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後宮妃嫔都在熱戀。


趙才人日日與侍郎大人眉來眼去。


魏美人夜夜將赤色鴛鴦肚兜掛在不同狂徒的腰上。


妃嫔忙著偷人,丫鬟忙著望風。


而我騎在牆頭吃瓜寫黃文。


皇帝站在牆下,若有所思:「你從不偷人,莫非是對朕……」


嚇得我從牆上滾了下來:「我不是!我沒有!我隻是性冷淡!」


次日,那位傳聞中姿容絕世卻不能人道的宴王爺找上我:「聽說你性冷淡?」


1


尉國很癲。


自記事起,我就反復問爹爹一個問題。


「我們尉國,為何這麼癲?」


爹爹想了半晌,說:「應該是老墳那邊的問題。」


皇帝貌醜,眉間鑲著鵝蛋大的一枚痦子。


卻喜美人,後宮人滿到需要打地鋪的程度。


我入宮前,爹爹問我:「禍亂後宮,攪弄風雲,你會不會?」

Advertisement


我一臉迷茫。


爹爹說:「算了,自己養的,自己有數。你就玩去吧,我擇機送人入宮換你。」


半年後,爹爹送了個美人入宮替我。


可我拒絕了。


這裡吃得好,住得好,管理寬松,位階按宮齡逐年晉升。


時不時還有妃嫔夜戰侍衛、權臣攜美私奔、皇子小媽混亂等大瓜可吃。


別提多刺激了!


入宮半年,我熱忱於奔走在吃瓜第一線,已經能憑借敏銳的嗅覺,第一時間發現新瓜,並找到最佳吃瓜位。


因為業務能力過硬,妃嫔明爭暗鬥時,常常重金從我手中收買對家黑料。


她們出手闊綽,鬥得招招狠辣。


畢竟,鬥輸了,是要給醜皇帝侍寢的。


不過半年,我已攢了滿滿一箱私房錢。


這麼好的日子,我做夢都要笑醒。


走是不可能走的,三頭驢拴我腿上,都不可能將我拉走。


2


來替我的美人名叫阿青。


念她好不容易進宮一趟,我想盡一下地主之誼,熱情招待她一番。


我問:「桃色香豔和家族倫理,你喜歡哪個題材?後宮純愛也有,隻是比較小眾,需要等。」


阿青說:「那就桃色香豔吧。」


我說:「好。」


我爬到樹上,上觀天象,下觀各宮門前點的燈籠,略一盤算,拉起阿青:「走,去御花園蹲宋美人!」


阿青說:「你這一套流程真是行雲流水,熟練得令人心梗。」


月上柳梢時,宋美人果然來了。


美人衣衫薄如煙,粉面桃羞翹首盼。


花叢中立即跳出一個壯漢,將宋美人撲倒在地。


一時間薄衫亂飛,嚶嚶鵝鵝不絕於耳。


阿青不由得驚嘆一句:「好家伙!」


我分給阿青一把瓜子,點評道:「這個不太行,有點猴急,情緒遞進有點欠缺。」


「動作也不太雅觀,像犯了癲痫。」


「桃色香豔這一領域,還數魏美人的最好看。她挑的男人,個個長腿翹臀公狗腰。可惜她這兩日來了癸水,你沒眼福了。」


一戲落幕,宋美人穿好衣衫走了。


我拍拍阿青:「我就說我在宮裡過得很好吧!回去告訴爹爹,不必換我了,我不走。」


阿青想了想:「要不我也留下來陪你?」


我一愣:「你是不是想留下來看魏美人?」


阿青紅著臉:「不是。」


我問:「會畫畫麼?」


阿青說:「會。」


我一拍大腿:「如今黑料講究有圖有真相,我就是吃虧在畫畫像鬼畫符,挖到黑料也賣不上好價錢。行,你留下吧!」


3


阿青適應得飛快,並對這份差事表現出極大的熱情。


我倆迅速達成某種默契。


我一上樹,她就去拿筆墨。


我一比劃,她就同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阿青的畫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該遮的地方遮,該露的地方露。


常看得人口幹舌燥,欲罷不能。


阿青畫畫,我寫文。


我倆盤算著,將來出了宮,把這些圖文裝訂成書,又能賣個好價錢。


有了阿青,我如虎添翼,不過月餘,私房錢已攢滿兩箱。


我大受鼓舞,恨不得日日騎在牆頭望風搞錢。


這不正常的舉動,終於驚動了皇帝。


這日,他踏著暮色而來,站在開滿了海棠花的紅色宮牆下。


甚煞風景。


「宮裡人說,你日日扒在牆頭盼著朕來,起初朕是不信的。」


皇帝一臉感動。


我騎在牆上,握著紙筆,第一次感到如此弱小無助。


想不到,宮鬥的風還是吹到了我這裡。


這些年,後宮妃嫔美人為了避寵,手段一個比一個狠辣。


皇後帶頭裝病,不是腰酸腿疼就是犯了頭風。


貴妃一月要來兩回癸水,一回十五天。


蓮妃有厭男症,鯉妃對龍袍過敏。


最狠的還是榮美人,為了逃離後宮,她發奮苦讀,成為史上第一位女狀元,到前朝當官去了。


此刻,我騎牆難下。


皇帝熱情地伸出手,要抱我下來。


嚇得我一頭栽了下來。


皇帝嘴角上揚:「也太心急了,你慢慢下來,朕還能跑了不成。」


他一臉暗爽。


我無語極了:「陛下,有沒有人告訴你,要多照照鏡子?」


皇帝:「有啊,皇後、貴妃、蓮妃、鯉妃都這麼說。怎麼了?」


我:「……沒什麼,玩去吧。」


4


皇帝指著我手中的紙:「黃昏作詩,好風雅,琅美人不愧是書香門第出身。來,給朕看看。」


我虎軀一僵,團起那張紙就往嘴裡送。


皇帝急忙勸阻:「別吃,墨有毒!」


「啊?」


我進退兩難,反手將紙團往他嘴裡塞。


皇帝:「……」


皇帝還是搶走了我的紙團。


他將其展開,聲情並茂念道:「夕陽餘暉下,海棠花影中,魏美人衣衫半解,她的赤色鴛鴦肚兜,正掛在那狂徒的腰上。」


皇帝的沉默震耳欲聾。


我恨不得把腦袋扎進牆縫。


他繼續念道:「魏美人跨坐在狂徒的小腹上,那八塊腹肌練得太過,硌到了美人的玉臀,美人連連嗔怪。」


皇帝抬頭看我:「你是這麼理解的嗎?」


我點點頭:「是啊,怎麼了?」


皇帝:「沒事。」


他低頭繼續念:「那狂徒一雙手臂精壯有力,一隻手扶上美人的細腰,另一隻手卻穿過美人濃墨般的發絲,掐住美人的脖頸。美人頓時喘息粗重,香肩沁起一層薄汗,再也壓制不住的欲望自喉間喑啞喊出,驚飛了花叢中的兩隻蝴蝶,御池旁的一灘鷗鷺。」


皇帝皺眉:「掐死了嗎?」


我說:「當然沒有,這是房中情趣你懂不懂?」


皇帝:「學到了。後面呢?怎麼不展開寫寫?」


我說:「不能展開,展開就沒法過審了。」


皇帝不滿:「誰定的破規則,一口好的都不讓吃。」


5


念完我寫的皇文,皇帝神態平靜。


「其實我知道,後宮妃嫔都在背著我偷人。不過沒關系,我每天一堆破事焦頭爛額,剛好也有點力不從心。」


我驚呆了。


這是可以開誠布公說的嗎?


真不拿我當外人。


我問:「陛下為什麼還要執著地往後宮納美人?」


皇帝嘆氣:「先帝過了三十多年揮金如土的奢靡日子,見錢花光了,國要被滅了,這位六旬老人手腳麻利地爬到梁上吊死了,一點苦都不肯吃,留下這麼一個爛攤子給我,國庫空,兵權松,不扣下人質,我去哪要錢,去哪要兵。」


他掰著手指數:「去年魏美人偷人事發,她的首富父親拿出萬兩白銀賑災。前年蓮妃辱罵朕臭臭的,讓朕滾,後來她的將軍父親親自領兵,平了邊疆的亂子。」


我問:「那我呢?讓我進宮是圖什麼?」


皇帝想了半天,說:「想不起來了,也許是聖旨送錯了。」


我氣憤極了,於是開始戳他的肺管子:「後宮八十八個皇子,怎麼區分哪個是你的?」


皇帝說:「分得清,為了方便區分,那八十八個裡面,一個我的都沒有。」


我無語極了。


「你可真是個大聰明。這些皇子,你準備怎麼辦呢?」


皇帝說:「養著唄,尉國子民都是朕的孩子。」


我啞口無言。


有生之年,竟見到了活佛。


上帝給他焊死了顏值的鐵門,卻也打開了格局的天窗。


皇帝轉向我,深情款款。


「可是琅美人,你和她們不一樣。你從不偷人,是不是對朕……」


我的腦袋搖出了殘影:「我不是!我沒有!我隻是性冷淡!」


皇帝不信:「你敢說,對朕就沒有一絲心動?」


我信誓旦旦:「絕對沒有!如果撒謊,就讓我一胎三個男寶,個個長得像你!」


皇帝沉默了。


他說:「以後不要發這麼歹毒的誓了。」


6


我得了個外號,冷淡姐,並且失去了我的吃瓜根據地。


因為有人在我日常騎的那處絕佳觀景牆頭豎了一塊牌子「琅美人在牆頭很想你」,成了皇帝最愛去的打卡地。


我向貴妃告發有人惡意宮鬥,禍亂後宮,罪不容誅。


貴妃卻批評了我一頓:「你找的那個破理由,我都不想說你,拿陛下當傻子呢?」


我反問她:「你一個月來兩回癸水,一回十五天的理由,有拿陛下當個人嗎?」


貴妃略一思忖:「也是。」


這時,鯉妃說:「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們先聽哪個?」


蓮妃埋頭縫著一件天青色鬥篷:「好消息吧。」


鯉妃想了想:「不行,這樣我的敘事順序就不對了。」


蓮妃:「那就先聽壞的。」


貴妃扶額:「你就寵她吧。」


鯉妃說:「壞消息是,一月後七夕,陛下又在操辦宮宴了。」


眾人一片哀號。


「又要拿他那一堆破玩意出來拍賣,撈我們錢,吸我們血了!」


「你老公窮瘋了,這幾年為了斂財,臉都不要了!」


「你老公!」


「你老公!」


「我前二十年不思進取,不學無術,嫁給醜撈男是我的報應。」


蓮妃問:「好消息呢?」


鯉妃說:「好消息是,宴王爺從北地回來了,也要來參加。」


宴王爺澹宴,尉國的銀甲戰神,後宮的人氣偶像。


不僅姿容絕世,還武力值爆表。


眾美人立刻心花怒放。


魏美人最激動:「我剛入宮時,有幸被他扶過一把,怎麼形容他的美貌呢?就算他扇我一巴掌,我都怕自己忍不住舔他手指。」


蓮妃:「6。」


鯉妃:「還得是你。」


可是傳聞中,這位處處發散著可惡魅力的宴王爺,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不能人道。


這幾年,他在北地徵戰,敵國打又打不過他,用了無數次美人計想攻陷他,都失敗了。


敵國頭腦靈活地又用起了美男計,結果送去的美男死狀更慘。


於是,宴王爺似乎有什麼不可說的隱疾就漸漸傳開了。


魏美人扼腕:「這樣的天菜,怎麼就不行呢?!」


蓮妃話鋒一轉:「你們有沒有發現,其實陛下也不太行?」


貴妃立即點頭:「你別說,你還真別說。要是正經侍寢,燈一吹,眼一閉一睜,一宿也就過去了。可陛下偏偏不正經,非要給人讀半宿的《道德經》,讓人不得不整夜對著他的臉,猶如酷刑。」


鯉妃恍然大悟:「他們兄弟二人這不行的毛病,是不是遺傳?先帝總共就生了這麼倆兒子,要是他倆都不行,那先帝肯定也不行。先帝不行,那他倆肯定都不是先帝的種。這就能解釋了,為什麼他親兄弟二人,長得如此南轅北轍!」


蓮妃看她一眼:「你再想想,你這段邏輯,能圓上嗎?」


鯉妃按著腦殼:「等一下,我再捋捋,頭好痒,感覺要長腦子了!」


7


告狀未果,我悻悻往回走。


路過御池邊,見一男子一身華服,身姿颀長,撐著一柄玉骨素傘,孑然立於葦叢中。


我以為是皇帝。


因為他最近得了雙矮子樂,非常喜歡穿著它靜靜站在宮中各處,扮演遺世而獨立的氛圍感美男子。


別說,效果甚好。


我想繞路走,卻被叫住了。


「我在等你。」那人聲音清冷動聽。


我回頭,那人將傘斜斜抬起,露出骨相凌厲絕豔的一張臉。


這世上沒人可以長得如此不顧別人死活。


除非他是澹宴。


澹宴走近我,饒有興趣地問:「聽說你性冷淡?」


我不太靈光的腦子瞬間轉了一百八十個彎。


有這麼久的吃瓜經驗傍身,我也不是什麼傻白甜。


於是我省略了中間你問我猜的步驟,直截了當說:「你不能人道,我性冷淡,所以你想和我家族倫理,後宮純愛?」


澹宴如遭雷擊。


他說:「你是這麼理解的嗎?」


我點點頭。


澹宴說:「其實是想請你幫個忙。七夕夜宴,陛下犒賞三軍,定然又是賞酒,賜美人。 」


我表示認同。


皇帝摳門,恨不得一個銅板掰成兩半花。


別人賞賜重臣,賜金銀府邸。ṱŭ̀ₐ


他就會賜美人,畫大餅。


能不花錢,絕不肯花一分。


「這些年,我飽受美人計之苦。有想置我於死地的敵國細作,也有渾水摸魚的妃嫔仕女。去年新歲宴,魏美人坐在我邊上,她就往我杯中下了催情藥。幸虧下得太多,化不開,被我發現了。」


澹宴表情沉痛。


「所以這次,想請你坐在我旁邊。別人在,我不放心。」


我猶猶豫豫:「可這……」


澹宴從衣袖裡摸出兩隻金錠放在我手中。


我天人交戰:「這不是錢的問題……」


前車之鑑,她們實在太瘋了,我怕自己搶不贏。


澹宴又從另一隻衣袖,摸出一支簪子放在我手中。


我頓時震驚得說不出話。


8


簪叫沉月簪,巧奪天工,價值連城。


連後位都不爭的妃嫔們,卻用盡了各種惡毒的手段想要得到它。


她們不惜大打出手,縱使不能將這簪戴在自己頭上,也絕不允許它出現在對家頭上。


可是皇帝誰都沒賞。


他每天半夜戴在自己頭上,扮演貴妃。


我剛入宮時,恰逢花朝節,宮中簪花祈福,皇帝破天荒拿出沉月簪作為彩頭。


誰先摘得掛在瓊花樹頂的祈福燈,沉月簪就賞誰戴一天。


眾妃嫔語氣不屑:「戴一天而已,又不是賞,哪裡就那麼稀罕了?」


隻有我信了。


比賽一開始,她們就像脫韁的野馬般衝了出去。


我後知後覺跟著往前衝,卻死活擠不進去,摸不到樹。


好不容易等大多數人爬上去了,我也摸到樹往上爬,卻不知被誰一腳踩在臉上,蹬了下去。


「要死要死要死。」


我內心很絕望。


落地時,卻被誰接住了。


那人抱著我穩穩落地,聲音清冷:「身體這麼弱,平日不鍛煉嗎?」


我被踩了一臉泥沙,睜不開眼,隻好牢牢揪住他的衣袍。


他身上淡香怡人,沒有男人臭臭的氣息,我想,大約是個太監。


我說:「多謝公公,公公好身手。」


那人沉默了。


我說:「我自小沒娘,我爹比著我娘的樣子,想將我培養成才女閨秀。他沒想過,我其實是隨了他。讓我學琴,我彈得如魔音貫耳。讓我學畫,我學得像鬼畫符。學得四肢都退化了,啥也沒學成。」


那人笑了:「現在開始練,也還不晚。」


那場比賽,最後獲勝的是整日裝病的皇後。


此後我便開始練習爬牆上樹,想在來年比賽中一鳴驚人,一雪前恥。


卻沒想到,牆頭樹上看到的風景過於刺激,從此開啟了我吃瓜搞錢的事業,也算意外之喜。


我捧著沉月簪,淚眼婆娑:「當真給我嗎?」


不知是不是我開心得失心瘋了,我竟感覺澹宴笑得一臉寵溺。


「當真。」


本想問問他,如何從摳門皇帝手中討來這支簪,又如何舍得送這麼重的禮。


想了想還是憋住了。


怕說多了,他再反悔。


他捏過沉月簪,小心地簪在我的發髻上。


「好看。」他眼中笑盈盈。


他問我:「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使勁搖頭:「沒有了,我回去就扎馬步、舉沙袋,一定將你保護得天衣無縫!」


澹宴笑了:「那就這麼定了。」


他轉身就走。


我喊住他:「等等!你怎麼確信,我是真的性冷淡,萬一我不是呢?」

熱門推薦