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愔先是帶褚映玉去巷子裡的一家小攤子吃了熱氣騰騰的餛飩。
先前的宮宴,她吃得並不多,主要是宮宴的食物端上來時,大多都已經冷了。她的腸胃從小就不太好,對吃食很挑剔,隻能吃熟的、熱的食物,不能吃生冷的,不然要鬧肚子。
餛飩很鮮美,很有人間煙火的氣息。
而且份量很大,價格卻很便宜。
褚映玉一個人自然是吃不完,和他分食一碗。
褚映玉發現,這人雖貴為皇子,對民間的那些美食居然也如數家珍,這京城的長街巷子裡,哪裡有好吃的民間小吃,他居然都懂。
她不禁想起少年時,曾見過年少的陸玄愔鮮衣怒馬,策馬而過的身影。
當時先太子還在,他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年郎,有聖人和皇後寵愛,有太子護著,也算是京中遊手好闲的紈绔之輩。
吃了幾個餛飩墊過肚子後,她便雙手撐著下巴,看他將剩下的包圓,雙眼在昏暗的燈光下似是盈著笑意。
陸玄愔抬眸看她,看到她眼中晃動的燈光,心弦微動。
“看什麼?”他問道。
褚映玉正看得入神,聽到他的話,有些無措,眼神一飄,含糊地道:“沒看什麼。”
他也不是非要一個答案,見她不說,便繼續低頭用膳。
吃過小餛飩,陸玄愔就拉著她去河邊放花燈。
河邊不遠處有專門賣花燈的攤子,攤子上也放了筆墨紙砚,方便客人寫下願望放到花燈裡。
褚映玉捧著他買的兔子花燈,見他提筆在白紙上寫下願望,然後將筆遞給她,示意她也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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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寫?”她驚訝地問,他不是已經寫了嗎?
“寫!”雍王殿下很堅持。
褚映玉隻好拿筆也寫下一個願望,等寫完後,發現他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後,仗著身高看她的願望。
她的神色一頓,不由想起元宵節時,她放花燈時許下的願望。
那時候她的願望和姚桃有關。
好像有些明白他帶自己來看花燈的原因了,隻怕就是為了放花燈許願罷。
去河邊放花燈時,褚映玉笑道:“王爺,你許的願望是什麼,給我看一下罷。”
剛才他在紙上寫願望時,基於禮貌,她沒有湊過去看。
不過自己寫願望時,被他光明正大地偷看,她也有些好奇他寫了什麼。
陸玄愔沒有藏著掖著,大方地將那張折起來的紙條遞給她,任由她看,非常光明磊落。
褚映玉將之展開,看到上面一行龍飛鳳舞的字:
【願歲歲年年與君同。】
褚映玉看著上面的字,曉是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他的直率和直白,心裡仍
是受到極大的觸動。
她的性子內斂,沒辦法像他這般直率地表達,也怕守不住自己的心,最後等來的是一場傷心絕望。
這世間對女子太過苛刻,也太過無情,她很難將自己的心交付出去。
“陸玄愔……”
她喃喃地叫著他的名字。
這一刻,不是敬稱“王爺”,隻是單純地想叫他的名字。
陸玄愔將寫下願望的紙折起來,加上她許願的那張紙,一起放到花燈之中。
接著,他一手攬著她的腰,另一隻手執著她的手,和她一起將那盞花燈放入夜色籠罩的河中,看著它飄飄蕩蕩而去,最終匯入河面上那萬千花燈之中,與它們飄飄然地蕩向遠處。
回去的路上,褚映玉有些安靜。
陸玄愔似是沒發現,握著她微涼的手,想讓她的手暖和一些。
回到王府時,已經夜深。
褚映玉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更衣,躺在床上,怔怔地看著昏暗的床頂。
不久後,身邊的位置微微下陷,然後她又落到熟悉的懷抱。
褚映玉很自然地翻身,在他懷裡尋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伸手擁住他。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說:“睡罷。”
秋日微涼的夜風穿過樹梢,窗棂被風吹動,發出細微的聲響。
夜更深了。
她的身體很疲憊,卻怎麼也睡不著,心裡憋得有些難受,她忍不住輕輕地喚了一聲:“陸玄愔。”不等他開口,她又說,“你再給我些時間,我、我……”
不知何時,她的眼角已經染上湿意。
“別哭。”
一隻手揩去她眼角的淚痕,他吻了吻她的眼尾,輕聲哄她。
他並不想讓她哭的,隻是沒想到她心裡會這麼難受,他的情誼、愛慕會成為她的負擔。雖然他本意並非如此,隻是想讓她知道,他傾心於她,想要呵護她,想與她朝朝暮暮。
“我的錯……”他吻著她的淚,自動認錯。
男子漢大丈夫,向妻子認個錯沒什麼,雍王殿下很幹脆。
褚映玉摟著他,“不是,不是你的錯,是我害怕……我害怕……”
她怕這一切是不真實的,也怕自己交付出真心後會被傷害,更害怕哪一天自己就會死了,所有的一切如同水中花、鏡中月。
“別怕。”陸玄愔聽著她帶著哭腔的聲音,心裡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知道她敏感、不安,沒有安全感,或許是她生長的環境,沒一個人願意愛她,也或許是前世的替嫁,被千夫所指、被他冷待……都在她心裡留下極深刻的陰影。
她既沒安全感,又極度缺愛。
如若有一天,有人願意愛她時,她會手足無措,會懷疑自己為何能獲得這些,會覺得不真實,下意識想要逃避……
陸玄愔將一切看在眼裡,也意識到自己太過咄咄逼人,一直在逼她接受。
其實她已經做得很好
了。
確實是他的錯,他不應該逼她的。
褚映玉仍是搖頭,將自己整個身子往他懷裡擠,似是在他身上尋求安全感。
帷幔內的光線近乎於無,黑暗讓她能輕易地將白日裡無法訴諸於口的話說出來,她顫抖地說:“陸玄愔,我會努力的,我也喜歡你……”
陸玄愔反應過來時,恨不得將懷裡的人揉進自己的身體。
怎麼會有這般可憐又可愛的人,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的心,令他魂牽夢縈,明明膽子很小,卻又害怕辜負別人強加給她的情誼,逼著自己一定要去回應,不然就會不安、無助又慌亂。
她並不欠任何人。
可她卻怕他得不到回應會傷心難過。
真是……
陸玄愔生平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是如此卑鄙之人,卑鄙得利用她性子裡的缺陷,逼著她回應自己。
他輕輕地吻著她的臉,吻著她顫抖的眼皮,吻著她柔軟的唇……
“映玉……”
他低低地喚著她的名字,覺得這世間再也沒有一個姑娘能讓他這般喜愛了。
**
中秋節的第二天,褚映玉一覺睡到將近午時。
醒來時,她人還有些懵懂,全身酸疼得厲害,等她回憶昨晚發生的事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夜色退去後,那些大膽的、放縱的情緒,再次收斂,縮回烏龜殼裡。
寄春伺候她洗漱更衣時,瞄到她衣襟下的痕跡,又開始憤憤不平。
王爺實在太過分了,又開始咬人……
褚映玉雖然不自在,不過仍是問了句:“王爺呢?”
“在書房呢。”寄春說道,“小姐您有事要找王爺嗎?”
褚映玉面無表情,“沒有!”
身子實在不舒服,褚映玉並不想動,軟綿綿地坐在窗邊,望著庭院裡的那棵杏樹,一顆心漸漸地變得安寧。
她突然笑了下。
寄春端著藥茶過來,問道:“小姐,您今兒L的心情好像很好呢。”
褚映玉聞到那藥茶的味道,臉就皺起來,但不能不喝。
她慢吞吞地喝,一邊問:“我心情好?哪裡看出來的?”
寄春指著她的嘴角,“因為您今天一直在笑啊。”她很是高興地說,“小姐,您最近看起來越來越放松,笑容也變多了,奴婢很高興。”
褚映玉安靜地喝完藥茶,將茶杯放下,對坐在旁邊分著繡線的寄春道:“嗯,確實有些高興的事。”她的眉眼柔和,蘊著笑意,“寄春,以後咱們都要好好地活著。”
寄春歪著腦袋,雖不明白她怎麼突然說這個,嘴裡笑道:“那是自然,咱們都會好好的。”
傍晚,陸玄愔踏著夕陽的餘輝走進正院,看到坐在窗邊等他的人。
他的眸色變得十分溫和,走到窗邊。
“映玉。”
褚映玉趴在那裡,朝他笑道:“王爺,忙完啦?”
陸玄愔看到她眉間的笑意,心情大好,站在窗邊,伸手將屋子裡的她直接抱了出來。
“王爺!”她嚇了一跳,然後又笑了。
這個意外讓屋裡屋外伺候的下人都呆住了。
王爺這是做什麼?
雍王殿下可不管那些人怎麼想,他就是想抱抱她,將她從屋子裡抱出來,和她在庭院中相擁,一起看夕陽落山。
**
過了中秋後不久,褚映玉聽說姚大將軍要回京了。
姚大將軍成親多年,與夫人隻育有一女,如今唯一的女兒L要出閣,他這作父親的自然要回來親自送女兒L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