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易言需要休息,否則年輕體壯的身體素質也會有過度消耗的一天。
她不問段家發生了什麼事,隻關心他能睡幾個小時。
段易言將襯衣和西裝褲都在客廳當場脫了,毫不顧忌有前妻在場看著,他本來連剩下的淺灰色四角褲都要脫,被阮皙坐在沙發上出聲阻止:“我現在不想幫你換幹淨的床單,你要脫了,就去找衣服穿著睡。”
段易言最終被趕到房間那張床上躺,窗簾被緊閉拉攏著,透不出一絲光線來。
阮皙想幫他把臺燈也關掉,轉身時,卻看見段易言從被子裡,還是將那條四角褲扔在地板上,赤著身,拿線條肌肉緊繃的後背對著她,慵懶地陷入了柔軟的被褥裡。
活生生一副邋遢落魄單身漢的氣勢。
阮皙當對段易言塑造出來的完美男神一面幻滅後,就時刻都在忍著脾氣。
她原地站定兩秒,最終撿起那條四角褲,關了燈,安靜地退出房間。
……
此刻公寓外,響起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阮皙將段易言脫下的衣服收起扔到衛生間去後,才走過去開門。
是周禮買了點外傷的藥過來,看見她滿臉歉意:“小阮妹妹,這次又麻煩你了。”
阮皙接過藥袋,請他進來,去倒了兩杯茶。
周禮反觀她表情是平靜的,心裡稍安心,坐下喝了口水才問:“易言睡了?”
阮皙意示他看緊閉的房間門,說:“剛睡下。”
周禮見此,也見機和她說幾句掏心窩的話:“易言現在孤家寡人一個,說實話經常不顧自己身體。跟你在一起那段時間為了配合你生活作息,還會好點,結果沒人管了後,又這樣糟踐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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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皙端起茶喝,不為所動。
周禮又繼續:“今晚易言見到了一位他父親生前的好友,剛出獄,又不小心進醫院了。我這邊手機關機沒開,後面才知道你在公司等了一晚上時間,小阮妹妹,對不住啊。”
阮皙表面很客氣,不會說段易言身邊朋友一句不是:“沒打擾到你們辦事就好。”
周禮連誇她脾氣好,懂事又識大局。
真是一個字都沒有她愛聽的。
“小阮妹妹,易言媽媽的事,他有跟你說過嗎?”
在安靜氣氛的公寓裡,周禮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
阮皙身為前妻,其實是不想過問太多段易言的私事。
知道的越多,就越撇不清關系了。
周禮這麼聰明又看得清局勢的公子哥,又怎麼會不清楚?
他有意地向阮皙透露,讓她想走也走不了:“易言的媽媽是自殺的,抱著他一起從高樓躍下。但是易言摔在他媽媽懷裡,沒有死,一點傷都沒有。”
——這比摔斷他全身的骨頭,更讓他疼。
第70章
段易言對外是段家父母雙失的三房獨子,其實也是遺腹子。
在他出生前兩個月,親生父親就已經去世身亡,生在這種錯綜復雜的內鬥家族裡,孤兒寡母的,可想而知要生存下來是一件多艱難的事情。
而段易言的母親,出身書香世家,是個懂書畫的江南富家小姐。
卻隻是護了他五年,就被段家給逼死了。
周禮對其中跳樓自殺的內情諱莫如深,隻跟她講述了段易言兒時在段家的事情:“易言是段家幾個公子哥裡,年紀最小的,又沒人護著。小時候他經常會被頑劣兄長欺負,有時是小打小鬧,有時還會故意讓他背黑鍋。有一次段瀅瀅去偷玩她媽媽的衣服首飾,不小心把一件手工刺繡的昂貴旗袍給弄破……
其實一件旗袍再貴也就幾十萬,但是段瀅瀅那瘋丫頭怕被責罵,就把旗袍藏到了易言的床上。結果你是不知道,那次易言被當眾家法伺候,打得後背沒一塊好肉,因為他幾個堂哥聯合起來誣陷他,說他拿大伯母的旗袍躲在房間裡做壞事,年紀小就把骨頭長歪了。”
阮皙漆黑的眼中有著震驚的情緒,許久才開口說話,聲音已經變得細啞:“他不是自小被段老爺子養育長大嗎?為什麼段家那幾位兄長還要這樣欺負他?”
“小阮妹妹,段家幾房的子孫,外頭的私生子都不知道多少,結果隻有易言能跟在老爺子身邊,你覺得小朋友就不會爭寵了嗎?”
周禮笑了聲,有點諷嘲道:“他們團結打壓家族裡最優秀的孩子,自身才有機會博得老爺子的關注。”
出生在豪門裡的小孩子世界也是這般殘酷現實,段易言五歲喪母,於是他備受欺凌後開始明白一個道理,懂事可愛的侄兒到底是比不過親子,他與其討好幾房的叔伯,讓他們賞他一口飯吃,不如去討好那個給予叔伯們權勢地位的人。
……
阮皙自小也會躲在被窩裡羨慕阮玥被母親寵愛,但是從來不會為了爭寵去做壞事。
她的世界裡,無法去理解欺負段易言的那些堂兄弟的行為,也無法想象他二十來年裡,同齡人可能還在錦衣玉食的享受著家族給的待遇時,他已經為生存開始學勾心鬥角了。
周禮說:“前兩年老爺子精神狀態不太好是易言在病床伺候,後來無意中老爺子病糊塗時透露出他母親跳樓自盡是另有隱情,易言一直調查當年真相,才會連被公開逐出家族也不惜代價。”
不用明說,阮皙也猜到今晚段易言去段家,恐怕也是為了自己母親自殺的事。
難怪他情緒不高,連跟她說都是低聲。
周禮話已盡此:“小阮妹妹,易言這輩子得到的東西都是他拿另一種代價去同等交換的。或許你會覺得他會算計利己,但是在他眼中這可能就是最能維持彼此關系,最有保障的方式。”
公寓的氣氛很靜,特別是門被打開又關上後。
阮皙獨自坐在沙發上,把照明的最後一盞燈也關了。
她單薄的身影就隱在暗色裡,四處靜寂無聲,還聽得見窗外樓下偶爾鄰居夜歸時的交談聲,老式的居民樓環境是很雜,卻充滿了熱鬧的煙火味。
阮皙眼睫輕抬,看向牆壁上一分一秒走過的時鍾。
房間裡,段易言才睡下兩小時,天還沒亮就醒來了。他睜開雙目,看見一抹纖細的女孩身影就坐在床沿,燈光微亮,暖色調襯得她的側臉格外美好柔軟。
還沒動,他就先發現被子下的身軀被塗過藥膏,帶著藥香的涼意。
阮皙似乎也發現他醒了,轉頭看他,眉眼間和臉蛋兒的情緒都是平平靜靜:“我以為你起碼也會睡到天亮,看來下次該吃點安眠藥。”
段易言年輕體力好,一兩個小時的休息就能復蘇過來。他慵懶地坐起,半靠在床頭,是側著臉龐,凝視著她的模樣,好似許久沒有這樣肆無忌憚的看過了。
過了半響,他等看夠了人才開始說話,隻字不提段家發生的事,而是說:“今晚阮玥和周禮不該叫你過來,下次別聽他們的。”
“你要真這樣想,在段家就不會跟我走。”阮皙看出他口不對心,烏黑的眼眸安靜地看著他,都在沉默,直到三分鍾後。
她將藥盒收拾好擱在床頭櫃裡,拉開始,還能看見兩人距離很早之前沒有用完的小盒子,不動聲色地忽略,出聲繼續說:“段易言,夫妻婚姻破裂選擇離婚不代表要鬧成仇人關系,託你的福,阮家起碼三年內是不會讓我跟哪家公子哥聯姻。我想……以後我們還是少見面吧。”
這是段易言睡覺的兩個小時裡,阮皙獨自坐在客廳裡做出的決定。
周禮跟她說的故事,她很同情,也可憐段易言從小被家族同輩排擠針對的遭遇。
但是這不代表能跟兩人失敗的婚姻混為一談,要她用自己,去安慰段易言悲慘陰暗的童年。
阮皙說完就低下腦袋,不再去看段易言眼神變化的情緒。
她彎唇笑了笑,有些沒力氣:“你就當我是一個無情自私的前妻吧,你的圈子我這輩子都融入不進去的,也不想強迫自己。”
——
段易言慵懶地靠在床頭,長時間都沒有說過一個字。
他聽得清阮皙每個字裡的意思,在段家她會站出來當眾維護,隻不過是處於人道主義,看在兩人是前夫妻關系的份上。
回到私下獨處時,就迫不及待地想撇清自己。
讓他不要誤會了——
段易言極好看的眉眼間掠過情緒,抿直的薄唇扯道:“所以說你之前想和我談感情,現在不想和我談感情了?”
阮皙就是這個意思,沒有人會在不斷失望後,還一層不變的對他有所期待。
她很理智,也克制著不動的念頭,抬起頭微笑道:“段易言,如果你哪天和姜靜格結婚了,我絕對會做整個榕城裡最完美值得別人爭先恐後學習的前妻模範,會祝福你的。”
及時止損,是她備受摧折的人生中悟出的一個道理。
阮皙的狠,是柔軟帶著一絲善解人意的溫柔。
她不像是尖銳的刀尖,狠起來要往你身上劃個幾百刀,血肉模糊了才覺得大仇已報。
她是用笑容和輕聲細語的話裡,直接誅心。
段易言眸色很深盯著她沒有移開,似乎不知不覺中對阮皙整個人的渴望,已經深入骨髓,不是那種強烈到一分鍾離開她就世界崩塌,恰巧如此,那種被一點點操控著行動力的感覺更可怕。
從離婚到現在才半個月不到,他甚至已經有了後悔的跡象。
一早就沒有準備離婚,所以根本不應該答應她。
……
阮皙並不知道段易言心中是這樣想的,房間裡心平氣和交談過後,她已經起身去客廳,從廚房端了碗熱湯面出來。
廚藝賣相自然是比不得段易言的,限於勉強能入口的水平。
段易言去浴室衝洗完澡才出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就圍著浴巾,什麼都沒穿。
他坐下吃面,味道很淡,好像忘記放鹽了,也不動聲色地開吃。
阮皙在等保鏢來接,一時半會也走不了。
於是她隻能看著段易言,眼睫毛下都浮現一層薄薄的淤青。
“去房間補會眠,天亮了我送你。”
段易言修長漂亮的手拿著筷子,繼續挑面吃,眼風卻淡淡掃向她。
阮皙一想到他是赤著身從被窩裡爬出來,絲毫沒有猶豫地拒絕了:“這樣不合適。”
段易言挑面的動作一頓,幾秒後,薄唇扯了扯。
他把碗裡的面湯喝光,在燈光下,冷白清雋的臉龐上,連下顎的胡渣都刮的幹淨清爽。
這個年紀的男人,睡上兩小時,吃飽後,體力瞬間就復蘇回來。
所以等窗外的光線徹底亮了後,無論阮皙怎麼拒絕,他拿著車鑰匙就是執意要送人:“連我送你,也不行了嗎?”
倘若仔細聽,段易言的語調不似從前慵懶冷淡,幾個字咬得低啞。
阮皙總覺得他反應太平靜,越是輕易的接受,事後反悔的可能性就越大。
因為這種行為,段易言不是第一次打臉了。
她單薄的身子站在門口,同樣是堅持不讓他送:“段易言,你要是不想好聚好散,今後我出現的場合下,禁止你在場這句話會和禁止抽煙一樣被眾人牢記在心。”
阮皙說到做到,哪怕被阮玥和周禮左右夾擊待在公寓裡陪了段易言一晚。
第二天她還是毅然決然的選擇離開,以至上午七點多,段易言沒送成前妻回家,一大早就來到了公司,臉色絕對是奇差的。
周禮還要不知死活跟裴千屹打賭:“昨晚我們段總絕對抱得美人歸了。”
身為公司第一紅人的裴秘書還是很能分清局勢的:“先前段總吩咐我要在公司給小阮總營造好名聲。依我昨晚看小阮總的態度,接下來段總肯定不甘心被前妻拋棄,會陰魂不散繼續追妻,抱得美人歸還早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