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為何突然變成一個鬼,還回到了前世自己死後的時候?
或許,這是她在做夢?
褚映玉想著,捏了自己一下,發現沒有絲毫感覺,不痛不痒。
既然搞不清楚是什麼情況,褚映玉沒再糾結它,默默地看著靈堂裡的人,順便收集一些消息。
她想弄清楚,到底是誰殺了自己。
重生後每每回憶死前的事,她推測出當時要殺她的人應該有兩伙,一伙是給她下毒的,一伙是將放到馬車裡,想制造出她不慎墜馬的假相。
原本她可以問陸玄愔的,但看他恢復記憶後隨時可能發瘋的樣子,到底不忍心再問他,想著等他的情況好一些再問的。
隻是沒想到,她還來不及問,便以這副模樣回到前世。
褚映玉神色平靜,查看靈堂裡吊唁的人,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如果是前世剛死那會兒,或許她會怨氣衝天,滿心的戾氣和怨恨。
然而重生後,該報復的人已經報復了,仇人也死了,再加上她現在過得很好,孩子已經出生,和陸玄愔的誤會也解除,再多的怨和恨都已經放下,可以平靜地面對這些人。
吊唁的人來了一撥又走一撥,哭靈的人也繼續哭。
至於褚伯亭那一家,在孟芙哭得暈厥過去後,被褚伯亭和褚惜玉姐弟倆帶下去休息。
褚映玉冷眼看著他們,並不相信孟芙真會哭暈過去,估摸是作戲給人看的。
這是想讓世人知曉,她這“母親”有多疼愛長女,長女死了,她有多痛苦。
人死如燈滅,人都死了,他們和長女以往的不睦等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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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色漸漸地暗下來。
靈堂也變得安靜,連作法事的和尚也離去。
最後靈堂隻剩下寄春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燒著紙紙,神色麻木,重復著同樣的動作。
褚映玉飄在她對面,憐惜地看著她。
她曾想過自己死後寄春會怎麼樣,肯定會很傷心,然而看到寄春為她的死將自己折磨成這般,愧疚又心疼。
夜漸漸地深了。
寄春燒完手中的紙錢,怔怔地看著棺材,終於沙啞地開口,“小姐,您若是在天有靈,定要告訴奴婢,是誰害了您,奴婢定乍為您報仇!”
褚映玉嘆息一聲。
寄春獨自守在陰森的靈堂裡,褚映玉便守在她身邊。
許是夜深人靜,無人打擾,寄春斷斷續續地和棺材裡的她說話。
“……小姐,王爺還沒有回來,不過應該也快了,聽說從北疆到京城,快馬加鞭六七日便能到……”
褚映玉聽罷,看向靈堂裡的棺材,慶幸現在已經是深秋,天氣不熱,屍體放個十天半月都不會臭得厲害。
按寄春說的,王府的人去了她墜崖的地方,將她的屍體收殓。
據說她的屍體摔得破破爛爛的,王府的侍衛尋到時,甚至屍體已經被野獸啃啃得面目全非……不用想也知道,她的屍身有多難看,甚至不完整。
聽說人死後一定要保留全屍,下輩子才能投個好胎。
然而她連全屍都沒有。
看寄春為此痛苦自責,恨不得以身替之,褚映玉心中澀然。
夜深了,外頭有梆子聲響起,前院那邊一陣喧哗傳來。
褚映玉有些好奇,靈堂裡沒什麼事,便想出去看看,然而剛到靈堂門前,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束縛著,無法再出一步。
她轉頭看向陰森森的靈堂,好像有些明白。
自己已經變成鬼,不能離開屍身太遠。
褚映玉隻好耐心地等待著。
寄春對外面的動靜毫不關心,繼續燒起紙錢。
褚映玉看她燒個沒完沒了,覺得要是自己真作了鬼,去了地下,一定有花不完的錢。
直到第二天早上,褚映玉終於知道昨天夜裡的喧哗是什麼。
皇後娘娘昨兒又發病,病得非常嚴重。
她怔了怔,默默地低下頭,臉上露出悲傷之色。
其實在她死前,皇後就病重過一次,差點熬不過來,連太醫都隱晦地表示要做好準備。
幸好,皇後還是熬過來了。
但太醫說,皇後的身體很差,這次能熬過來,下次不一定。
褚映玉很擔心皇後的身體,就算知道她並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命不久矣,仍是希望她能好好地活著,活久一點。
至少,有皇後在,陸玄愔面對她的死訊時,應該不會太難受。
如此過了幾天,陸玄愔終於回來。
褚映玉正冷眼看著孟芙又撫著她的棺材假惺惺地哭,突然外面響起王府下人驚喜的聲音。
“王爺,您回來了!”
褚映玉迅速地朝門口飄過去。
當了幾天的鬼,她已經習慣飄來飄去,反而用雙腳走路不太習慣。
褚映玉飄到門口,抬頭張望,終於看到風塵僕僕歸來的男人。
他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披風蕩在身後,滿是灰塵。臉上長滿亂七八糟的胡子,不知道多少天沒刮,頭發隨意地束在腦後,碎發從鬢角垂落,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模樣削瘦而憔悴。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靈堂前,突然停了下來。
男人高大的身軀頓住,久久未動,好像如何都沒辦法再抬腳向前走一步。
一種無聲又窒息的痛苦從他身上彌漫,那高大的身軀仿佛承受不住那樣的輩傷,幾欲塌下來,連那沾著灰塵的披風都是沉甸甸的。
褚映玉飄在靈堂門口,與他對視。
他的神色麻木,一雙通紅的眼睛空洞地看著前方,沒有焦距,無言的沉默和痛苦像是穿越了時間和空間,讓另一個時空而來的她心髒為之擰痛。
所有人都不覺地沉默下來。
沒有人開口說話。
好半晌,他終於抬起沉重的步伐,走進靈堂。
他的目光空洞地看著靈堂中的棺椁,緩慢地走過去,來到棺椁前。
突然,他伸手要將棺蓋打開。
所有人都被他的動作驚住,反應過來後趕緊上前去阻止他。
“王爺,萬萬不可……”
未等他們阻止,陸玄愔已經將合上的棺蓋打開。
褚映玉探頭看了一眼,不忍睹目地閉上眼。
太慘了……
連她都不忍再看一眼。
然而陸玄愔卻不介意,他看著棺中的人,顫抖地伸出手想要碰她破碎的臉,卻在即將碰到時收回了手。
褚映玉原本以為他是害怕自己可怕的模樣,後來才發現,他是擔心自己弄髒她的屍身。
他風塵僕僕回來,一路吞風飲雪,確實很髒。
“出去!”他沙啞地開口。
靈堂裡的人看著他,面露遲疑之色。
柳全等人都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太對,在他開棺時,那種擔心達到頂峰,然而這裡沒有人能阻止他。
最後柳全默默地帶著守在靈堂的下人退下。
離開前,他看了一眼站在棺椁前的男人,隻見他低著頭,身體陷在暗影之中,看不清楚模樣,唯有從那沉默而微塌的身影能看出,他的痛苦和絕望。
靈堂又一次變得空蕩蕩的。
褚映玉飄在棺材前,看著垂首不語的男人,試著叫了一聲:“陸玄愔。”
男人靜默地站著,沒有絲毫反應,同樣聽不到她的聲音,看不到她。
她確實變成了一個沒人能看得見的鬼。
天色漸漸地暗下來,靈堂裡隻有微弱的燭光在搖曳,陰森森的,秋風穿堂而過,更顯陰冷森寒。
棺前的男人依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絲毫變化。
褚映玉陪著他,看著那雙血紅的眼睛,空洞洞的,似乎這具軀體是空的,沒有靈魂,沒有思維。
褚映玉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縱使已經猜測出他在自己死後定然會難受,卻未想到會如此。
他在她的棺材前沉默地站了一個晚上。
看著他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不吃不喝,不休息,人越發的瘦削憔悴,褚映玉心裡難受之極,擔心他的身體熬不住,很想讓人勸勸他。
可是有誰能勸得動他呢?
天亮了,柳全和寧福兒站在靈堂門口,欲言又止。
他們想勸王爺去歇息,勸王爺趕緊讓王妃的靈體下葬,讓王妃安息……可是看到他這樣子,怎麼也無法出口。
直到褚伯亭一家又來了。
最近兩天,來吊唁的人漸漸少了,隻有褚伯亭一家四口每天都會過來。
世人看在眼裡,都道雍王妃雖然不孝,作父母的卻是不計前嫌,得知她的死訊,當場就暈厥過去,等醒來後馬上就掙扎著要來雍王府。
這些天,他們每日都來這裡,每天都會哭到暈厥過去。
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雍王府的人冷眼看著。
因為王妃與父母親人鬧崩,作為王府的下人,他們自然向著王妃,也不待見褚伯亭等人,這些天看他們用死去的王妃來作秀,不斷地提升自己的名聲,他們又氣又怒,卻無可奈何。
王妃的靈體還在靈堂,王府不願意當著王妃的面和他們鬧,讓王妃死了都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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