


窗外的矮光於朝內漫進一道斜斜的線。


她舉著相機,不知道在拍些什麼。


「別拍了。」


我揉了揉頭發,告訴她我毛都沒理整齊。


她給鏡頭蓋上蓋子。


然後給我遞來一支文件夾,苦笑。


「齊宇,你還記得你問過我,我們該信命嗎?」


「現在,我也不清楚了。」


我打開文件袋,裡面是好幾張照片。


齊明牽著一名女孩的手,出入好幾家酒店。


丁夢琪揉了揉眉心,說道:


「韓絲絲,你知道吧?」


「就是你們這次招標會目標公司的老總的女兒。」


「這個老總,我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牛逼吧,產業涵蓋全國,家裡還有背景,聽說,還特寶貝這個女兒。」


「喏。」


她點了點照片。


「他這女兒跟齊明出入多少次酒店了?」


「這次招標會到底誰中標,還有疑問嗎?」


……


就差說這次招標會就是老總拿來哄他小千金的禮物罷了。


但我的關注點卻不在這。


我翻來覆去地看這些照片。


問她:


「丁夢琪,你一戰地記者。」


「怎麼還認識花邊狗仔啊?這拍攝角度,純純狗仔拍的吧?」


她臉紅了下,抵著唇邊,輕咳了一聲。


「咳,我自己拍的。」


「一般記者可沒我這遊擊技術水平。」


「……」


我把照片收好。


然後交還給她。


朝她笑。


「嗯,我知道。」


「其實,我有個朋友,一直在做人工智能行業。」


「來之前他讓 ai 幫我算了一下這次我中標的概率,你猜是多少?」


「0.37%.」


「可是,我依舊覺得我能贏。」


她愣在那,然後忽地笑了。


舉起相機,對準我,問我:


「為什麼?」


「以前,我總以為我是男二,我是命定的配角,是終會犧牲的炮灰。」


「可是,萬一,我其實是另一部小說的主角呢?」


「萬一,是有人看著我,希望我絕地反擊,希望我贏,希望我打敗命中注定的對手呢?」


我朝著鏡頭,勾了勾唇角,輕輕地說。


「我不會輸的。」


「概率是 0.37 嗎。」


「0.37 在某一刻,也會成為百分之一百的。」


「一定要好好看著我,盛大謝幕啊。」


27


這次招標會的組織方就是那個神龍不見尾的老總。


我約了好幾次,他都沒答應。


直到我提起他女兒的名字,說我其實跟他寶貝千金的心上人有恩怨。


終於獲得了個 20 分鍾約談的機會。


他果然是傳說中那種,「氣場很足」「舉手投足之間均有著精英貴氣」「權勢大到動一動手腕就能捏死一個人的卻無比寵女兒」的男人。


他拿起跟女兒的合照,細細端詳。


「齊先生,就算你拿絲絲爭取到幾十分鍾時間,我並不認為我們有什麼好談的。」


我笑了下,朝他說。


「顧總,他們都說,你寵女兒寵到了極點。」


他眸色微微一凝,盯著我。


「可你知道你女兒現在的男友,就是我弟弟,是什麼貨色嗎?所有的女人就跟著了魔一樣站在他身邊ŧûₔ,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我很擔心,顧總,您的愛女也是這麼一個狀態。」


他明顯有些慍怒,瞪著我。


「你敢揣測我女兒?」


「……」


我搖了搖頭。


「我隻是勸您認真考慮下罷了。」


想起何菡初跟於雪晴的下場,我又加了句:


「免得之後吃苦吃灰,還後悔。」


他嗤笑一聲。


「所以,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我頓了下,這才準備進入今天的正題。


「因為顧總,你一定看過我弟的投標書,你知道我弟弟是什麼成分。」


「這些天我送來的方案,是不是就是比我弟弟優秀呢,你其實能看出來吧?」


「這次招標會,或許隻是你送給寶貝女兒的一個小玩具。」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選了我,能為你的集團帶來更大的利益?」


「這點利益對你來說或許不算什麼,可,如果這個利益能引爆更大的連鎖反應呢?」


「我旗下的這個品牌,自創立到火爆全球隻用了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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