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月:“Hello?”
一個字都不想跟她耽擱,岑理直截了當地要求:“立馬刪掉那些東西,然後公開道歉。”
徐如月立馬就聽懂了岑理的意思,沉默好久,開口時語氣有些嘲諷:“岑理,你這輩子第一次主動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也不等岑理說話,徐如月又說:“刪掉也可以,你來酒店找我,我們當面談。”
岑理拒絕:“沒有見面的必要。”
“……怎麼?怕你女朋友吃我這個前女友的醋?”徐如月問。
握在方向盤上的白皙手背青筋凸顯,岑理緊抿著唇,耐心終於消失殆盡。
從前顧忌同窗情分,隻要不打擾到他的生活,他一向懶於去否認什麼。
如今他沒了耐心,冷聲反問:“你算什麼前女友?”
“我怎麼不是?”徐如月提高了聲音反駁,“高三的時候我鼓起那麼大的勇氣,當著所有人的面對你告白,你那個時候沒有答應我嗎?大一的時候你被其他女生掛上表白牆,差點被人扒出你爸爸是市委副書記,說你是官二代靠爹才進的清大讀書,是我幫你搞定了那些女生,平復了那些謠言,你當時有否認過我不是你女朋友嗎?”
車內氣氛壓抑,面對徐如月的高聲辯駁,岑理突然覺得諷刺,黢黑雙眸中閃過荒唐神色,壓著嗓音自嘲笑出了聲。
他當年有幸通過了清大的面試,提前拿到了清大的保送生名額,高考那天原本是不用去學校的。
可是在高考結束的那天下午,岑理接到同班男生的電話,說班主任找,讓他來一趟學校。
他去了,然後被129班的同學們拉到了教室。
他站在那裡,甚至還沒反應發生了什麼,徐如月站在他的面前,教室裡和教室外迅速聚集了一大群人。
自己班的,其他班的,甚至還有他的班主任和任課老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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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一的時候從燕城轉學過來,童州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他的母親做了太多年的全職太太,為了撫養他,離婚後咬牙拾起了荒廢許久的醫術,工作和生活的雙重壓力下,讓她無暇顧及到岑理的心理狀態。
岑理原本打算孤單地熬過這三年,可是129班的同學們人都很好,班主任更是對他頗多照顧,這三年裡,至少在學校,他並不算孤單。
起哄聲吵鬧,吵得他心裡煩,所有的老師和同學們都看著他,表情上希冀著他的點頭。
十八歲的岑理第一次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
所有人都在期待,唯有他覺得無力。
這場告白,所有人都是參與者,他做為被告白的人,被信任的同學騙到這裡,在他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抬上了供人圍觀的“舞臺”。
男生閉了閉眼,維持著自己和徐如月的體面,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點了頭。
熱鬧過後,人群散去,大家默契地把單獨相處的機會留給這對剛告白成功的男生女生。
徐如月雙目若星,羞澀地看著岑理,他卻心無波瀾,在兩人私下相處的這一刻,淡淡對她說出了自己真正的回答。
“抱歉,剛剛太多人在了。”
“謝謝你的喜歡。”
反正所有圍觀的人都是看熱鬧的心理,他們享受的不過是徐如月告白成功那一刻熱鬧的氛圍,他已經如了他們的願,至於之後,與他無關。
猜到他為什麼會當著所有人的面答應,又為什麼在所有人走後才拒絕自己,徐如月什麼都沒問。
同班三年,她了解岑理的為人。
他冷淡,但不冷漠,他轉學過來,孤孤單單,129班的所有人是他在這所學校最親近最信任的人,他就算拒絕了她,也不會拒絕這麼多人的期望。
所以徐如月有信心他不敢拒絕自己。
然而他卻沒有順水推舟,真的和她交往下去。
*129班的同學時候都知道了徐如月雖然告白成功,但不知道為什麼岑理沒有和她在一起。
可是那時候已經畢業,大家各奔東西,開始了自己全新的大學生活,沒有人再去糾結這個問題。
大一入學的時候,岑理再一次被人掛上了表白牆。
這一次,他甚至不知道是誰。
他的照片被搬上論壇,相似的相貌,同樣的姓,很快被燕城本地的同學猜到了他的父親是誰,又在政府擔任什麼官職。
他是靠爹進大學的官二代的流言不脛而走。
母親遠在童州,岑理隻能打給並不想再有瓜葛的父親,卻隻聽到父親滿不在意的回答。
明明當初父母離婚,在得知兒子選擇跟母親的時候,指著兒子罵他白眼狼,惡狠狠地放下話。
“沒我這個當爹的給你鋪路,你以後能有什麼出息?”
“沒有燕城的戶口,跟你媽回了那個小城市,你能考上清大?”
似乎考上清大,有出息了,才配做他父親的兒子。
父母都是名校畢業,岑理繼承了他們的天賦,在童州埋頭三年,依舊考入了清大。
父親對他當初選擇跟母親走的怨念終於打消了些,又開始了他的那套父權論調,和岑理談論起了父與子的歸屬問題。
“被人知道了你是我兒子怎麼了?我跟你媽離了婚,難道你就不認我這個老子了?”
完全不在意岑理的校園生活為此遭到了影響。
官二代是事實,岑理既然已經考進了清大,怎麼考進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他也會走上父親這條路,現在的流言,不過小打小鬧。
流言越傳越廣,大家的好奇心從岑理單身與否,轉移到了岑理的爹到底是什麼等級的大官這件事上。
直到徐如月突然向所有人宣布了她是岑理的女朋友,她是岑理的高中同學,比任何人都知道岑理是怎麼考上清大的,無論岑理的父親是官也好是普通人也罷,岑理沒有靠任何人。
岑理找到徐如月道謝,然後告訴她,其實沒必要用女朋友這個謊言去為他澄清什麼,這跟她無關,她撒這個謊,隻會讓自己的生活也受到影響。
徐如月主動對他說:“岑理,你拿我當擋箭牌吧,我不介意被你影響。”
岑理確實需要一個擋箭牌。
他憎惡父親,連他的姓都一並憎惡,如果非要在“女朋友”和父親中選擇,他寧願被捆綁的是“女朋友”。
安靜片刻,岑理隻說:“謝謝,如果你交了男朋友,我幫你跟他解釋。”
岑理低估了徐如月想要的,而徐如也月低估了自己對岑理的喜歡。
某次她去上他們計算機系的課,下課的時候和岑理還有他的幾個室友一塊兒去食堂吃飯。
室友有意為他們創造機會,故意走在很前面,把兩個人落在身後。
徐如月猶豫了很久,最終鼓起勇氣,伸出指尖觸碰他。
然而他的手背在被她觸碰到的那一瞬間,就躲了過去。
岑理低眸看她,沒有出言拒絕,但清冷的雙眼裡卻寫滿了拒絕。
徐如月的心髒有那麼一瞬間的刺痛。
她以為自己能夠漸漸打動他。
但他真的太難被打動了,他淡漠得比冬夜刺骨的風還冷。
她對他的感情,漸漸從期盼得到他的回應,變成了一種得不到的偏執。
岑理越是不被打動,徐如月就越是渴望他。
最終對岑理的這種渴望,都被她發泄在了同系一個對她有好感的學長身上。
她跟學長接吻,學長察覺到她的生澀,猜到了大概,感嘆岑理真忍得住。
徐如月和學長的行為越來越肆無忌憚,流言傳得很快,在得知徐如月和她同系的一個學長交往甚密的時候,岑理說:“恭喜。”
徐如月當時眼裡的期待一下子就被澆滅了,咬唇,不死心地問:“……岑理,我跟那個學長在一起,你生氣了對不對?”
“沒有,”岑理語氣坦然,“我會跟你男朋友和其他人解釋,你沒有劈腿,我們也沒有交往。”
徐如月:“不要!”
岑理蹙眉,不懂她的想法:“你不介意被人說劈腿嗎?”
徐如月苦笑兩聲,語氣低落:“我介意,可是岑理,我從高中起就喜歡你了,而你什麼也沒回應給我,我甚至連你的手都沒牽過。”
“如果你沒有喜歡的人,也沒有交女朋友的打算,這個前女友的頭銜,你給我也不會影響你的生活,你就當讓我做個夢,給我留最後一個念想,好不好?”
岑理懂了。
她不甘願自己什麼回報都得不到,所以想要他這個“前女友”的頭銜。
他覺得挺好笑的,眼裡劃過荒唐。
就一定要從他身上扒點什麼下來是嗎?
這就是她的喜歡。
……
不過也多虧徐如月,這幾年岑理過得很安靜,沒有人再好奇他的感情狀況,在這個“不談戀愛一定是哪裡有問題”的年代,至少在別人眼裡,他“談”過了。
他淡淡向她復述著曾經的事,再次道:“別人不了解我跟你是怎麼回事,但至少你不應該產生錯覺。”
徐如月在他低沉冷靜的語氣中,啞口無言。
岑理:“你刪掉那些東西,我會跟群裡的同學說清楚。”
“我不要!”徐如月質問他道,“如果你真的這麼冷漠,為什麼當初要借給我你的校服?為什麼要讓我喜歡上你?”
面對徐如月沒有邏輯的控訴,岑理皺起眉頭,艱難地回憶著。
然後終於想起來。
他的父親是人民公僕,母親是醫生,從小接受的教育使然,善良這個詞,是一個人身上最重要的品質。
岑理曾幫過徐如月,為她解圍過,他以為這是人與人之間的最基本的善意,不知為什麼會反被她拿出來抱怨和指責。
他也曾幫過池柚。
那個時候他壓根不知道池柚叫什麼,隻記得當時這個女生來他們班找物理試卷,正好在他的手上。
女生的神色很慌張,他猜她應該是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物理試卷上的成績。
於是他將物理試卷對折,沒讓任何人看到,還給了她。
再或許是考場裡,他又一次遇見了這個女生,她總回頭看他,還學著他的樣子轉筆,結果把筆撞掉在了地上,被監考老師誤會作弊。
他替她向老師解釋清楚,又察覺到了她顫抖的雙肩,猜到她應該是哭了。
這個女生在他印象裡一直是笑著的。
無論是被他看到了她那糟糕的物理成績,臉上那自嘲的笑,還是偶爾的一次家長會時,朋友無意間指著隔壁班的她對他感嘆。
“我靠,那個女生的爸爸媽媽都來參加家長會了,好慘。”
當時她被父母指著鼻子教訓,明明低著頭在乖乖挨訓,嘴角上偷偷卻露出了叛逆調皮的笑意。
岑理卻有些羨慕。
因為他永遠也不會有父母同時來參加家長會的這一天。
她敢這樣笑,由此可見她生在一個多麼寵她的家庭裡。
她的父母一定對她很好很好,呵護著她長大,給了她好多的愛。
這樣開朗的女孩子,不應該哭。
所以他給她遞了一張紙巾,在紙巾上寫下了“別哭”兩個字。
至於她偷看他的原因,岑理禮貌地沒有深究,那是她的秘密。
僅僅一份舉手之勞的善意,卻沒想到會在有一天受到指責。
就因為他幫過她,所以他必須接受她的喜歡嗎?
岑理眼底不耐,不想再跟她爭辯,淡淡說:“我的要求剛剛都給你說了,多的話我不想說,就這樣。”
他正要掛斷電話,徐如月又喊他:“岑理,你說實話,我就真的沒有一點點捂熱你的心嗎?哪怕一點。”
糟糕的交通路況讓他覺得煩躁,徐如月的聲音更加令他煩躁。
自從徐如月的那次告白後,他以為自己不會再遇到那樣的情況。
直到在工作後被同事再一次給騙到了告白的現場。
他當即冷了眼眸和臉色,心底湧起煩躁,不再顧忌誰的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