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看見那個稚嫩的孩童,在滿地打滾。
終於在孩子翻滾時,他看清楚了對方的面孔,那是幼年時的謝。
他身為皇族如何,身為親王之子亦如何,到最後也不過是一顆棋子,他的恨便是這樣,一日日的聚集。
忽然他聽到空中有梵音,敲擊木魚之聲。
他看見一個稍大些的少年,行走在佛廟的紅牆之中,直到他被關在一個密不透風的暗格之中。
他的手指狠狠的撓著頭頂木板。
直至撓出血痕,血腥味在周圍彌漫。
依舊未能看見一絲光明。
就如同年幼的他那般,就那樣墜入黑暗之中吧。
謝的身體顫抖越發厲害,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如同陷入一種自己如何都掙扎不了的幻境。
他想要保持靈臺清明,可是卻又一個惡劣的聲音一直在笑。
墜入煉獄吧。
這世間有何好,跟著我一起墜入無間地獄吧。
可是他不是一直就在煉獄之中嗎?
他不是一直承受著非人般的痛楚嗎?
直到一個白衣身影出現在遙遠的盡頭,她與他跟著這片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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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都是悽慘哀嚎聲,妖魔鬼怪在肆意橫行,想要將他吞噬。
可是遠處那一道白影始終在望著他,他也努力抬頭。
直到他聽到一個清楚的聲音。
“程嬰。”
是她的聲音,她在喚他。
謝渾身的痛楚,在這一刻仿佛被減緩,那種撕心裂肺,想要將他拽入煉獄的痛,好似漸漸消退。
一瞬間,他心底泛起了無盡眷念。
他好想再聽她的聲音。
阿絳。
他在心底喊著她。
正是靠著這一絲執念,他熬了過來。
還有一個人在等著他,等著他去找她。
雖然他之前在昏迷之中,可是他聽到晨暉和清明提到關於她的話。
她去了蕲州,她要去守護蕲州百姓。
她有危險。
她一定也在等他。
這樣的念頭,如同在他心底死死扎下了根,無論再如何痛苦,始終讓他神思清醒。
“程嬰,我先前在這裡做夢,夢到你了。”突然沈絳開口,打斷了謝的思緒。
謝怔住:“你夢到我了?”
沈絳指了指門口,低聲說:“你就站在那裡,你還喊了我的名字,阿絳。”
在這一刻,謝臉色微變,他急急問:“那你呢?”
“我自然也叫你了,我喊你程嬰。”沈絳笑了起來,隻是有些懊惱說道:“可是我喊完之後,就驚醒了。”
謝望著她,如同被定住。
這天地間,他不信鬼怪,不信神佛。
可是這一刻她說的話,卻讓他徹底怔住,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神靈?
“阿絳,是你讓我醒來的。”謝伸手抱緊她。
是她,真的是她。
哪怕隔著百裡之遙,他真的聽到了她的輕喚,回來了。
*
沈絳醒來後,便再也顧不得自己傷勢,要求上城牆。
對面北戎大軍依舊還未退。
沈絳也是在之後才知道,謝隻帶了三千騎兵,而且他們快馬加鞭,除了鐵箭之外,其他軍備器械都未帶上。
“對了,宋牧他……”沈絳突然想到什麼,說道。
誰知謝卻已經點頭,他說:“我知道,他與北戎人有勾結,此番你之所以會來這裡,全因被他所迷惑。”
“你們都知道了?”沈絳怔住。
她喃喃說:“這麼多天過去,我還是一直不敢相信。”
她怎麼都無法相信,宋牧居然會勾結北戎人。
“林度飛他們什麼時候能趕到?”沈絳問道。
謝說:“林度飛最遲後日便會到。”
沈絳徹底愣住:“後日?我們城中的軍備器械早已經用盡,即便糧草還充足,也絕對無法阻擋北戎人的進攻。”
“進攻?”謝臉上露出嘲諷,他輕笑說:“左將軍千裡奔襲,此時已經直奔北戎王庭,要是赤融伯顏再不後撤。他的老家可就不復存在了。”
沈絳沒想到,他們已經制定好了缜密計劃。
她立即興奮:“原來是這樣,那好,我們就再守兩天。隻要我們能把守住,赤融伯顏哪怕退回草原,也再也無家可歸。”
“而且我們可以趁機放出左將軍攻打北戎王庭的消息,北戎士兵也並非孤家寡人,他們的家人、妻子兒女都還在王庭,若是他們再不及時撤回,隻怕就晚了。”
登時,沈絳的心頭放松了下來。
雖然謝隻帶來了三千人,但是他卻帶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先前赤融伯顏不是故意在城中散播消息,想讓沈絳出城投降。
如今沈絳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於是她立即興奮的要安排士兵,前去城牆上叫罵。
讓北戎士兵都知道,左將軍帶兵攻打王庭之事。
“這招圍魏救趙,用得好啊。”
謝見她要起來,本想按住她,可是卻又在片刻思量後,還是放手讓她起身。
此刻,她是一城主帥。
是將軍。
而並非隻是單單他一個人的阿絳。
果然謝早已經安排人在城樓上大喊,甚至還將紙條裹在箭羽上,射到北戎人的陣地上。
不過一個時辰,整支北戎大軍,便已經知道了左豐年,即將攻打北戎王庭的事情。
登時,人心惶惶。
就連主帳內,都有人開始勸說赤融伯顏退兵。
“赤融王子,咱們攻打了這麼多天,依舊未能攻下蕲州城。如今左豐年親自帶兵攻打王庭,王庭不到兩萬兵馬,如何能抵擋得住左豐年。還請赤融王子,迅速下令撤兵吧。”
這次赤融伯顏收服了北戎貴族,勢要一雪前恥。
他幾乎將整個北戎的大半兵馬都帶了出來。
可是現在,造成了王庭防御空虛,若不及時回去增援王庭,隻怕他們連家都沒了。
赤融伯顏一臉陰鸷,眼神森冷的望著對方。
突然問道:“還有誰與他一個想法?”
不少人面面相覷,一副想說話又不敢說的模樣。
自從得知王庭被困之後,不少人便已經心生退意。
即便如今蕲州城有一座金山,若是他們攻打不下來,也與他們無關啊。
“現在蕲州已來了第一批援軍,說不定第二批援軍也正在路上,要是咱們再不撤退,豈不是要陷入包圍之中。”
有個心直口快的貴族,立即不悅道。
他起身吼道:“我是聽了你的鬼話,才跟你一起來蕲州。如今王庭有難,我要帶我的士兵,回去救王庭。”
說完,他起身邊走。
赤融伯顏起身,拿起擺在旁邊的長刀,竟是一刀將他劈殺。
那人轉頭,不敢置信的望著他,最後摔倒在地上。
大帳內的貴族們都沒想到,赤融伯顏居然一言不合就要殺人。
這人是個瘋子。
赤融伯顏冷笑:“誰敢擾亂軍心,我便殺了他。立即給我整頓,讓騎兵衝鋒,蕲州城內的軍械已經被我們消耗一空,我一定可以打開蕲州城的大門。”
明明昨日他險些就要殺了沈絳。
可是卻被那個趕來的男人,救下了她。
這仿佛成了赤融伯顏心頭的魔障,他要攻下蕲州城,帶走所有的糧食。
這樣才能讓王庭子民活下去,熬過這個冬天。
否則他即便回去,面對的也將是一個斷壁殘垣般的王庭。
沈絳站在城牆上,發現赤融伯顏居然還不退兵。
她冷笑道:“帶兵打仗者,最忌一意孤行。如今赤融伯顏已陷入迷局,他今次必敗。”
果然,這次騎兵衝鋒再不復之前的勇猛。
況且沈絳為了迷惑對手,將謝帶來的所有的箭雨再次射出,漫天的飛箭,讓不少北戎士兵都懷疑,蕲州城還保留了實力。
他們根本就無法在短時間內攻下蕲州城。
兵敗如山倒,而士氣在散掉的瞬間,便再難重新凝聚。
到了夜晚時,竟有士兵偷偷溜走。
戰場上當逃兵乃是大忌,可是一想到留在草原上的家人,即將要產子的新婚妻子,還有年老體衰的父母親,這個逃兵義無反顧。
隻是當他被抓回來的時候,赤融伯顏卻不顧眾人的求情,當眾將他斬殺。
於是,這個士兵的死,成為了最後一絲點燃火藥桶的火星。
半夜時,城牆上守夜的士兵,突然聽到對面北戎大營內,喊殺聲一片。
眾人立即警醒。
就連沈絳和謝都迅速趕到,兩人站在城牆上。
“郡主,這好像不太對勁啊,”清明摸了摸腦袋,他是跟著謝一塊趕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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