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聆冬帶著幾分心疼的臉,我忍不住回想起她前世的結局。
被汙蔑私通,投井而亡。
而舉報她的人,正是寧素卿安排在宋洵身邊的婆子。
於是我掐了掐她兩頰的嬰兒肥。
「聆冬,記住我說的。
「永遠不要心疼男人,否則會變得不幸。」
這傻姑娘向來將我的話奉為圭臬。
聽我這樣講,她立馬將視線從宋洵身上移開,神情歸於平靜,目不斜視地扶著我一路走到馬車前。
路過宋洵時,甚至像躲瘟神似的刻意拉開了距離。
宮裡來的總管恭敬地為我將帶著的物什裝在車後。
我踩著杌凳,正欲上車,卻聽身後宋洵道。
「拂雲,你也回來了,是不是?」
我腳步一頓。
難怪宋洵與前世不一樣了。
原來他也重生了。
怎麼,這是前世與寧素卿的生活過得並不如意,今生要回過頭來挽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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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麼自信,我還會稀罕一隻被別人穿過的破鞋?
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我回頭故作懵懂道。
「宋世子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宋洵卻激動地上前好幾步,語氣又悔又急。
「我知道你心裡怨我,恨我,這些我都認。
「以往確實是我不好,但我已知錯了。
「你從前那麼愛我,為何就不能給我們一個重頭來過的機會呢?」
我踩在杌凳上,頭一次像這樣從上往下俯視著他。
「宋世子慎言。
「那日宮宴上我便說過,自小仰慕之人隻有皇上,何談愛你一說?
「如今我要入宮了,宋世子趕在這會兒如此汙蔑我的清白,究竟是何居心?
「覬覦帝妃這一項,宋世子可得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擔得起。」
說罷,我鄙夷一笑,兀自上了馬車。
車簾放下,將宋洵挽留的話隔絕在外。
我坐在車內充耳不聞,閉目養神。
與此同時,斜對面一家茶樓二樓的窗邊,原本神色冷峻的男人喉間溢出一聲輕笑,語氣愉悅道:
「回宮。」
5
入宮後,光是各種儀式與收拾宮室便花費了一整個白天的時間。
不過好在內務府的總管公公派了幾個得力的小太監過來,是以也沒怎麼累著。
夜幕降臨,沐浴一番後,我側臥在矮榻上閉目養神。
正思索著往後的布局,便聽聞外頭小宮女報,御輦已至。
這麼快?
心中一個激靈,我忙起身,準備迎駕。
蹲下行禮的同時,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日宮宴上,蕭承衍探究又玩味的眼神。
後背一涼。
——待會兒定要好好做出「一往情深」的模樣。
思緒間,一雙修長有力的大手將我扶了起來。
我這才定睛一瞧。
眼前人容顏俊朗貴氣,平日裡嚴肅緊繃的神情在橙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若瞧得再仔細些,便能發現那輕輕揚起的眉梢之下,暗含的絲絲喜悅。
我軟著嗓子,含羞帶怯地喚他一句。
「皇上……」
周邊服侍的宮女太監悄無聲息地退下。
偌大的宮殿內,隻剩下我與蕭承衍二人。
這時我才發覺,自己已被他打橫抱起。
腰上傳來異樣的陌生觸感,鼻尖盡是蕭承衍身上的龍涎香。
肌膚相貼之下,我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之內歡快的心跳。
視線相對,隻覺那廂目光灼灼若星火。
我下意識偏開頭。
上方傳來透著笑意的低醇嗓音。
「那日在宮宴上都敢如此大膽地對朕表明心意,怎的如今在朕身側,竟變得這般怕羞?」
我嗫嚅著,還沒相處該如何回答,便覺得身子一顛。
雙手不自覺地尋求依靠,就近攬上一旁勁韌的腰。
蕭承衍步子一頓,「嘶」地抽氣一聲,再開口時,嗓音已沙啞幾分。
「……別摸這兒。」
我忙把手一撒。
臉頰溫度莫名上升。
真是,搞得好像我是什麼登徒子似的。
蕭承衍這才繼續邁腿走動,步子間相比方才更穩當了些,腰間那隻手的力道也加重了幾分。
不過片刻,蕭承衍停在了榻前。
身子接觸到柔軟的錦被,我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兩世為人,這還是我頭一次與異性單獨近距離相處。
對於接下來要做的事,更是一點經驗也沒有。
本來都打聽好了宮內懂這方面的嬤嬤,原要邀她前來好作討教,誰知嬤嬤沒來,蕭承衍倒先來了。
走神間,蕭承衍已寬了外裳,上了榻。
長臂一伸,又將我抱在了懷裡。
——他似乎格外喜歡抱這個動作。
咫尺距離間,他身上燥熱的氣息從相貼的肌膚之上逐漸蔓延到我全身。
「會嗎?」
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會」是指什麼。
雙頰緋紅更顯,我十分難為情地搖頭。
「不……」
緊挨著的胸腔一陣輕顫。
耳邊響起蕭承衍低低的笑。
「無礙,朕教你。」
……
6
翌日,我昏昏沉沉地睜開眼,身側已不見蕭承衍身影。
聆冬聽見動靜,替我將床帳拉開。
頓時,耀目的陽光自窗口打過來。
我這才恍然自己睡了多久。
「娘娘,皇上離開前特意囑咐了,免了您皇後宮裡的請安,要您上午好好歇息,為晚膳時分的封妃宴養好精神。」
我這才松了口氣,左手按了按酸軟的腰。
也不知昨夜究竟鬧到了幾時,隻記得蕭承衍像隻餓了許久的狼,食髓知味,索取無度。
聆冬坐在榻前的小矮凳,捂嘴吃吃地笑。
「娘娘,看來皇上真的很喜歡您呢。」
我模稜兩可地答了句。
「是嗎?」
怕不見得。
腦海中回想起昨兒夜裡,他瞧著我的眼神,裡頭潛藏著失而復得的濃濃喜悅。
還有,他極盡動情之時,不慎喊出的那一聲「疏疏」。
再加上前世,寧素卿對宋洵說的,蕭承衍心裡一直惦記著一個死去的人。
由此不難猜到,我大概是與那位喚「疏疏」的薄命紅顏有幾分相似,是以蕭承衍怕是將我當作「疏疏」的替身了。
但這沒關系。
我根本不在意蕭承衍心裡究竟把我當成什麼,我在意的是他的權力。
我隻求借他的勢,復前世之仇。
想到這想,我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
是時候去見見我的皇後嫡姐了。
——她可是對蕭承衍動了真心的。
那一幅幅寫滿了「承衍」二字的卷軸,現在還躺在她出閣前臥房床頭那隻木箱底層呢。
我很好奇,她現在心情如何。
是否會與前世,我撞見宋洵在書房對著她的畫卷失魂落魄時一致呢?
7
我刻意讓聆冬將我打扮得嬌豔動人,如被春雨滋潤過後的海棠。
寧素卿瞧見我的那一刻,神情明顯僵住了。
還是在我喚她一聲「姐姐」後,才堪堪回過神。
她十分勉強地勾起嘴角,道:
「拂雲說什麼?本宮方才一時分神了。」
我捂嘴輕笑,抬手間不經意露出頸間的紅痕。
「姐姐這是昨夜沒歇息好嗎?瞧著精神不大好。」
寧素卿目光死死地盯著我脖頸處,塗著蔻丹的指甲用力地攥進了木椅扶手。
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身邊的大宮女桃枝見狀,忙福了福身替她答話。
「回純妃娘娘的話,我們娘娘近日身子不爽利,再加上宮務繁雜,是以夜裡總睡不安生。」
我「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
「原是如此。」
接著,語氣一轉,作一副虛心討教的模樣。
「說起來,拂雲今日精神也不大好呢。
「姐姐你說,這男女之事不該是相互滋補的嗎?怎的昨夜之後,皇上倒是越發精力充沛了,拂雲卻累得不行——」
未等我將話說完,上方倏地傳來一道清脆的瓷盞碎裂之聲。
一看,原來是寧素卿不慎打翻了手中茶盞,淺褐色的茶水濺湿了雪白的銀狐毛地毯。
我「驚訝」地站起身。
「哎呀呀,姐姐怎麼這麼不小心?可傷到哪裡了不曾?」
寧素卿定睛瞧我,眸中飛速劃過一絲狠厲,險些維持不住那副偽善的面容。
她胸口上下極速起伏,半晌才語調不穩地開口。
「拂雲,今日就聊到這兒吧,本宮乏了。
「桃枝,送客。」
我從善如流地福身,帶著聆冬婉轉而去。
走出長春宮不遠,便聽裡頭傳來諸如瓷器碎裂,珠釵散落一類噼裡啪啦的聲音。
鼻尖溢出一道冷哼。
這便受不住了?
我可還沒開始呢。
8
當晚的封妃宴皇後因身子不適缺席一事暫且不提。
闔宮人隻記得,那新入宮的純妃娘娘,在宴上得了皇上御賜的一柄太後薨逝前留下的玉如意。
自那之後,純妃這名號算是響徹了整個後宮。
鍾粹宮前,走出走進的盡是前來打點關系的各宮娘娘小主。
「娘娘,俗話說樹大招風,我們這樣會不會太招人眼了?」
聆冬邊清點著今日所收到的各種禮品,邊蹙著眉頭擔憂道。
我躺在廊下的貴妃椅上曬著太陽,語氣慵懶隨意。
「越招眼越好,這樣才會有人急得坐不住。」
聆冬心領神會地點頭。
果不其然,在蕭承衍連續宿在我宮裡半月後,長春宮派桃枝來傳話,說是皇後請我過去小敘。
借著寬衣的功夫,我讓聆冬抓了把金瓜子賞給看管宮門的小太監。
將寫著零星幾個字的紙條丟進燃著火的砚臺後,我勾唇一笑。
——老熟人來了。
9
見到寧素卿時,她臉上依舊是掛著那副人畜無害的溫和笑容。
任由她親昵地挽著我的手臂,看似聊些閨閣闲話,實則有意識地將我帶進偏殿。
殿門關緊後,一道勝雪白衣自暗處走出。
是宋洵。
相比上次見面,他看起來更憔悴了幾分。
原本合身的衣衫穿在身上,顯得格外空蕩。
我面無表情地掃他一眼,偏頭問寧素卿:
「姐姐這是何意?」
那廂將挽著我的手收回,語重心長道。
「拂雲,本宮是與你自幼一起長大的姐姐,你心中念誰本宮還能不知道?
「宋世子先前是清傲了些,但他現在已經悔過了,今日一大早他便秘密將拜帖遞到本宮手上,說是將一切都打點好了,要接你出宮。
「你呀,也不要再生他的氣了,否則將來再要後悔,就來不及了。」
我被她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演技逗得忍不住笑出了聲。
饒有興味地轉頭望向宋洵。
「當真如此?」
聞言,宋洵原本耷拉著的腦袋驀地抬起,露出一張消瘦卻不掩驚豔的臉。
他眼神中綻放出點點希冀的光,忍不住走近幾步。
「當真的。
「拂雲,你入宮的這段時間,我沒日沒夜地想你,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曾經你在我身邊的樣子。
「拂雲,你不要再與我置氣了,回來吧,回到我身邊,我對天發誓,此生一定會好好珍惜你、愛護你。」
說罷,他伸手想要拉住我的手腕。
卻被我不留情面地甩開。
接著卻又像是於心不忍地軟下語氣。
「你傷我那麼深,要我怎麼信你?單憑一張嘴?」
發現我態度的轉變,宋洵原本要失落下去的神色頓時又有了神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